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靠在窄窗的生锈防盗栅栏上,涂抹寇丹的指甲尖衔着一根点燃的女士烟。
从这里望出去,是香港最典型的老鸽子楼,两排几乎面贴面的楼墙中劈开一道巷子,半人窄的窗户一扇挤着一扇,几乎能闻见隔壁隔夜饭的馊味和湿衣服的潮气,电线、晒衣杆和半褪色的招牌参差斜插。往远看,不到半条街就是霓虹繁华的九龙中心,照得天色都更亮堂。
女人用拇指搽花烟头上的口红印,漫不经心地计算着客人来的时间。她入行有六七年,见过的怪人不少,像这次这个包了长期的主顾,出手阔绰,定的地方却在这种逼仄破旧的老楼,来去都包裹严实,怕见光似的,看着怪瘆人。但每桩生意都来之不易,她没有挑拣的资格。
正想着,敲门声响起,趿拉着拖鞋过去开,正是那位客人,大夏天密不透风套着兜帽斗篷,似一道削薄黯淡的影子。女人笑着招呼她进来,准备起按摩的熏香和精油——客人是个女仔,她男客女客都接,女客反而更干净讲理一些。
来客脱下外衣,趴在毯子上。女人每次瞧见她的身体都忍不住微微心惊——包括手脚在内一大部分都被义肢替代,皮肉和金属硬生生焊接,一根合金脊椎沿后颈蜿蜒往下,像扒在背上的一条银色蜈蚣,真正称得上人体的地方只有小如婴儿的一部分。
女人学过按摩,懂得分析肌肉状态,这客人全身的肌理都紧紧绷颤着,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忍受剧痛。
怪不得她要找人按摩放松呢。
这座城市近日涌入了各路人士,在市井三教九流中生活多年的女人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见她半晌没动,客人转过头来,半张金属脸上的电子眼珠微微转动,透出无声的询问。女人开了个玩笑糊弄过去,将涂抹精油的双手贴在她形态可怖的后背上,轻轻揉按起来。
*
塔尼亚被关进了酒店套房。
她跑进洗手间,将套房自带的牙刷杆直接捅到嗓子深处,逼迫自己反胃呕吐,将刚刚的毒药吐出来。完事后,擦拭嘴唇漱口,走出洗手间。塔利亚安排的房间还挺豪华,表面上看待遇还不错,但塔尼亚知道,只要她有任何异动,就会从犄角旮旯里冒出一个个监视她的刺客。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被严密监视着,塔尼亚无所事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中午有人送过一次饭,近傍晚则送来一套礼裙,她不明所以,还是不得不照做。
穿好后,她被蒙上眼睛带进车里,她默默计算着车程时间,左转,右转,右转,下坡,一直下坡。到达目的地下车,蒙在眼睛上的绸带揭开,塔尼亚看到棕发绿眼的女人姿态从容地倚在前方,穿了身香槟色挂肩长裙,不规则斜垂的裙裾下露出两条笔直长腿,看上去艳丽典雅得逼人,随意瞥她一眼,稍抬下巴示意她跟上。
前方缀着光亮,踏进去,另一片世界在眼前展开,像是一座巨大倒垂的佛塔内部,自中空的环形广场往下凿出几十层,点缀的霓虹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香港本就被称为赛博朋克气息最浓重的城市,这里更是那种气质的浓缩具现,繁华与破败,富有和贫穷,杂乱的霓虹和各色招牌,冷色基调点缀高饱和的流光,还有来来往往不似普通人的人群。
这里不是地上的世界,塔尼亚想,地下黑市,或者类似的什么地方。
交易着违/禁品,武器,外星产物,魔法产物,各种你能想象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像《哈利波特》中的翻斗巷。
塔利亚神态自若地穿过人群,塔尼亚跟在她身旁,遮掩面容的路人有意无意乜过视线,给她一种被盯上的错觉,她似乎唯一一只误入野兽聚会的绵羊。
走进一处类似歌剧院的地方,悬挂灯管的穹顶高挑,透明玻璃地板下方似乎倒映着万丈深渊,地板上的人浑不在意地推杯换盏,酒精气息混合着靡丽香水,女人眼皮上敷涂金粉,衣香鬓影的奢靡气息扑面而来。
塔利亚跟一个男人随口寒暄了几句,对方年龄不小了,头发和胡须都已雪白,眼罩遮住一只眼,背后还背着两把类似武器的东西。两人关系似乎不大好,言词推送间隐含锋芒,最后塔利亚微微冷笑,径直越过离开。那个年长男人则朝塔尼亚投来目光,独眼中隐含深意,似是估量一件展示的商品。
被待价而沽的感觉让塔尼亚浑身别扭。这人怎么回事。她开始发散思维。想想被塔利亚带在身旁的她像什么角色,外貌上显然不是亲戚,气质差别上也不像盟友,她目光划过周围一对对相伴的男男女女,忽然福至心灵——草,她看起来不会像是塔利亚养的小姘头吧?男女通吃这种事在这里肯定也不罕见啊!
她有点惊恐,感觉这次就算没死在塔利亚手上,回去也要被达米安暗杀。
半晌,剧院最前方的舞台忽然拉开帷幕,伴随着演奏声,造型浮夸的表演者上演一场场魔术杂技,为聚会的人们增添调剂看点。塔利亚端起一支酒杯,指尖缓慢摩挲闪烁光点的杯沿,神情中有种很难被取悦的傲慢与莫测。塔尼亚则乖乖杵在旁边当盐柱装饰。
魔术表演到了经典的大变活人环节,魔术师将鸽子放回高礼帽中,向台下一弯腰,“有哪位嘉宾愿意来配合这场演出?”
