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长风拂梦·不系之舟(四)
开春后两人终于出发,决定先去一趟东海,东海上有楚留香的家,一艘三桅帆船。
当然,船上还有他的家人他的朋友,加上一个银环,热热闹闹烩了一锅。
名满江湖的楚香帅的故事不知道养活了多少说书先生。
从当年至如今,整个江湖翻过来也遍寻不到的人借着楚留香的名气也在寻常人中如雷贯耳起来。
即便十年漫漫长,可只要楚留香还在江湖一天,只要楚留香依旧一年中大半年都住在江南的小院而非他的船上,只要……他的身边他的传闻里再没有一位女子同他瓜葛难斩断,那么总有人提起楚香帅在找一个人,在等一个人回来。
风流薄幸的浪子竟是个痴情种,奇也怪哉,莫非那女子比天下第一美人还美,比曾经传闻中的石观音还要美不成。
美不美,有多美,究竟是不是天下第一,张三说不好。很大方就是了,十年前自己就从他手里得了颗绝好的珍珠,十年后又得了一壶。一壶绝好的大珍珠,反正他张三不能说人家不好不是。即便这美人根本不是个女子,那也是楚留香的事情。浪荡了大半辈子一朝断了袖,他也只会笑话楚香帅自有天收。
楚留香与银环一人一马扬鞭而回时,叫人想起少年“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
他畅快大笑,给妹妹们掏礼物,与胡铁花拼酒喝,一起挤兑还在兰州吃沙子的姬冰雁,也不忘拉着张三要鱼吃。
他同银环介绍船上可爱的人们,又牵着他从船头蹿到船尾一一介绍船上的一切。区区两杯黄汤下去竟让他撒起疯来。
银环拎着裙子跟着他上上下下乱跑,听着什么都答应一声。
今夜上弦月如钩,海浪声悠然而静谧。
银环脱了鞋,赤着脚走在海边的沙地上,海水有一下没一下的打过他的脚面,月光也粼粼波动时不时扫过他的裙边。
前面篝火已点起,鱼肉烤熟撒上调料,香气霸道得很。
楚留香不由快走几步,银环便也被他牵着多迈了两步。
“这条鱼总算是给烤上了。”快网张三翻转着叉在树杈子上半臂长的鱼,烤鱼烤出一肚子感慨来。
胡铁花就没有那些细腻心肠,半坛子好酒下去就身心舒畅,没心没肺地招呼宋甜儿等人吃好喝好。
夜里的饭食是宋大姑娘操刀,现在这顿得算宵夜。三个姑娘一同对付同一条鱼,也跟着倒酒喝。
楚留香撕下一口烤鱼肉,确定没刺也不烫嘴后送到银环唇边,等银环叼走后便笑着问他:“香不香?是不是没有骗你?张三烤的鱼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吃。”
银环品尝着烤鱼的香气,没嘴回他,只点点头。
楚留香见状,笑意更深,没忍住给他塞了一口又一口,一边塞他吃的还一边同他天南海北瞎扯淡,要他回应。
银环被缠得受不了,反手塞了他满口吃的,叫他也歇歇。
塞下了一整条胖鱼后,银环便也捧起酒杯跟着喝了不少。只是他喝酒便真的是安安静静地喝酒,既不掺和兄弟之间的打趣,也不掺和兄妹间的玩闹。
他只挨着楚留香静静坐在一旁,听着看着,偶尔抿着唇很浅很浅地笑。而楚留香呢,他总是坐不住似的隔三差五就要去招惹他一回,非要银环开口或说上两句话,或啐他一声。
也不晓得什么毛病。
银环被他闹得烦了,索性靠着他假装睡了。没曾想,海浪声里篝火笼罩中,他闻着酒香没过头顶,竟真的睡了过去。
楚留香的笑忽而一敛,他伸手搂住从他肩上滑下来的银环,轻手轻脚将人的脑袋安置在自己膝头,随后将外衫盖在人身上,盯着人的脑袋顶出了好一会儿神。
一副被勾了神魂的没出息模样。
“不若送冷姑娘先回船舱睡去,免得你们吵闹再着凉了。”苏蓉蓉见状,小声关怀道。
楚留香倏然惊醒,他轻轻拢了拢银环脸颊边的长发,手心虚虚的盖在银环的眼前面庞上便不动了。
“那可不行。”他摇头笑道,“他若醒过来我却不在,要不高兴的。”
那可真是,天大的事情。
银环一觉睡醒天已大亮,楚留香说要带他钓鱼去。
银环没多想,睡意还未散尽人还迷糊着就答应了。等他收拾好自己同楚留香上了一条小船晃悠到离岸边足够远的时候才一阵后悔,答应早了。
楚留香那混账东西衣衫一扒,一个猛扎子扎进了水里,海水飞溅上来,即便银环连忙躲避,在小小的船上也还是无可奈何被溅了一裙子。
说好钓鱼,结果是楚香帅亲自下海摸去了。
而银环真听信了他的鬼话,以为一根钓鱼竿足矣,今日穿了一身无瑕的白。宽大的袖子层层叠叠的裙摆,衣襟袖口裙摆皆绣了嫩黄的花,一朵朵一簇簇再精美逼真不过,是他近来的心头好。鬓边步摇亦是小小的桂花垂落成枝,颤巍巍贴着耳畔面颊,再可爱逼真不过,奈何是绢花叠的。更别提面上费了他好一番功夫的妆容,眉梢上一枝桂花斜飞到发鬓里,是他比划好久才找到的合适角度。
要是被海水糊花了,楚留香就等着挨挠吧!
