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你告诉我,你和小警察分手了。”巴希尔说。
他抱臂正坐,态度严肃,表情和语气却仿佛一只无能狂怒的毛毛虫。
“分手和见面不冲突,”克莱尔说,“只是一件外套而已。”
“哈!”毛毛虫抻长脖子,歪头,“请问,你在什么情况下能穿上前男友的外套?”
“在前男友家借宿”的真相在克莱尔的舌尖滚动,滚进喉咙,滑进肚里。真相会带来一系列问题,比如“你为什么不回家住”“你为什么半夜去找前男友”“你是不是旧情难忘”。
闭嘴是明智的。克莱尔挠挠脸,用十分的专注力欣赏果盘里的苹果。
“哈。”巴希尔面无表情,“你无话可说。”
他愤愤道:“我不懂,他究竟有什么让你恋恋不舍的,就凭他的漂亮脸蛋和好身材吗?”
克莱尔缓缓抬头,疑惑道:“不然?”
她以为她的喜好一直表现得很明显。
巴希尔有许多话想说,为维护他们可怜的兄妹感情,他没有说。
于是他把更多怨气发泄到敌对目标小警察身上。
“为什么偏偏是他,哪怕你和前几个男人藕断丝连,我都可以接受!”巴希尔开始举例,“那个CBI,那个FBI,那个法医……”
克莱尔幽幽道:“法医?”
“去掉法医。”巴希尔脸皮抽搐,“他还不如这个警察。”
克莱尔拿起她盯了好久的苹果,啃了一口,嚼嚼。
“你要是对他难忘旧情,”巴希尔不忿道,“当初为什么分手?”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消失了一会儿,过会儿又若无其事地响起来。
“我杀了人。”克莱尔说。
“执行任务的时候?”
克莱尔点头。
巴希尔双眼一瞪,“你是FBI,他是警察,第二修正法都没说什么!”
克莱尔不愿多言。
“别想他们了,我有事找你帮忙。”昂贵的蓝宝石吊坠被她随意甩进巴希尔怀里,“你看看,能看出什么?”
灵媒巴希尔·克洛宁能借父母的遗物银尾戒通灵。观众们经常能在各种电视节目上看到他摩挲小指上的尾戒,对空气低语,与亡者对话。
他总是能猜中人们心底隐藏的秘密,说出亡灵的未尽之言。银尾戒能让他与过世的父母沟通,父母的灵魂将给予他指引。
甚至有其他灵媒在停车场逮住巴希尔闷头暴揍,只为了抢走银尾戒,断绝巴希尔的通灵能力。
事后脑袋上缠着绷带的巴希尔在媒体的镜头前公开表示,自己已为银尾戒买下高额保险,欢迎各位心怀不轨之人为他的保险变现之路添砖加瓦。
然而,这些是假的,全部都是节目效果,是他面向大众打造出的人设。
所有灵异都来自于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他和克莱尔的妈妈也有一双紫罗兰眼睛,而妈妈的紫罗兰眼睛来源于他们的外婆。
克洛宁是妈妈的姓氏,也是外婆的姓氏。她们都是灵媒。事实上,兄妹俩的爸爸也是灵媒,全家只有克莱尔与鬼神无缘。
当全家人都能看到、感知到你不理解的东西时,你约等于一个长了眼睛的瞎子。
克莱尔早已经习惯当瞎子,想看清真相,就得找不是瞎子的人。
“这条吊坠的主人现在是失踪状态,你能看到什么?”
巴希尔提起吊坠,吊坠的影子映入眼中,以微小的幅度晃动。
他正反观察了许久,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
克莱尔啃完苹果,将果核往垃圾桶里一丢,“这是好消息,说明她还活着。”
“吊坠上没有激烈的情绪残留。”巴希尔说,“也许她只是离家出走。”
克莱尔不置可否,巴希尔不指望她同意自己的猜想,他忽然高兴道:“来,看看我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他兴冲冲地上楼,没过一会儿,满脸期待地跑下来,把手中的礼盒往桌上一放。
克莱尔认出了礼盒上的烫金标志,“夜鹰?”
夜鹰定制公司,以出产各式1911手枪闻名。它的各类定制款手枪就好比富人收藏柜里的一排排手表,精美奢华,展示性与实用性兼备。
克莱尔拆开礼盒,手指抚过涂装漆黑的零件。无需思考,仅靠本能动作,一把枪在她手中组装成型。
她掂了掂枪身重量,“很漂亮,弹匣是扩容后的平底双排弹匣,我需要穿一件外套才能遮住它。”
巴希尔问:“你要带它去警局登记吗?”
“不登记。”
定制款的1911拆分成一个个零件,放回礼盒的凹槽中。巴希尔对枪械的了解不多,只觉得它很帅,很配克莱尔。
他心满意足,“你找我就为了一条吊坠?”
