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蜷缩在墙角，史蒂夫的维护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安慰，反而像一把无形的锉刀，在他那颗早已被负罪感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上，来回刮擦，带起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他宁愿自己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恶魔，也好过像现在这样，被钉在“受害者”与“加害者”的十字架上，反复鞭笞，无处可逃。
托尼在最初的暴怒之后，也因为塔罗那番出人意料却又字字诛心的仗义执言，而陷入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沉默。
他一方面对塔罗能如此清晰地看见并维护他的痛苦而感到一丝荒谬的慰藉，另一方面，对巴基那深入骨髓的仇恨，却丝毫未减。
史蒂夫则因为塔罗那句“让我觉得恶心”而脸色铁青，他想反驳，想为自己坚守的正义辩护，但在塔罗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锐利眼眸注视下，他却发现自己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的，依旧是塔罗。
她在成功地将金发大胸的正义使者怼到哑口无言之后，那颗因为自家饭票被欺负而升起的怒火，总算是平息了一些。
她转过头，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托尼，然后又瞥了一眼墙角那个几乎快要和阴影融为一体的一号收藏品。
“托尼，”塔罗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特有的清脆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腔调，但内容却让在场另外两位男性都竖起了耳朵，“他弄坏了你最重要的东西，让你这么难过，这个债肯定是要还的。”
这句话，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
托尼闻言，那双因为悲痛和愤怒而显得有些失焦的棕色眼眸，微微动了动，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塔罗的下文。
史蒂夫立刻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又往前站了一步，试图将巴基更彻底地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塔罗，生怕这个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女，会说出什么更骇人听闻的偿还方式。
塔罗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史蒂夫的紧张，她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然后用一种近乎于商业洽谈的语气，继续说道：“不过呢，如果只是直接把他处理掉，好像有点太便宜他了，而且……”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墙角的巴基，眼神中闪过一丝属于颜控的挑剔与惋惜：“他是个挺好看的收藏品，就这么直接销毁了，也怪可惜的。”
史蒂夫：“……”
他觉得自己的三观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和践踏。
这个女孩！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叫“处理掉”？什么叫“收藏品”？！
巴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可以随意估价和销毁的物品！
托尼的嘴角则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习惯了这个小怪物这种惊世骇俗的收藏品理论了。
“所以，”塔罗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一拍小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我真是个小天才”的表情，“在他彻底还清对你的亏欠之前，他就必须留在我这里，替你……嗯，做牛做马？”
她似乎对这个从某个老旧东方故事书里看来的词汇不太确定，想了想，又换了个更符合她理解的说法：“就是说，他得为你做很多很多事情，来弥补你因为他而受到的损失和痛苦。具体做什么嘛，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我来监督他执行。”
“或者，”她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一个在她看来非常人性化的补充方案，“你也可以把他当成一个专属出气筒！就是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对着他进行一些无害化的抱怨和控诉。当然啦，”她特别强调了一句，语气十分认真，“绝对不能真的把他打坏哦！打坏了，我修复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这番堪称离谱的等价交换的偿还方案，让史蒂夫听得目瞪口呆，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让巴基……让冬日战士……去给托尼·斯塔克“做牛做马”？当“专属出气筒”？！
这简直是荒谬绝伦！更是对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最残忍的侮辱！
“你不能这么做！塔罗！”史蒂夫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巴基他不是你的奴隶！更不是什么让你随意摆布的物品！他需要的是尊重和治疗，而不是这种，这种践踏他尊严的所谓偿还！”
“有什么问题吗？”塔罗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激动，“这是他欠托尼的啊。等他还完了，我自然会把他重新修复得漂漂亮亮完完整整的，然后继续当我的完美收藏品来珍藏。这不是很公平，很合理吗？”
