漆黑的房间,漆黑的神龛,一身黑衣的少年。
傅红雪静立在房间正中,垂首低眸。
母亲方出门去,没留下任何话语。
无事可做,他就什么都不做。
他不会看向窗外,那于他不过一幅可望不可即的画。
屋外是白日,天上飘着大雪。一片雪花从窗外飘进来,落在傅红雪的眼睫上。
傅红雪忽地整个人打颤,双手紧抱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的脸比窗外的雪还要苍白。
今日的雪,冷得不寻常。
但再怎么冷,都不会比傅红雪的心更冰冷。
他挣扎起身,拖着半死不活的躯体走到窗边,伸手挥舞,似要将这些不该来的雪赶回去。
雪却向他伸出手来,将他从这间房屋中拖出。
闻起来有陌生香气的被子,柔软的床。
温暖而明亮的房间。
红衣人背手站在暖烘烘的炭火旁,一动不动。
从床上坐起身的傅红雪也一动不动。
他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被冰雪冻得梆硬的石头。
房间内的呼吸声急促起来,像溺水濒死的人在喘气。
一只手按住傅红雪,力大势沉,叫他动弹不能。
红衣人说道:“别动,可别死在我这。”
与按住傅红雪的那只手不同,往他嘴里塞药丸的手简直毫无章法。药丸塞进去后差点没把人噎死。
药丸有效。傅红雪静了下来,不再挣扎,不再大喘气。
随后红衣人问他:“你怎么来到这的?”
静默,回答红衣人的只有静默。
傅红雪的手无意识地在床上摸索。
刀不在身边。
他再次意识到这个悲哀的事实。
随后他闻到了血的味道。
那件红衣并非红衣,而是被血染红的白衣。
就像……被血染红的雪一样。
可红衣人居然笑着。
他的笑比炭火还温暖。
红衣人说道:“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正好多个能说话的……唉,也不好,你最好还是多说说话,不然我自言自语多无聊呀。”
一件过于宽大的衣服罩在傅红雪头上。
红衣人说:“天有点冷,拿这件当披风将就下吧。我现在不会改衣服,等之后研究研究再给你做套能穿的。”
衣服衬里是绒的。
被笼在其中跟进火炉似的。
于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从傅红雪额头、鼻尖、脖颈上冒出来。
他将衣服从头上扯下,死死攥在手里。
红衣人已转过身去。他没再看傅红雪,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把小孩儿穿那么单薄丢雪地里。”
傅红雪忽然醒了。
他的手正死死地攥着刀,用力到掌心都泛红。
而他的脸很苍白,额角甚至挂着冷汗。
一旁车夫睡得很熟,鼾声震天,半点没睡在荒郊野外的危机感。
三十几步外的路上站着一个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月光美丽的脸庞披上一层柔软而朦胧的轻纱。
她是沈三娘,曾经万马堂主马空群的女人——在马空群丢下一切逃走前就被逼离万马堂。
“你还记得我吗?”
是这个声音,比缎子更轻柔的声音。
他记得那间没点灯的斗室,还记得那具光滑柔软的躯体。
眼前人的手引导着他,要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若他不曾得到过更温暖的拥抱,或许就会跌入这片软玉温香。
傅红雪一下绷紧了嘴角。
呕吐的**在他脑海翻滚。
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他说道:“是、你。”
他花了自己最大努力去忍耐,忍耐眼前这个人对他自以为是的帮助。
女人沉默着,随后笑了。她的脸色也很苍白,苍白得可怕。她是因为受伤而苍白。在马空群那里,她中了一柄飞刀,
她说道:“你以为我是翠浓吗?”