说到正题,克莱尔收好枪,收好桌上任何能让巴希尔拿来泄愤的水果,才道:“不是。”
她整理好措辞,稍微美化重生的可能性,隐瞒心脏丢失的问题,三两句话带过来路不明的袭击者,最后做了一个总结,“我觉得你可能会看出一些重生的线索。”
她静待一秒、两秒、三秒。
巴希尔从沙发上弹起来,仿佛有一根巨大的橡皮筋拴在他的腰上,又或者,他是躺在冰块堆上活蹦乱跳的一只活虾。
“啊?啊?啊?”
“你自己的事情都没解决,还有时间关心别人是不是失踪?”
“你冷静点,”克莱尔镇定道,“吊坠是袭击者遗落的,在我第二次遭遇袭击前,它就是线索。”
巴希尔暴躁地走来走去,让人幻视一只动画片里走出来的找不到小鸭子的鸭妈妈。克莱尔倚着沙发扶手,托腮等待,耳朵自动掠过他的一切碎碎念。
巴希尔说着说着,叉腰停在茶几前,想抓起一个苹果恶狠狠地啃来泄愤。桌上空无一果,克莱尔递过去一个抱枕,“打这个。”
巴希尔对她和抱枕一同怒目而视,他在克莱尔旁边坐下,摘下小指的尾戒,“戴上它。”
尾戒是她们父亲生前的爱用物,克洛宁爸爸就喜欢搞这一套,拿亡者遗物通灵。
“这不是你的节目人设吗,”克莱尔怀疑道,“你真的学会了爸爸的笔记?”
“没学会,”巴希尔硬邦邦道,“起到一个安慰作用。”
“安慰作用”套在克莱尔的小指上,兄妹双手交叠,四目对视。
紫色的眼眸中升腾起云雾,雾气凝聚成雨,滴进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
克莱尔没感受到任何东西,她只是费力又无聊地睁大眼睛。
巴希尔的眼睛失去焦距,独特的紫色变成雾蒙蒙的一片。一滴掺血的淡红色的泪珠溢出眼眶,巴希尔吃痛闭眼,“嘶!”
克莱尔翻身越过沙发,箭步冲向餐边柜,翻出一个小水晶瓶。
水晶瓶中盛着小半瓶粉红色的液体,她卡住巴希尔的下巴,扒开他的眼皮,将药水滴进紫瞳里。
药水是外婆留下来的秘方,能够缓解通灵者过度使用眼睛的症状。巴希尔捂着眼睛,痛苦地弯下腰。
克莱尔道:“草药在哪里?”
“……不用,我感觉好点了。”巴希尔试探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慢慢地全部睁开,眼圈四周红透,“我看见了一个女孩。”
“红头发、绿眼睛,她很年轻,十四五岁的样子。你认识她吗?”巴希尔皱眉,“她在喊你的名字,在喊‘克莱尔’。”
“我没碰到过让我印象深刻的红发女孩。”克莱尔努力回忆,“还有其他信息吗,她的位置,她的特征。”
巴希尔又往眼里滴了几滴药水,不停眨着眼睛,“没有了,我只看到模糊的一张脸。”
克莱尔扶他在沙发上躺下休息,敷上草药。巴希尔自觉发挥了重要作用,理直气壮地指使她做这做那。
“想吃削好的苹果。”
“有点冷,给我拿一床毯子。”
“你点了外卖吗,我们吃什么?”
克莱尔一一应下,她半靠抱枕,摆弄失踪少女海莉的备用手机。
她检查了所有聊天软件,初步勾画出海莉的性格。少女叛逆又孤僻,别说有关系好的网友,她在学校也只有几个玩得来的朋友。
她几乎不参加派对和聚会,不和男生约会,很少在互联网上发言。唯一的爱好是打游戏。
克莱尔点进游戏里,海莉所有的账号都保存了密码,可以自动登录。
她对游戏不了解,只能看出这是一款结合了经营换装的社交游戏。海莉创建的人物角色穿着一层层挂满蕾丝的小裙子,像一块柔软甜蜜的小蛋糕。
小蛋糕在游戏世界里开了一家花店,种植并售卖一些星级很高的花卉,并搭着卖一些精致的小物件。花店的装饰温馨华丽,与海莉的卧室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繁复风格。
花簇锦攒,克莱尔操纵小蛋糕行走其间。她的所见所闻拼凑成一个不稳定的少女形象。
她被父亲忽视,家庭中无处发声,学校里也不受欢迎追捧。游戏,游戏反而是她的安全屋,她能在游戏中抛开现实的烦恼,无拘无束地展现自我。
想到这里,克莱尔拉开游戏的好友列表,在最顶端找到了与海莉交流最频繁的亲密好友。她点开对话框,海莉满怀期待地发送了最后一句话。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和你见面了!”
聊天记录在往上拉,出现一个地址。白桦林咖啡屋,位于终尾街区,是布鲁德海文最先沐浴到月光的地方。
克莱尔抓起夜鹰礼盒,狂奔出门。
眼上敷着草药的巴希尔弹坐起身,“喂,你等会儿——你今晚回来吃饭吗?”
克莱尔的声音远远传来,“不会,外卖到了你自己吃。”
“你等等——等等——可恶,不要打车,你去车库开我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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