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花满月楼(二)
银环不管怎样穿着打扮,在花满楼这里都是世上最好看的。但不管他穿的什么,男子衣衫还是女子罗裙,重逢后花满楼就再也没有称呼过那些性别不分明的称呼。他有意规避性,只以银环的名字称呼他肯定他。银环只需要是银环就好了,无关人妖种族,也无关男女性别。
药倒是银环主动坦白的,他怕自己伤害到对方,将选择的权利交到了花满楼的手上。
花满楼选择了拉住他。平日里管吃管喝管睡觉管吃药,时时注意,片刻也分不开。
有些药是顿顿不能落下的,有些药不是日日都得吃的。若银环一整日都轻松高兴药效太重的便不必给他吃,偶尔优思找些事情转移注意力也能当药使。但遇到些许时候就必须得喂他吃药丸子才行。比如带银环回家见父母亲人。这样的事情环境下易让银环多虑多思。但一直不让银环接触这些显然也是不行,他还是会多想会不高兴。所以需要行序渐进,需要一点一点让银环自己跨过那些障碍才行。
银环真的能感觉到自己在好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起来,但他在花满楼身边被对方一点一点拼凑贴补,逐渐完整的过程缓慢却真实。
闹了一晚上几乎将早晨都睡了过去,呆呆木木的感觉在吃完饭后便差不多散去了。
他知道花满楼是故意的,被对方好好对待捧在手心的感觉比那一碗鲜香温热的笋汤还要熨帖满足。大抵也是因为这样,才越来越闹腾,吃个药也越来越不乐意,非要对方哄着他让着他开出一堆条件来才肯答应。
他被花满楼惯坏了,花满楼却还很满意很骄傲似的,整日里想着什么好吃,又学些什么新鲜菜式好哄他。
今日摘野菜炒年糕,明日捞鱼晒鱼干,后日歇一歇抹抹琴油画个画,再一日上山采蘑菇还亲自种上了小青菜。
很快便到了花夫人的寿辰,银环难得打扮得喜庆些,穿了粉白色的裙子。他最常穿的衣裳多是云白天青水碧这样瞧着冷淡稳重的颜色。
难得穿了红粉衣裙,配着他笑意盈盈的模样,显得明媚又烂漫。
席上有客人见他与花满楼举止亲密,笑着恭维花如令儿子与儿媳妇都是郎才女貌,般配非常,下一次来是不是就能喝上喜酒了。
花如令还没来得及回答,花夫人已经一把拉住银环的手将人夸得天花乱坠,表现得喜欢极了,只说将人已当做了自家孩子,一切以孩子自己做主。随后便将什么喜酒不喜酒的事遮掩了过去。
银环听得一愣一愣的,后半场席面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到了夜里还在琢磨白日里花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花满楼差些想再喂他一颗药丸子,但最后到底没有喂。除了第一日来,后面银环与他的家人相处到现在他都没有再给银环吃那药,只用寻常静心养神药汁哄人喝。
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银环小心翼翼转身背对着花满楼,对着床柱子面壁思过。还没来得及将心绪拆开来仔细看看,人就被揽住了,后背靠上了花满楼温热紧实的胸膛。
“睡不着吗?在想什么?”
床笫之间,爱人就贴在耳畔说话,声音和软,低如叹息,像是怕惊扰了一场轻盈如雾的好梦。
“没什么,吃撑着了。”银环闭着眼,假装自己快睡着了,声音含糊。
花满楼没戳穿他,反而顺着他给他一圈一圈揉着肚子。
“这样啊。那母亲的话你怎么看?”
“母亲说了那么多话,你指的哪一句?”