傅红雪没说话。
沈三娘走近两步,又道:“叶开说,你并不爱翠浓。”
傅红雪道:“我不爱。”
沈三娘凝视着他隐在阴影中的脸,缓缓道:“翠浓是马空群的棋子。”
傅红雪道:“我知道。”
沈三娘道:“我本以为你爱她,所以失去她后你才那么痛苦……我想劝你不要灰心,马空群总能被你找到的。”
傅红雪道:“若我因她而痛苦,叶开就不会在此时找你来——你现在更需要治疗,而不是在这与我说话。”
沈三娘笑容苦涩,道:“我正是为了这伤来找你。”
她目光奇异,从怀中取出一柄飞刀来。
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刀尖上沾着血。
傅红雪的目光一下就变了。
这把刀每一次都来得太巧!若他当真心中只有对马空群的仇恨,发出飞刀之人就能顺理成章嫁祸给叶开,叫他们两个自相残杀。
他低语道:“是谁?”
沈三娘吃了一惊,说道:“你不认为是叶开?”
傅红雪道:“从不曾。”
他与叶开的相识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早得多。叶开不是他的朋友,他却比寻常人信任朋友更信任叶开。
他只想知道谁想要嫁祸于叶开,是那个围杀他父亲白天羽的人中,隐藏在暗处的人吗?是那个梅花庵外头,询问“‘人’——都到齐了么”的人吗?
沈三娘叹了口气,说道:“发出飞刀的是一个年轻人,他说话只有一点特别的地方。每次他说到‘人’这个字的时候,舌头好像总卷不过来,带着点‘能’的音。”
这种发音傅红雪听到过。
他说道:“就像丁琳灵那样?”
沈三娘道:“就像丁琳灵那样。”
话音未落地,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她从未在傅红雪脸上见过那样可怕的表情。
傅红雪的眉头舒展了,沈三娘的心却紧了。她意识到傅红雪窥透了一个秘密,就像听到她说出这个信息的叶开一样。
更可怕的是,傅红雪忽然大笑起来,笑得让他本就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更加透明。
笑声的停止和它的出现一样突兀。
傅红雪问:“……叶开呢?”
沈三娘没有说话,她已不必说。
人不是铁打的,要去一天不能走到的地方就要睡觉。
于是傅红雪又要做梦。
今日的梦细碎而混乱,就像傅红雪的心。
朦胧中他听见模糊的声音在说话。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不乐意说?那我先说。我是梅疏影,梅花的梅,疏影横斜水清浅的疏影。你叫我——哥,不,你叫我疏影哥怎么样?”
“外头很冷,不许出去。”
他的手腕被一双手抓住,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你要刀?这里只有剑……那我给你削一柄木头的好不好?”
白衣人捏着木料,一下一下用小刀削出形状。
忽地,梦境稳定下来。
冬日很冷。
雪下了一晚又一晚。
白衣人若没事干,整日整日待在火炉边取暖。
他会躺在那张藤蔓和木条编织的摇椅上,一下一下晃着,手上拿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翻看。
傅红雪忽然开口道:“你就没有目标?”
白衣人停下翻书的动作,挺直了脊背。
这是傅红雪第一次开口。
他注视着傅红雪,目光像是要将他看透。
白衣人说道:“怎么没有?我首要目标就是从这个该死的山谷里出去。”
山谷唯一往外的通道出口是几乎没个落点的悬崖峭壁,有些地方甚至是与地面垂直的。这算是一个需要花时间达成的目标,但并不难,一眼看得到头。
傅红雪问:“出去之后呢?”
白衣人微笑道:“出去之后再想。”
他又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甚至还从身旁的小几上拿了一件披风当毯子盖。
就在傅红雪要追问的时候,白衣人再次开口了。
他说道:“人生可做的事情实在太多,我什么都想试试看。但出去之后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先找个有人的地方,和人痛痛快快地说上三天三夜,好排解我在这里生活的寂寞。”
傅红雪道:“你不喜欢这里?”
白衣人勾了勾嘴角:“喜欢。但我也恐惧这里。”
傅红雪不语。
白衣人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下去:“唉,就是我实在是不会养孩子,何况我身上这病时不时发作,哪天瞎了也不一定,到时候还得找找看你有没有家人可以照顾你。”
将手上的书扔进傅红雪怀里,他道:“小孩子多看点书吧。”
状态很差,休息一个礼拜。这章不太行,休息完了会大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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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梦中画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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