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用自己的三年交换了他现在还没记起的、很重要的宝物。
可是他在捧着宝物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太狠、爬起来又太慢。
所以,他所思念着的那个人,再也收不到这宝物了。
*
直到正式举办葬礼的那天,安德才跟八岁的布鲁斯·韦恩有了交流。
作为韦恩集团的继承人之一,安德本身就持有一定比例的股份,还要帮助未成年的布鲁斯守住他父母留下的遗产;所以在那次嚎啕大哭之后,他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砸在了韦恩企业,他绝不容许兄长的东西落入争权夺利的鬣狗手里。
虽然记忆尚未复苏,从小被父母和兄长精心培养的安德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而且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自己这三年是在什么鬼地方进修;于是试图趁着布鲁斯年幼分权的家伙惊恐地发现,他们一直没放在眼里的那个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家族企业上的小废物韦恩,如今打了鸡血一样咬在他们屁股后面紧追不放,吐出布鲁斯的东西后还被咬掉块肉才被勉强放过。
安德为布鲁斯抢回了多少东西他自己也并未细算,不过出于他自己也难以言明的心理,他一直没有跟这个已然陌生的侄子、见证了韦恩夫妇死亡的孩子说过话。
直到忙碌再也不能成为借口。
葬礼终于结束,他的兄嫂、他的父母被埋入六尺之下的那一天,他们谁也没有看向自己最后的血亲,也并未流泪。
只是在那黑色的棺木前一起沉默着。
*
“安德老爷。”
阿尔弗雷德端着一份晚餐,敲响了安德半掩的房门。
他恍惚着揉了揉干涩的眼,才看到窗帘外最后一缕日光早已隐匿不见,他合上手里一团乱麻的财报,转向面露担忧的阿尔弗雷德。
“阿福……”
“我认为您现在急需进食和休息,否则我就要怀疑您这三年生活的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地方,竟然教会了您克服人类生理的生存方式。”阿尔弗雷德无声的放下餐盘,“还有布鲁斯少爷,在您的带动下他似乎也开始进行这种断食辟谷的修行,可是我还有新的食谱没有尝试过。”
安德揉揉眉心:“抱歉,忘记时间了。那孩子也不肯吃东西?这几天一直没吃?”
“很少。”
“……”安德叹了口气,“你是要我去跟他谈谈?可是阿福,我们三年没见过面了,也许你会更合适……”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阿尔弗雷德不赞同的视线下最终哑然,闭上了嘴巴。
“我明白三年的分离对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或许太长,”阿尔弗雷德安详道,“可您是他的叔叔,他最后的血亲。布鲁斯少爷会希望和您在一起的。”
“我不确定,阿福。”最后,安德说。
他曾经很喜欢布鲁斯。
被涂涂抹抹的笔记上记下了不知多少预备讲给这孩子的有趣见闻,行李箱里塞满了适合这个年龄孩子的新奇礼物;可是安德如今都不记得,快乐和欣喜被藏在了只在一月后开启的小盒子里,爱意空荡荡呼啸着来去。
可是他如今还剩什么呢。
爱落不到实处,记忆化作了流沙,回到家乡的那一刻便要面对与亲人天人永隔的剧烈痛楚,安德·韦恩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活死人,不是曾经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小少年。
父母给的名字已经被埋葬了,如今连他自己也不记得。
安德存在的年岁尚浅,还不明白如何去爱。
“……布鲁斯,”安德敲门,“你该吃些东西。”
那孩子没有回应。
兄长是怎样应对犯倔的自己的?
记不起来了。
与安德相隔一扇门的脆弱灵魂是他这在世上最后的血亲,此刻正因愤怒和恐惧燃烧着,安德几乎能听见薪柴爆裂的噼啪爆响;可只是一个瞬间的恍惚,那种来自久远空间内的微弱声音就再听不到了。
安德阖了阖眼。
他再一次敲响了门。
“……你,想要为托马斯和玛莎复仇吗?”
以此句为最高效的毒饵。
安德以复仇的言语鼓动,将还未长大的亚当骗出了他崩塌的伊甸园。
房门被哐的一声打开,布鲁斯抛弃了他从小被教导的礼节,眼眶通红看着他已经陌生的叔叔:“你知不知道我——”
拥抱。
安德抱住小小的因为愤怒而挣扎着的布鲁斯,轻声说:“我们一起去复仇好不好?”