花满楼故作沉吟,随后将话拐了个弯。
“前两日爹娘两个人突然偷偷摸摸将我拽去他们屋里说话。”
银环笑他:“哪有形容自己爹娘用偷偷摸摸这个词儿的。”
花满楼也笑:“当时吓我一跳,那时你正午睡,我趁着空去给你端甜汤。真怕你醒了,汤还没给你端去。”
“那显然我喝上汤了,并且直到现在,直到刚刚才晓得你同爹娘说悄悄话。”
“也没那么悄悄。是爹娘问我,要不要成亲。”
银环治好了花满楼的眼睛,是整个花家的大恩人。而对于花满楼本人来说,只有银环这一个选择,银环就是那个最正确的人。
花如令是过来人。他明白感情这件事无法强求。不是那个人,再美再好也是错的。是那个人,即便是错的也会是对的。
花夫人对银环再感激不过,更不论花满楼自小深受苦难又偏偏懂事乖巧得不像话,最叫她疼惜宠爱。小儿子要的东西她恨不能都捧到孩子面前。如今孩子能够得偿所愿,她亦宽慰欢喜。
他们的意思是由着他们,要大办就风风光光办。要不想,就一家人吃个饭做个见证。
不是要大张旗鼓做个面子上的光,两个孩子一个都别委屈了。他们只是想着,若孩子们需要愿意,他们一家人做见证,举行个仪式,表明两个孩子以后一生一世相互扶持,白头偕老。
而且这世道他们这样的总归会辛苦一些。他们做爹娘的帮不上大忙,总也不能再拖后腿。只怕孩子们有顾虑不好同他们提起,他们便先提出来,好叫孩子们知道他们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想他们将自己过好过得高兴就很知足了。
花满楼算半个江湖人,瞧瞧那一天到晚不着家的陆小鸡。若是花满楼一生不成亲,那在江湖里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二人在一起,总难免有些闲言碎语。而若是他们二人广而告之嫁娶成亲,那究竟谁嫁谁娶,花家还要不要在本地立足。银环当然可以一年里装那么几天,忍一忍也就是凡人百年匆匆一生了。
但这样下来花满楼难道就肯么。成亲本是为了不叫银环受委屈,若反而叫他受了更大的委屈,岂非本末倒置。
他与银环是要一道执手未来的人。银环爱穿怎样的衣裳爱怎样打扮都是银环高兴。但银环出门玩耍不介意被不知晓的陌生人误认女子是一回事,为了所谓凡俗颜面要他装作女子妻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银环便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子,爱美丽服饰,爱美食玩闹,但他不应该为这些就被迫失去展现另一面真实的可能。
他不能失去选择权,不能失去真实的模样,他有很多面目不能被强迫单一伪装。他应该是完整的自由的,喜爱不能成为被禁锢的理由。
花家两位长辈正是多思多虑细细掰碎将各种可能都考虑了,才同花满楼说清楚,将事情交给两个孩子自己来选。
花满楼将爹娘的意思仔细说给银环听。
银环一直听着,只翻身趴到花满楼怀里,却没有应声。
花满楼搂住他单薄的肩头,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他踌躇片刻,温声问:“你会喜欢吗?成亲不成亲,对我们之间不会影响任何东西。若是觉得为难,我们便一直同现在一样。而你若是在未来莫一天有了别的想法,也只管告诉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什么选择都没有关系。但是银环,你要记得告诉我。好么?”
银环紧抿着嘴唇,他似是想开口,可嘴唇张合半晌还是发不出声来,只能用点头回应。
他伏在花满楼怀中,脸颊轻轻蹭过对方的面颊颈侧,胸腔的震动鼻尖的呼吸身体的温度,同步,交融,复纠缠。再没有比对方更密不可分的人,爱欲在此间如潺潺溪流,绵长而不知尽头,尽管没入水中也只会被温沉之感包裹,不至于冰冷无可喘息。他永远有探出头去的能力不至于没顶窒息,也尽可以选择沉没入溪流。那温沉的水流沉沉浮浮,由他飘起又落下,不论是浮出水面时衣袖地拉扯还是没入时身体被侵阻,力道都是轻轻的,如同花满楼的留恋与不舍。
只是存在,而非阻止。
他从来不曾阻止银环去追寻想要追寻的一切。
“花满楼,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妖精在成为妖精的那一刻开始族群就失去了意义,我从成为我的那一刻开始就只有我自己,无有血脉之说。但是,我想到如果是和你一起被你的父母家人所容纳祝福,好像也会很高兴。我想想看……”
“……拜了天地爹娘,你在这尘世间所有人的眼里就理所当然属于我了。名分不名分说起来有些空荡,好像都是给别人看的。但若是在你身上刻下我的名字,而认识你的人见到你便看到了刻在你身上的我,我会觉得高兴。”银环略抬起头,趴在花满楼胸膛上瞧他,“那么花满楼,你呢,你愿意吗?与我缔结契约,从此以后,命运勾连。到那时候,你便是反悔了,我也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会被我装进小瓶子里。我不像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银环无意识地拨弄花满楼的眼睫,有些痒。花满楼双手揽着银环的脊背,只稍显忍耐地略微仰了仰头,也不见他躲避,只是眨眼。
“是,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妖怪,所以要记得将我的小瓶子打扮得舒适美丽一些,毕竟我要住很久很久很久。你也要与我住在一处的,得和心意才好。”
若心漂泊,天地亦为囚笼。若心安宁,方寸即是寰宇。
你是自由的,而我很明白,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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