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的手从鲜艳的红袖之中伸出,像是血泊之中生出的莲花,虚虚一晃,可却紧紧的抓住了那支破空而来的长箭。
血色长袖月下翻飞,像是穿花过叶的蝶,荼蘼而妖治。
曲无容看了过来,目光落在那支箭上,心跳便少了一下。
李雪卿看着被龟兹国将士包围住的龟兹国国王,冷笑道:“愚不可及。”
龟兹国国王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这个和传闻中完全不同的李雪卿,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这不安很快就有了出处。
悦耳的金铃声轻轻的在风中回荡,一道白影从云端飞过那竟是一只雪白大鸟。
李雪卿拿着一把折扇赤着一双雪足,一步步朝着龟兹国国王走去,他足踝上的金铃声响了一下又一下,在飒飒作响的风里回荡,听得人心惊肉跳。
曲无容听着这金铃声,盯着不远处的龟兹国国王,眼中的冷漠已然是将他看做了死人。
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在得罪阿卿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尤其……这还是个放暗箭的卑鄙小人!
琵琶公主不知曲无容心里的弯弯绕绕,但她见李雪卿朝她的父王走了过去,只觉不安和恐惧交织在心头,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要发生。
这种越发强烈的不安令琵琶公主忍不住将哀求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楚留香:“香帅。”
如此情形,其实就算琵琶公主不出声哀求,楚留香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龟兹国国王死在李雪卿手里。
然而,楚留香刚要朝李雪卿走去,一把出鞘三寸的长剑就横在了他的面前。
楚留香顺着长剑看去,顿时失了言语。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曲无容虽名无容,可却有着却是足以引得八百里狼烟的绝色容颜。
这样一位倾世美人拦在风流多情的楚留香楚香帅面前,其杀伤力可想而知。
楚留香素来是会讨美人欢心的,可这也是要在美人心无杀机的情形下。
而曲无容对于楚留香自然是心有杀机。
不,应该说她对所有与李雪卿为敌的人都没有好感。
曲无容冷声道:“还请香帅留步!”
楚留香来不及说些什么,曲无容却指尖一拨,剑已离鞘。
楚留香神色一凛。
他虽是怜香惜玉之徒,可不代表便是一个色迷心窍之辈,眼前这位美人虽美可却是一朵带刺玫瑰。
他可不认为玫瑰之刺不足以杀人。
长剑沐月,其光甚寒,映着曲无容那张芙蓉面,却是触目惊心,一片凌冽。
素白的手沾满了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
长箭穿过了龟兹国国王的胸口,他痛苦的呜咽一声,腥甜的血液争先恐后的冲上了他的喉管。
死亡的窒息感席卷了龟兹国国王,他的瞳孔逐渐涣散开来,一点一点的,慢慢失去了焦距。
琵琶公主睚眦欲裂:“父王!”
胡铁花看着站在一片血泊里,却显得越发出尘的李雪卿只觉得无比陌生。
他忽然意识到,他似乎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宁黎”,又或者说,他所知道的,都是“宁黎”所让他知道的。
除此之外,有关“宁黎”的所有事,他却是一概不知。
比起胡铁花,姬冰雁显然冷静不少。
商人总是精明的,也是最善于察言观色的。
姬冰雁对此却是没有半分意外。
早在凉州初见时,姬冰雁就知道,这位无夏谷的少谷主绝不会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只是不知为何,他仍然觉得李雪卿身上盘踞着一种违和感。
这违和感像是笼罩在李雪卿身上的一层皮,非得要一把撕开,剥出血淋淋的内里才能得到真相。
龟兹国的国王既然已经死了,曲无容也不必再拦着楚留香。
她一掌打向楚留香,借着与楚留香对掌时的反力足尖一点,轻轻落到了李雪卿身边。
这或许不合时宜,可看着这两人站在一处,即使是楚留香也不免有些感慨。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只是可惜了,李雪卿不是位姑娘。
李雪卿并不知道楚留香在想什么,他从曲无容手中接过一方手帕,慢条斯理的将手上的血污一点点擦了个干净,尔后便带着曲无容消失在了夜色里。
大漠的风素来是热的,可是楚留香却这一刻觉得冷。
他看着眼前这片疮痍,忽然有些茫然。
若方才他拦住了“宁黎”,那么如今这一切是否会不同?
若他之前并没有与“宁黎”分开,这些人是不是不会死?