他曾见过许许多多被困在仇恨中的家伙,那些人大多数下场都不大好。
那时候他问过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让灵魂浸在仇恨里苟延残喘是否对这些曾经高尚的优秀的勇敢的人太过残忍;那个人想了想,看着这个还没有真正长大的小少年,说:
“可是只有终结了仇恨,曾经的他们才能够安息。”
已经失去一切的这些人能够抓住的只有仇恨,连爱与希望都不会再有。因为他们的痛苦来自被生生打破毁灭的曾经所爱,所以往后的余生,他们所能拥抱的只有过去的幻影。
“也总有人能走出来的,A。”
那个人说。
“有些人只是突然什么也没有了,所以必须要抓住什么东西,才能找到继续前进的勇气;等他们走到了命运的节点,他们就能自己从仇恨里爬出来,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人笑着,“我们要给他们时间呀,小A。”
安德早已经把这段对话遗忘了,有些东西却沉淀在记忆里。
所以他说,“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的如今,我们为他们复仇吧。”
“……怎么做。”
布鲁斯安静了下来,眼里还含着泪,“我要怎么做。”
“活到你能看到凶手被绳之以法的那天。”安德生疏的擦去他脸颊泪水,说,“我会向你同步我的调查进度。现在,去吃饭吧。”
于是他牵着布鲁斯的手走进了餐厅。
阿尔弗雷德有些忧愁又有些欣慰地看着这对叔侄别别扭扭地坐在餐桌上,哪怕安德坚持赶着一边吃饭一边处理工作都只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直到布鲁斯拿起安德整理好的□□势力分布,他才觉得不妙:“恕我直言,安德老爷,这些东西似乎不该成为一个八岁孩子的课外读物。”
“我知道。”
安德简短道,“但是他该有个方向。”
布鲁斯抓紧了那一沓脆弱的纸。
“托马斯和玛莎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布鲁斯的还没有。”安德低着头说,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在那个凶手滚下地狱之前我们谁也不能倒下,他得好好看到那个畜生的结局,直到正义给托马斯和玛莎报仇,我相信他会想要参与进来的,不是吗?”
安德此刻还不知道,日后的布鲁斯·韦恩将在践行正义的路上做到何等地步,那一条漆黑的披风会庇佑多少人,又成为多少人最深的恐惧;他此刻只是站在一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孩子面前,用最锋利的语言将他们还都鲜血淋漓的伤口剖开,从中寻觅哪怕一丝一毫让他能够从这命运的打击中存活下来的希望的碎片。
“你给我好好活着,好好吃饭,至少这么坚持到审判的法槌落下,子弹穿透那个人渣的脑袋吧?”
他这样说。
在已经被改变的世界线上,这个幼失怙恃的孩子迟早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势必比如今更加坚定。
可是安德什么也不知道。
失去至亲的痛苦也在他的胸口翻涌,失去了全部记忆的安德拥有一颗正在哭泣的柔软灵魂,却失去了安抚他人的能力。
“生命是无止息的苦痛。”
在已经过去了的、安德永不会想起的三年里,有无数悲剧在他眼前上演,还有玩笑般的话语深深刻在了心间;所以早在与这孩子隔门相对沉默的时刻,安德悄悄想着,如果在失去仇恨后布鲁斯选择了离开……
安德不会阻拦。
十八岁就离家的少年,早就在命运的恶意下扭曲腐烂,连“爱”的形式都充斥着怪诞的气息;然而谁也不能否认这是爱。
曾经温柔的、在兄长翼蔽下长到一尘不染的少年,已经被安德亲手埋葬了。
餐桌上不再有人说话。
*
安德正在尝试建立他的地下情报网。
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迄今为止的二十一年人生里,他身后一直有人托举着他的脚跟,让他在最混乱恐怖的地狱也未曾坠落。
然而他有着这样的天赋。
哥谭的夜晚充斥着暴力与恶意,然而无秩序意味着拥有更多行动的自由,安德白天在公司里与那些觊觎着他们血肉的鬣狗厮杀,夜晚尚有精力漫步在哥谭的大街小巷。
韦恩夫妇因她们无害的气质被抢劫犯选为目标,有着相似气息的安德却有着真正削铁如泥的爪牙。
在暴力与利益的双重说服下,黑暗的世界愿意暂且俯首在新来的恶鬼身前,为他指引一条通往血债的道路。
然而这还不够;安德想。
那个凶手还不够惨。
他要那个人像阴沟里的老鼠那样从此不见天日人人喊打,要他从此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恐惧声中,对不知何时落下的伤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要他被整个世界的恶意倾轧,直到他崩溃哭喊着自己扑进警局走上审判台,战战兢兢、涕泗横流地等着那颗子弹穿透他的脑袋、以死结束他的痛苦。