塔尼亚心念一动,自告奋勇就要上前,一只手猛地扣紧她的肩,塔利亚低柔的声音在耳畔流淌:“别耍花样。”
“当然不会。”塔尼亚很乖,“我还需要你的解药。”
魔术师兴高采烈地邀请她上台,并介绍他所表演的瞬移魔术需要两个人合作完成,魔术师和嘉宾的双手绑在一起进入柜子,他将在嘉宾的目光中表演瞬移。
接下来在所有宾客的注视中,塔尼亚和魔术师的手腕被牢牢绑在一起,进入封闭不透明的柜子。她盯着手腕,心里一哂,这种魔术结布鲁斯教过该如何挣脱。黑暗中,魔术师正准备触发魔术机关,塔尼亚已经在瞬间挣脱绳结,反绑住他的双手,又从裙摆褶皱中摸出刀片抵在他喉口。
魔术师猝不及防,身体一僵,只见对面的女孩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手势,陷进皮肤直逼颈动脉的刀刃让他不敢轻举妄动,默默僵垂手臂。
薄薄柜门之外,是无数紧盯的眼和聆听的耳。塔尼亚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声,她单手撕扯布条,绑紧魔术师的嘴巴,再示意两人交换位置,黑暗中转过一个圈,她伸手向后,细细摸索柜壁。
因为魔术柜迟迟没有响动,台下已经泛起骚动。塔尼亚终于在角落摸到一处机关按钮,按下,脚底陡然陷落,身体失重,顺着滑梯一样的通道往下落,半晌触底,抬头一看,是演出准备的后台。
她踮起脚,借着舞台道具的遮掩,并以刀片反光辅助,悄悄绕开后备演员的视线,期间有个正在化妆的演员随意朝后一瞥,她顿时停步,蜷藏在小丑玩偶之后,连大气都不敢出。
待演员挪开视线,她猫着腰飞快离开,从后门溜走。
拉开一段距离,她磕断鞋跟,撕短裙摆。
然后,跑。
嘉宾消失,魔术师被绑,此时已经暴露,响起的骚动和纷沓脚步就浮在头顶上。塔尼亚一刻也不敢停,在黑暗又错综复杂的地下狂奔,来到尽头,便揭开下水道井盖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恰在此时黑市那边,一个背着弓箭袋的红发青年正蹲在地摊旁边挑挑拣拣,听见环形广场对面的骚动,一跃站起来,大呼小叫拍着身旁同伴的肩,“小杰鸟!你看那边有热闹欸!”
“嗯,我知道你幼儿园肆业。”杰森随口敷衍道,注意力正集中在手机屏幕新蹦出的头条新闻上:美国哥谭知名企业家布鲁斯·韦恩携其子于今日抵达香港,即将出席近期跨国合作商业博览会……
……老头子来这干什么???
*
污水、垃圾、淤泥,天旋地转。
塔尼亚被汹涌咆哮的废水裹挟,在下水道里挣扎着泅游,像一只卷进海底漩涡的帆船。身体被水流掼着撞上墙壁,便拼尽全力抠紧墙面,摸索着抓上安全梯。终于从水面破茧而出,踩着梯子一级级爬上,掀开头顶的井盖,整个人几乎烂泥一样软绵绵摔在地面上。
她不太想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感觉比在哥谭下水道被杀手鳄殴打过一顿还糟……布鲁斯,迪克,还有大家,这就是你们平常有可能面对的吗?对不起,我单知道你们辛苦,没想到会这么辛苦。
没喘几口气,就听巷子外面传来追赶的人声。会是来抓她的吗?她不敢赌这个概率,竭力撑起身体往巷子另一头跑。
巷子长得似乎没有尽头,一览无余的毫无躲避之处,两侧是破旧的鸽子楼,逼仄得像两只逐渐收拢的巨大手掌,就要将她摁死。忽然看见鸽子楼一层一扇窗户微微开着,来不及细想,她干脆爬上窗台翻进去。
然后就毫无预兆地,跟浴室里一个女人四目相对。
女人黑发松垮挽起,穿着一身磨损至透明的吊带睡衣,涂抹寇丹的两手上沾满精油,正用水冲洗着。房内萦绕一种催人入睡的馥郁熏香,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公寓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塔尼亚呼吸一乱,目光划过对面的女人。谁知对方眉眼间竟掠过一丝了然,甩了甩手上的水,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趿拉着拖鞋出去开门。
是几个人的问话声:“你有冇睇见一个女仔,短发嘅?”
“冇。”是女人慢悠悠的声音,“边有乜人。”
塔尼亚屏息,半晌几个人离开,房门关上。女人重新走进浴室,她深深道谢:“谢谢你。”
虽然有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帮她。女人似乎看出她的疑问,懒懒地吐了口气,说话的语调绵软曳着,有种很招人的韵味:“这附近……就像个中转站,这种事太多了,时不时就有你这样白净漂亮被拐卖的女孩,经转这里运到国外。”
“谢谢你……”塔尼亚感觉对方误会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会答谢你的。”
女人笑了笑:“叫我文茵就行。”
塔虽然不是塔姐的姘头
但塔姐在漫画里和丧钟是有情人关系的……
第一次看到时我真的很震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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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糖果仙子舞曲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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