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假如楼主重生了（七）
冷老大夫似是从未想到会从银环口中得到这般答案，极轻柔的含笑的言语，一字一句又极坚定丝毫不留转圜的余地。
他将银环当做掌中珍宝，若非心晓银环对苏梦枕有意，便是苏遮幕哭着抱他大腿他都不会松口半分更不可能将事情摊到银环眼前来。他的小丫头这般喜欢她的苏哥哥，若是知晓定亲之事定然会欢喜的吧。两情相悦，共结连理，是人间多难得的幸运喜乐事。
可银环拒绝了，不是故作娇羞，也并非欲拒还迎，只是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冷老大夫一瞬哑然，竟不知说些什么。
银环却已经高高兴兴对着端上来的八宝鸭上下其手，笑眯眯道：“阿爷，这事儿苏叔叔肯定没告诉哥哥，是他自己的主意。”
冷老大夫眉头一皱：“你是说苏梦枕不肯？哼，他苏梦枕要是不肯苏遮幕怎么都不敢问到我面前来。”
“那就是苏叔叔被拒绝之后准备打我的主意。估摸他是觉着我若是答应了，苏哥哥定然也会由着我认下这婚事了。”
冷老大夫木了脸，望着自家沉迷啃鸭腿的宝贝孙女儿，冷冷道：“怎么，难不成他还敢不答应？”
银环一偏头对上冷老大夫的目光，露出谄媚乖巧的笑容，声音极柔软：“阿爷～我还小呢。天下多大我没走过，世间风流人物何其多我没遇见，你就舍得草草将我嫁了？人生还什么风景都没来得及收藏就已经望到了头。您舍得么？嗯？舍得么？”
冷老大夫倒抽一口凉气，自然不可能舍得。
“苏叔叔没你了解我，自然以为这是件好事。事实上，也确实不是坏事。定亲不定亲，嫁人不嫁人都不会束缚我。但我觉得哥哥应当是明白的。
阿爷，你想啊，若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心上换了个住户，又或者我不再想做苏夫人，不做冷小姑娘，却偏偏挂了个婚约在身上那多难看呐。阿爷，你也希望未来不管什么时候，不论什么路我都可以走，都有得选的吧。若有一天我和谁在一起了，那也一定不是定亲，而是我们知道就是那一个人了，约定好了相守白头，那么自然便是一生的誓言。”
酒宴喧嚣嘈杂，豪杰们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最上首的两位，没有人注意半明半暗处不在权利中心只管蹭吃蹭喝的两个大夫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冷老大夫望了银环半晌，揉了揉银环的脑袋，叹了口气：“丫头，你是不是……不喜欢你苏哥哥了？”
银环眨眨眼，乖乖任揉，口中却十分诧异：“阿爷，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你从前……”冷老大夫欲言又止，竟有些想不起来，好似记得这个小丫头哭着喊着要嫁给苏梦枕，可再细想想又想不清了。小丫头为什么哭呢，怎么好像又没见他这那样惊天动地的哭过。
银环晃了晃脑袋：“从前是从前嘛，从前我哭着喊着要嫁给人家，又不代表我一辈子都得哭着喊着闹着要嫁，多招人烦呐。阿爷阿爷，快，有水晶饺子，水晶饺子上来了。”
冷老大夫恍惚一瞬，心中那点子困惑被银环一连串的饺子炸的渣渣都不剩，他将热乎乎的猪蹄往银环眼前一推：“饺子什么饺子！小声点儿！”
银环露出嫌弃的表情，伸出筷子戳了戳猪蹄髈，顶着又嫌弃又垂涎的模样默默啃了一嘴油。
吃饱喝足，宴至尾声，冷老大夫拍拍屁股牵着孙女提着灯笼脚底抹油溜了。
俩人溜溜达达往家走，正好消食。
苏梦枕一错眼万般热闹觥筹交错下只剩下青石板路上隐约露出的长长的影子，下一瞬长影亦消于树影拐角，不见踪迹。他怔然一瞬，苏遮幕不动声色拍了他一下，下巴朝银环与冷老大夫离开的方向点了点。
苏梦枕追上来的时候，银环正挽着冷老大夫的胳膊脸也埋在自家阿爷的臂弯里笑个不停，也不知道是聊到了什么，笑得这样开心。冷老大夫被银环引的也收不住笑起来，夜风铺面吹得他胡须飘了满脸，奈何一手灯笼一手银环，实在腾不开手捋一捋宝贝胡须。银环见了，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胡子：“阿爷。”
“嗯？”
“渴了，想喝甜汤。”
“一天到晚的不是饿了就是渴了，除了吃吃喝喝脑子里还能装什么？”
“不管，渴了嘛，就想喝甜汤。阿爷，想喝甜汤。阿爷，甜汤甜汤甜汤，喝甜汤好不好？”
某个小崽子拉长了调子，娇娇软软的唤一声，谁能硬得下心肠不答应他。反正冷老大夫受不住。
只好连声答应：“好好好，甜汤甜汤，回去就给你做。”