用利益联合一两个□□还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安德搅起的是整个地下世界的混乱。
在他的情报网初具雏形的时候,那个杀死两个韦恩的凶手拖着一条断腿扑进了警局。
丢了枪之后他就没了耀武扬威的资本,沉没在哥谭夜晚细小而刺骨的恶意中时,不知他能不能知道,他遭受的一切都源于他杀害了安德的血亲。在安德睁开眼接受这个新名字的第十四天,他对布鲁斯说:“明天是那个人上法庭的日子。我们一起去看吧。”
审判过程毫无悬念,韦恩企业是普通人难以匹敌的庞然大物,面临重压的各方机构都迫不及待地要给这凶手定罪,以平息韦恩的怒火;在权势的重压下,背后连帮派都没有的普通抢劫犯当然难逃一死。
哥谭并非没有死刑,法律审判不了的不是罪恶。
最后两个韦恩站在旁听席上,看着抖若筛糠的罪犯被拖走,凶狠地夺走两条生命的恶人在面临死亡时也并没有多么勇敢。
在不久后的将来,会有一颗子弹结束他一事无成的生命。
小小的布鲁斯在发抖。
是因为仇恨吗,可仇恨的对象已经受到了惩罚;是因为恐惧吗,可当着布鲁斯的面杀死他父母的恶徒早已没了那晚的凶恶模样;或者是悲伤,托马斯和玛莎这么好的人,却倒在这样的人手里?
电光石火间,安德忽然明白了。
“你感到孤独吗,布鲁斯。”
是的,孤独。
杀死托马斯和玛莎的人也要下地狱了,将他拴在人间的蛛丝又少一根。
在逐渐空无一人的法庭中,只有两个韦恩坐在那里没有动弹。想要提醒他们的工作人员走到一半就被同伴拦住,于是澄明灯光下只有青年空洞的回音。
“在你的仇恨了结后,你会选择死去吗?”
我会变得孤身一人吗?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布鲁斯轻轻的回答:“我不知道。”
“那么,在你觉得这个世界了无生趣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好好长大吧。”
彼岸等待着的托马斯和玛莎绝不会等到心焦。将来再见到他们的你若是已经垂垂老矣,他们反而会更加的高兴吧。
无论你长成什么样,是不是一个足够优秀的大人,或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家伙,只要你曾在这世上好好活过、了无遗憾,你的父母就愿意牵起你的手,高高兴兴地奔赴来生。
好好长大就够了。
然而布鲁斯说,“可是我还是恨。”
安德转头看去,然而这个孩子低着他的头,看不清神情,然而迷茫的话语正从他的灵魂中汩汩涌出:“为什么是爸爸妈妈呢,为什么留下我呢。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能毁了他们呢。我们只是回家而已,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安德想了很久很久。
直到工作人员不得不将他们清出场地,一起走向早早在停车场等候的阿尔弗雷德时,安德才像做下了某种决定那样开口:“你得搞清楚你仇恨什么。”
“仇恨命运会让人歇斯底里,仇恨黑暗会失去心中的光明。真正杀死托马斯和玛莎的是人类心中的恶,显然而那自人类诞生伊始就恒久存在,没人能将它消灭。”
这样做是正确的吗,把一个孩子引上永不能回头的路,以这样微渺的希望来将他强留在人间?
“……若你想要为他们报仇,那将是持续一生的斗争。”
话语中细微的迟疑没有人能分辨。
布鲁斯·枯败的眼神中燃起了火光,而安德移开眼,不愿再看。
“我不在乎。”他说。
“……”安德对着那个孩子,慢慢开口,“那好吧。请让我帮助你,布鲁斯。”
我把那孩子的自由剪断了。
他是我的罪。
A·韦恩,杀过丧尸开过机甲打过虫子,R&W组合内的灵魂人物,一个行走的传奇()
那个凶手是猫法抛出来的靶子。
如果没有个人认下这份罪,A哥(黑化.ver)真的会把整个地下世界翻个底朝天把他们掀出来的……
现在他隐约有抓到猫法的尾巴,不过只以为他们是他现在还动不了的邪恶组织,没意识到韦恩夫妇的死与此有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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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生命是无止息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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