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祁缜拿到都护回信时,已是过了半个月,所谓的回信说是回信有些不恰当,更应被形容为往回寄了点蜜饯和茶叶。
恐怕也只有能用爪子拎起羊羔野狼的神鹰能拎着那么大个包袱来回一趟,不过都护还是在回来后骄矜了好几天,非羔羊嫩肉不吃,动不动就呼啦一声停正在蹲马步背书的祁缜头上,直压得少年往下猛地一沉,眨眼就被鹤君竹条抽了屁股。
祁缜卖萌打滚撒娇,一脸的师父我都有心上人了你别打屁股了,搅的鹤君怒极反笑,竟有一瞬不知该先问祁缜哪来的心上人还是该先骂他就你这样还配有心上人?
最后他还是选择问了你哪儿来的心上人,看看是哪家白菜被自家狗子啃了。
祁缜麻溜利索的冲回房中把那堆他藏起来免得被师父浪费了的茶叶摸出来,眼巴巴递到自家师父面前,说这是徒儿心上人给您的。
“哦?是诸葛兄那个叫无情的徒弟?”鹤君拨弄过面前被油纸包细细包了两三层,免得淋雨的茶饼,微微一笑,摸起竹条直接抽向祁缜,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一个月才想起来给为师?嗯?你是不是要给为师解释一下——?”
祁缜上蹿下跳又一天,等回屋了才深深松口气,明白师父这是任他喜欢的意思了。
当晚,少年铺纸研墨,刷刷提笔。
“……崖余哥,别已五月,天寒气清,方知冬时渐至,山下又来卖炭翁……”
上封信没能收到回信的理由他想了许久,大抵是因为离开前分明说了“四年之后”,信中却满满都是喜欢二字,让对方不知如何回复,这封信索性便挑拣着山中好景趣事顺手写了,兼又附上几笔学习进度和打鹤君屋里索来的几块好玉,一并命都护寄了去。
忙完这些,他便早早歇下,等着明天看鹤君给北元动刀。
这数月以来,若说祁缜是被迫泡在医术和药材的海洋里,硬生生给自己泡出身药味,鹤君便是除去盯着祁缜习武就浸淫于割皮解肌之道里,每天为了被原随云所害那群人的眼睛愁秃了头。
最终,鹤君还是在抚摸了多次之后,判断‘目为晶状,应未随肉长死’,逮着鸡鸭折腾试验将近月余,配好能令人昏死过去人事不知的毒酒,才决定下刀。
祁缜本还以为北元等人会顾及动刀风险,拒绝此事,未想从男人到山下众人,居然对此无一拒绝,更多的是欣喜于鹤君真的找到了可以恢复他们眼睛的方法,直让少年深感惊奇。
“我们这群人,当初在蝙蝠岛时皆是不由自主的想过,若能离开那地方,纵是死也甘愿。后来随少侠离开蝙蝠岛,已是仿佛活在梦里。”北元接过祁缜凉好的酒,打相遇以来,头一次挺直了背脊,朝少年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以色侍人,色衰后化为蝙蝠岛中枯骨,原是我等命运,如今虽已将这条命捡了回来……但若有机会一睹祁少侠风采,再见一番故乡景色,纵是赌上这捡回来的命,也是值得。”
有那么一瞬间,鹤君若有所思看向祁缜的神色直令少年恨不得以头抢地一洗清白。
“师父让我跟着看,是要我给其他人做这个么?”用烈酒将刀烫过,祁缜一边帮鹤君烧水,一边不无担心道,“但徒儿技艺尚不熟练……”
“我疯了才让个刚习医几个月的人操刀,”鹤君打断他的话,给少年喂下一颗定心丸,“我且问你,拔剑斩喉你练了多久,点到为止的收剑又练了多久?”
祁缜回忆须臾,回答道,“拔剑练了几天而已,收剑直到现在还在练习。”
“杀人之道数天可成,点到为止则要花费十倍功,”鹤君拿泡过烈酒的帕子细细擦过手,将手帕放在一旁架子上道,“学医救人,没个百倍功更是连小成都算不上,我岂能拿旁人一辈子的事给你练手?”
“可是师父,”祁缜闻言忍不住开口,“就算您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看书,但也没真正接触过什么病患吧?”
此话一出,鹤君沉默良久,正当祁缜以为师父不会回复,打算随便转个话题时,方才听到清清淡淡的一句。
“十六年前,衡山道上,回雁峰巅,我所见过,尝试救过的人,伤法千奇百怪。”男人说着,自祁缜手中拿起银刀,收住了话头,“中毒短腿断手都是寻常了,这样缝了眼睛的伤,顶多算得上奇,还不至于让你师父也束手无策。”
……。
“……大概就是这样,所以我想知道神侯府上是否有十六年前衡山一事的记载。”祁缜在给无情的信中提笔写道,“师父的武艺我还是了解的,如果他参与了那一战,最后活下来的那六人之中势必会有他。缜怀疑,师父这些年不下燕山,便与那事有关。”
都护早就在两天前就飞出去,好在祁缜养的鸟不止一只,少年写好信后,当即唤了只白羽大隼到窗前,喂上半斤好肉,系信放飞。
窗外,北元一身不大合身的衣服经叶如霜改过,至少可以行动自如。男人脸上绑着条遮目白布,正在凭借嗅觉和触觉帮鹤君挑拣药材。
这一次动刀也不知是否成功,具体如何还要北元刀口愈合,取下白布后方才知晓。
不过男人倒比祁缜这个看着的和鹤君这个主刀的乐观得多,甚至反过来安慰师徒二人,说真瞎了也就真瞎了,反正这么多年在黑暗中活下来也无碍行动,隔天又跟祁缜来学养鹰训狼,吓得祁缜赶紧下山给他买了条狗崽子逗着玩,以免这男人一不小心成了猛禽凶兽口中食。
鹤君听说此事后深以为然——就祁缜那驯兽天赋,连他这个师父也说不准,只能看出少年跟个野猴子一样和漫山生灵滚到一窝去,隔几天就能顶着一头枯枝草叶的回来,身后还跟几个来吃白食的小兽。
山中无日月,等祁缜终于从成堆的医书经卷中抬起头,无情的回信也到了燕山。
“祁缜亲启:
前些日办了大案,手上受了些伤,一时未能回信,歉意所致,只得多买些蜜饯相赠,望君勿怪。
燕山寒凉,入冬后记得添衣。你离开汴京后有富商赠了世叔和我师兄弟四人貂皮大氅,言家中有人为石观音所害,听说大仇得报特来道谢。神侯府素来没有收人谢礼习俗,五件大氅退回去了四件,余一件富商非要给你留着,说是‘赠予汴京祁少侠’。
关于十六年前的衡山一事,神侯府确实有所记载,不过卷宗太重又易湿,不便禽鸟往来载负,待你下山时我再与你细说。
近日誊抄卷宗,四剑皆柔声慢行,偶有茶凉困倦时,便托追命去带了盏你昔日买来的梅子。
所谓思念,大抵如此。
盛崖余。”
祁缜:“!!!!!”
鹤君甫一进门,就见自家这两天终于有了点儿读书样子的狗子捧着张纸在榻上打了个滚,看看纸又打个滚,脸上一副难以言说的欢乐相,默然许久,面无表情的退了出去。
呵,年轻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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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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