在银环欢喜的笑声里，苏梦枕停下了追赶的脚步。
他站在他们身后，夜风穿过长空树梢，沉默了许久，目送他们渐渐走远，忽而想，其实银环从来没向他要过什么。或者说，这一生的银环，从他睁开眼开始的这一辈子里，他的小姑娘从来没有拉着袖子撒着娇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他怔愣着，夜风灌满了衣襟袖口。
是啊，他捧在掌心的小姑娘依旧未曾向他讨要过什么。
从前的银环会生气会撒娇，会任性的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塞到他面前，告诉他一定要吃掉。
人，只有在宠爱自己的人面前肆无忌惮。而银环的肆无忌惮苏梦枕大抵并不曾多分得一二分。
他紧抿着嘴唇，终是轻轻一声叹，无奈的短促的笑了一声。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发得冷了，枯叶在风里沙沙作响，他用帕子死死的捂住嘴唇弓着身体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他沉沦在一场自我满足的美梦里，自以为清醒，其实，依旧看不清。
银环，我在一无所知的时候便已经走通了至你心中的路，如今被你锁在门外，竟不知道这条路尽我此生能否再一次走通。
罢了……
一碗甜汤。
只是一碗甜汤。
这些年你向我讨过什么呢，一封封长信里皆是努力加餐饭，却从不提想要一只花灯一袋糖豆还是一片秋叶。
岁月时光，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
那些再细小不过的事情，你要时我不曾给，如今我心甘情愿你却不再要。
苏梦枕本以为自己从未有任何恐惧之事，直到银环落了一身寒意再暖不起来的那一天。
银环，你知晓我对这些事情总不很精通。若你不再肯停留，我又如何敢去抓一缕长风。
若你终于要走，若我无法挽留。便由我背着你，由我目送你的背影远去。余生不知是否依旧漫长，但若能，若能偶尔听闻你喜乐安好的音信，想来也是足够……足够是很好的一生了。
苏梦枕慢慢转过身，黯淡的月光冷冷的照下来，将月光下的万事万物皆打了层薄霜。
无妨，也是无妨的。
只是未料到，只是这许多年自以为尽力，只是不曾想原来仍在门外徘徊，不得其门而入。
但不妨事，若你活的欢喜，便没什么妨碍的。
……
银环自梦中惊醒，睡前暖了五脏的甜汤早不知消化到了哪里去，现在腹内空空，饿得慌。于是下床倒了杯茶喝，茶水一直放小炉上暖着，还是温热的。
月光穿过窗纸落在地上，冷霜似的。银环捏着茶杯低头瞧了半晌，竟有些痴了。
耳边恍惚有个人一直在问，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非得是他。
是啊，漫漫一生为什么非得认定那个人呢。
天下之大，多少风流人物，他能见过几个。
大路万万条他为走尽，人间三千风流他未见过，曾敢说死心塌地，怎敢说非此不可。
哥哥……
我为什么非你不可。
为什么梦中千百般悲怀，却总笑着望着你，认定了非你不可。
便连我，便连此时梦外的我，竟也想不出除了你，除了你我望见谁会觉得……若能终老一生。除了你，我竟想不出我愿与谁人与怎样的人终老一生。
可，谁能将红梅傲骨折断，将冬雪捧起收藏，将冷月揽入怀。梦中的我倾半生不能，难道梦外的我还要重蹈覆辙？
自然是不肯的。
瓷杯与桌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银环趿拉着鞋慢吞吞的钻回被窝，被子里头尚有余温。他将自己埋进去，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的想，其实也可以，其实也不是非他不可的。
世间灵秀之人何其多。
虽然……虽然……只有一个苏梦枕……
小天使们元旦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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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番外·假如楼主重生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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