在她那套从库洛洛·鲁西鲁那里选择性继承而来的，简单粗暴的行为准则里，公平和合理的定义，显然与史蒂夫队长那套基于人道主义和普世价值的准则，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史蒂夫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涌起。他发现，自己坚持的那些正义和真相，在这个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少女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想为巴基争取，想带他离开这个古怪的阁楼，带他去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接受治疗和心理疏导。
但他能做什么呢？
强行带人？
先不说他能不能打得过状态不明，但凶名在外的冬日战士，光是塔罗这个神秘莫测的少女，就让他投鼠忌器。
他知道是她修复了巴基那条金属臂的，那种匪夷所思的能力，让他根本无法判断这个少女的真正实力深浅。
万一真的动起手来，伤到巴基怎么办？
伤到这个看起来虽然脑子不太正常，但似乎并没有真正恶意的少女又怎么办？
托尼一直沉默地听着塔罗和史蒂夫之间这番堪称鸡同鸭讲的争论。
他对巴基的仇恨是真实存在的，刻骨铭心，恨不得立刻将这个杀害他父母的凶手碎尸万段。
但同时，塔罗那番虽然听起来荒谬绝伦，却又字字句句都在维护他这个受害者的感受的言论，又让他那颗因为悲痛和愤怒而几乎要麻木的心，产生了微妙的慰藉。
是的，巴基·巴恩斯是受害者，是被九头蛇洗脑的工具。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史蒂夫那套程序正义的论调，他曾经听了无数遍再清楚不过，甚至他也一度试图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放下仇恨。
但是他的父母呢？他们难道就活该被当成历史车轮下无关紧要的尘埃吗？
他托尼·斯塔克因为失去双亲而承受的痛苦，难道就因为一句“他身不由己”而变得不值一提吗？
没有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塔罗这样，如此不带任何保留地，承认他的痛苦，并理直气壮地宣称——
“你需要偿还。”
尽管这个偿还的方式，听起来比最荒诞的戏剧还要离谱。
但至少，有人承认了，他托尼·斯塔克，是这场悲剧中，最无辜也最痛苦的……受害者。
这份迟来的，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展现出来的认可，让托尼暂时压下了心中那股想要立刻对巴基动手的暴戾冲动。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显得有些猩红的棕色眼眸，第一次认真地审视着塔罗提出的这个解决方案。
让冬日战士……留在这里？
留在塔罗身边？
接受她的看管和奴役？同时，也接受他的监视和随时可能降临的追责？
这听起来……似乎也不是一个完全不能接受的临时方案。
至少，这比把冬日战士交给神盾局那些只会把他当成研究素材或者政治筹码的官僚要好。也比让他重新落入九头蛇手中，再次变成杀人武器要好。更比……让他现在就从自己眼前消失，让自己连一个可以宣泄仇恨的目标都找不到要好。
“好吧。”
在史蒂夫因为塔罗那番歪理而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而塔罗则一脸“我说的难道不对吗”的无辜表情时，托尼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看着塔罗，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这个偿还计划，虽然听起来非常具有特色。但是，暂时，我接受了。”
“什么？！”史蒂夫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托尼的目光转向墙角依旧沉浸在自我厌恶中的巴基，眼神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意味，“暂时留在这里，留在你这里，塔罗。接受我二十四小时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我找到一个更合适的能让他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真正代价的方法之前，或者……在我确认他已经还清了对我的亏欠之前，他哪儿也不准去。”
这番话，既是对塔罗的许可，也是对巴基的宣判，更是对史蒂夫的警告。
“你负责看好他，小家伙。”托尼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塔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再有机会伤害到任何人。当然，”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果你能让他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偿还过程，我会非常乐见其成。”
塔罗闻言，立刻眉开眼笑，用力地点了点头：“没问题！托尼大人！保证完成任务！我的收藏品，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和教育的！”
史蒂夫看着眼前这堪称狼狈为奸的一幕，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和挫败。
他输了。
输给了塔罗那套坚不可摧的歪理。
也输给了托尼那颗因为仇恨而暂时变得冰冷坚硬的心。
更输给了……巴基那该死的，令人费解的沉默。
一场围绕着冬日战士最终归属权的激烈争夺，就这样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暂时落下了帷幕。
巴基：闭嘴吧史蒂夫。
队长：他叫我史蒂夫了！他叫我了！！！
塔罗/托尼：啧啧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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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偿还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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