楚留香并不知道答案,也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他站在一片血泊之中,淋着清冷的月光,只觉得有些悲凉。
人这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有些人也许上一刻还在和你把酒言欢,下一刻却命丧黄泉,做了一个冷冰冰的死人。
如此消极的念头很快就被楚留香抛到了脑后,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脖颈上短暂的出现了一个红心,可惜现在的形势太乱,并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李雪卿与曲无容并没有立即离开龟兹国的王廷。
他们在王廷里转了一圈,将暗地里跟随的人甩开,最后进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宫殿。
与处处精致异常的王廷不同,这处宫殿简直简陋的不敢让人相信这是在王廷之中。
极为讽刺的是,这座简陋至极的宫殿里居住的竟还是龟兹国的长公主。
李雪卿瞥了眼宫殿脱漆的朱柱,淡淡的说了句:道:“果真是受宠和不受宠的区别,这龟兹国国王也是偏心眼偏到没边了。”
曲无容听着李雪卿这话,忽然就想到了她师尊的两个儿子——无花和南宫灵,便沉默了下来。
论起偏心眼谁能比的过她的师傅石观音?
吱呀的一声,有些破旧的漆门被人从里头推了开来。
出现在李雪卿与曲无容面前的是一位年轻姑娘,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宫装,梳着乌黑的云鬓,猫眼似的碧眼像是上好的翡翠,很是漂亮。
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年轻姑娘的脸上有着一大块地胎记,令她那张美丽的脸分成了两半,显得格外的怪异。
曲无容有些意外,随即又了然起来。
一张标志的脸对于女儿家何其重要,便是寻常人家也是极为看重的,更何况这姑娘还是出身在王室之中,想来因着这胎记,从小到大没少受过委屈,也难怪会住到这种偏僻地方来。
李雪卿忽然道:“阿容去守着门罢,别让其他人进来。”
曲无容没问什么,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年轻姑娘,便走出了这座荒凉的庭院。
临出门的时候,曲无容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天,明明今夜月色正好,星月同天交相辉映,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要变天了……
午后启一炉沉香,置上些许冰盒,拿上一本闲书,放一盏凉汤,再来一可心人,再舒心不过。
石观音坐在梳妆台前,身边伴着长孙红,这会子正在思索要给她家侄儿置办些什么。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她惦记着的侄儿便从外头进了这间避暑阁。
“姑姑,我想先回中原一趟。”
石观音听了李雪卿的话,轻轻的蹙了蹙眉:“怎么会突然想要提前回中原,不是说好要在谷中多住一段时间的么?”
说着,石观音的目光落到了一旁与李雪卿同来的曲无容身上,轻飘飘道:“容儿,你说。”
曲无容下意识的抓紧了腰间的佩剑。
李雪卿瞧见了曲无容的紧张,背在身后的的手朝她打了一个手势。
李雪卿朝着石观音走了过去,他接过长孙红手里的扇子,一边给石观音扇凉,一边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偷偷的在中原给姑姑准备了一个礼物,如今出了些小问题,需得亲自去走一遭罢了。”
石观音闻言弯了弯嘴角,伸手捏了捏李雪卿的脸,好奇道:“哦,什么礼物如此要紧?能告诉姑姑是什么?”
李雪卿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石观音失笑。
李雪卿看着石观音与自己六分相似的脸,突然道:“说起来,姑姑常说我与父亲生的极为相似,可真有那般相似么?”
到底是有多相似,才让你将一个活人当做一个死人来看。
李雪卿支着妆台,托着腮,笑吟吟的看着石观音。
他已受够被人用欲言又止的目光纠缠,今日非得要一个答案不可。
石观音虽心知李雪卿这是转移话题,可看着他那张脸,她一时间也说不出话。
确实是挺像的,若她这张脸与兄长有八分相似,那李雪卿便像了十成十,就好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雪卿久久没有得到回答,伸手在石观音面前摇了摇,有些疑惑:“姑姑?”
石观音回过神来,轻轻的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她伸手遮住了李雪卿的眼睛:“除了这双与明姬阿嫂一般的眼睛,你与兄长确实极像,尤其是使坏的时候,嘴角弯弯的,脸上有两个小窝窝,看着特别可爱。”
随侍左右的曲无容和兰偌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在这个时候,她们还是离开为好。
李雪卿听了这话倒没什么反应,只是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小窝窝,却没拿开石观音的手:“姑姑很喜欢父亲脸上的小窝么?”
石观音看着李雪卿的脸,忽然伸手戳在了他脸上的小窝上,一下又一下。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她少年时也是这么喜欢戳兄长的小窝。
只是看着眼前这张几乎与兄长一模一样的脸,哪怕石观音自欺欺人多年,她心里也清楚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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