能坐下两个人就顶天了的小渔船上,银环放下挡脸的袖子,抖了抖被打湿的裙摆,咬牙骂人:“都是知天命而不惑的人了,真该叫外头一个两个香帅香帅叫得好听的人瞧瞧,他们楚香帅是多么稳重的人物。”
稳重的人物从海面上猛冒出头,朝着船上的木桶精准投入了两尾大鱼,他漂浮在海面上,趴在小船边,浑身湿漉漉的自下而上笑看着银环。
再多情不过的眉眼,再温柔不过的笑容。
他笑着告饶:“下回再不敢了。你来瞧,瞧我捉到了什么。”
他晃了晃坚实的臂膀,手里不知道握着什么东西,神神秘秘地邀银环来看。
银环狐疑半晌,还是倾身过去,而后便被早有预谋的大臭虫抱了满怀。
湿漉漉的大臭虫将湿漉漉的面颊贴在他的脖颈下颚来回蹭了蹭,而后送上了湿润而温暖的吻。
海水渗透过薄薄的两层衣衫带着胸膛掌心的温热烫进皮肤,咸涩味道难以避免的落入喉咙,银环下意识推拒,又在对方拥紧的那一刻将落在肩头的手收拢。
“扑通——”
在风里翩然缥缈的身影被海中妖揽着腰惑入了水中。
楚留香微微松开他,鼻尖划过他的鼻尖,又于脸颊唇角处游离。
银环想绕过他的鼻息,太痒了,可泡在水里的感觉暖融融懒洋洋的,他眯着眼睛又不太想动弹。
阳光灿烂热烈,海面金光如跃。
海水自眼睫下颚处滴落,每一滴都满载着金光璀璨,耀眼斑斓。
习武之人掌心指腹难免粗糙,抹过面颊嘴唇时格外分明厚重,可人的呼吸又如此轻薄幽微,难以捉摸无迹无踪。这两种滋味一同浮起,一同从皮肉而起钻入血液骨头撞进胸腔五脏,便成了楚留香此时此刻望着他的眼神。
眼神无形无踪迹,最难捉摸不过,最易自作多情自欺欺人。
何况这个人是楚留香,何况这个人是最多情也最无情的江湖浪荡子。
“楚留香,你非要讨一顿打吗?”被海水炖软了骨头的银环终于微微一歪脑袋,避开对方几近将人溺毙的眼神,有些无精打采地问。
楚留香的胸腔不受控制地颤抖震动,他闷闷笑起来,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怎么会。你仔细看看,我捞到了什么好宝贝。”
银环有气无力的盯着看了两眼:“恕我眼拙,除了掌纹,什么也没瞧见。”
“唉~”楚留香摇头叹气,一波三折,听得人拳头硬。
只见他慢条斯理,将自己的脑袋放到了手掌心上托住,“那这样呢?这样可瞧见了?”
银环点头,煞有其事的道:“瞧见了。一只欠打的混球。”
混球不笑了,看起来居然还有点可怜。
“错啦错啦。”他拉长着调子,“是真心呀,好银子,你再看一看。戏水摸鱼再有趣,海底风光再别致美丽,若你在船上我在水下那就太没意思啦。”
银环挑眉:“这就是你糊弄我打扮了一早晨,然后没装片刻大尾巴狼便图穷匕见打湿我的衣裳,抹花我水粉胭脂的理由?”
楚留香嘴角一勾又勉力下压,最后还是没压住,大笑起来。
笑够了才双手捧起银环的脸抹了两把,胭脂水粉被海水洗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不语不笑不染颜色时便显得冷清的面容来。
“怎会。只是我想看着你,也想叫你看着我。”他笑着亲他,一下又一下,言语都错落在这样亲昵的举动里,“更想看见你各种各样的模样,所有的所有都想见一见。好姑娘,好银子,且让让我吧。”
他有心哄人高兴,谁又能拒绝楚留香的刻意讨好呢。
银环被他亲得直躲,最后也没成功躲开一次,最后只得求饶。
“知道了,我知道了。楚留香,别亲了。你咸不咸,別喂我嘴里!”
这样骂着,他的眼角眉梢却在笑。
比起他的内敛,楚留香就放肆多了,好似恨不能叫全天下都知道他有多欢喜。他的笑声朗朗传开,远在帆船上的人都听得清楚。
苏蓉蓉与李红袖联袂路过,在甲板上驻足停留片刻后,又摇头离开了。
真的,假的,阴谋,阳谋,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楚留香认为是真的那必然是真的,楚留香觉得其他都不必在乎那就真的不在乎。
银环这十年为何了无音讯,又为何忍心十年不相见,他真的是楚留香要等的人么。
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太多太多的不清楚不明白。
但那些问题对于楚留香来说都没有关系。
他不在乎,他是快活的,他得偿所愿也心甘情愿。那么,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天地并非四方大小,他们于阳光下相拥,在大海上亲吻,往日荒草丛生已无关来日叶茂枝繁。
他们有很长很长的未来可以将真心捧到对方面前,直到爱意参天,直到十年又十年都成了年轮中最小最淡的那一圈,而后地久天长并非只是誓言。
总有那么一天,地久天长并非只存在于言语间,而在你我面前。
哪怕对于银环而言是自知病入膏肓,回头要的也只是给自己一个解脱。他能得到什么答案,便愿意以什么入药做救命的药方。是好是坏他都会认下来。
不曾想原来真有药引能够佐以时光成良方,抚平波澜百丈留深海之下安宁梦长。
楚留香是他的药引,他的良方,他的生生世世,地久天长。
———end———
下面的故事就可以接上第一章,人间不见楚留香。
他们有很长久很长久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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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番外·长风拂梦·不系之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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