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相撞,在劈落闪电中擦出“叮”的厉声。察觉目标错误的杀手翻身后跃,黑豹一样伏在装饰名贵景泰蓝和釉里红的柜子上,手上没有提曾经那把大狙,而是一正一反握着两柄大马士革钢刀,刀刃弯如弦月,刀面锻造花纹似丝绸云梯,沾血之后美得粼粼妖异。
那天拍卖会,正是类似材质的钢刃,配合十/字/弩的爆发力,眨眼削掉人群中富豪的头颅。
达米安提着刀逼近,“为什么不穿墙离开呢。我猜你的能力无法连续使用,每次之后都有三到五分钟的冷却期。现在你跑不掉了。”
杀手不言语,一脚踢飞景泰蓝铜器朝他袭来。达米安不躲不闪,平举武士刀正面迎着劈开,滂沱四溅的碎片中两人飞快过了几十招,闪电划亮短暂白昼,房间地面上一片变幻缠斗的剪影。
忽然一道电磁炮的炽亮光流自外直击窗面,一颗新星携雷霆风暴在此爆炸,震得整栋建筑都在海的掌心里瑟瑟发抖,达米安稳住身形,却见杀手已如鬼魅隐入油画阴影中。
“还有同伙。”他啧了声,按住微型耳麦,“目标自中心区域逃离,推测转移至B02区域。”
伴随着电磁炮袭击后震悚的余韵,整栋建筑忽然耸动着开始变化重组,像霍格沃茨魔法学院中变换的楼梯结构,墙面翻转,旋梯升降,地板凹陷,原本布设的安保力量均被打乱。杰森从陡塌的阶梯上跃离,踩在二楼窗沿上维持平衡,按了按头罩问方夫人:“这是什么游乐园马戏模式,你安排的?”
“……不。”对方苍老的声音绷得紧紧,“这是应急模式,我没有下令启动,有人入侵了系统中心。”
杰森很无语,这就是你们号称国安级的防御系统,就这就这就这,他一手拎起一个失足跌落的保镖,“ 告诉我控制中心在哪。”
对面陷入短暂沉默,似乎不愿将堡垒的心脏就此拱手相让,他忍不住轻嗤,“还想保住脑袋就别藏着了。”
片刻衡量,对方咬了咬牙,最终吐露控制中心的坐标点。杰森稍微估测坐标乘以变换规律后的位置,耳后忽然有接近蜂鸟振翅的嗖嗖一闪而过,他闪电般回身,蝙蝠镖脱手,与斜射来的消音子弹狠狠相撞,两两错歪。
“一个建议,在黑暗中不要随意射击,”他一转手腕捞起手/枪,抬首逆着弹道笔直望向漆黑中的某处,头盔下的眼睛闪烁着比狼还敏锐的炯炯,“——现在我也发现你了。”
风雨如晦,兵戈如雷。
*
狂风协奏暴雨,一万个魔鬼在耳边低吼,不知谁打开了唱片机,改编自爱伦坡诗集的交响乐《征服者蠕虫》在雨夜奏起。房间结构开始变换时,塔尼亚闪身躲开塌圮的墙面,却不想一脚踩进下悬地板,身体失重掉下。
她用双臂竭力撑住通道两边,减缓下坠速度,皮肉隔着布料被磨破渗血,最后狼狈栽倒在尽头的地面。
爬起一看,周围似乎是某种空旷宏高的地下空间,还有不少人也被陡然变换的地面摔下来,甚至包括保镖簇拥着的方夫人。他们都如临大敌地紧盯前方,目光震悚中隐含恐惧,塔尼亚顺着望过去,顿时也一惊——
伴随着哥特交响乐阴郁的前奏,黑暗中逐渐浮凸出一道斗篷包裹的身影,超过两米的身形庞然近山,举重若轻提着一把镰刀,镰刃在身后弯成一道黑色弦月。
——不是漫画影视作品中那种纤细优雅的装饰性死神镰刀,而是巨大的厚刃乌兹钢,纯粹的杀戮工具。
一步步逼近,好似恐怖片中压轴登场的杀人狂。
「看!这个狂欢的晚上
在凄凄凉凉的暮年*」
方夫人用力叩着拐杖,“都上!快点!做掉他!”
保镖们应声向前,端着冲/锋/枪一齐射击。斗篷人只向前踏出半步,巨镰瞬间抡圆平割。然后,时间似乎慢了,塔尼亚清晰看到所有保镖像割过的麦子,被齐齐拦腰截断,飙成一排大型血色喷泉。血柱与弹花中,只剩那血月镰刀寒芒锃锃。
「蒙着轻纱,热泪涟涟
观看一出恐惧和希望交织的悲剧*」
“跑!分开跑!”
夫人的声音几乎撕扯竭力了。
恐惧驱使脚步,所有人分散逃窜进建筑里,塔尼亚才发现这是一座矗立着的庞大地下迷宫。在哥谭,布鲁斯曾经被猫头鹰法庭困入地下迷宫数日,没想到香港分舵法庭的迷宫就藏在这里,原本用来戏弄猫头鹰猎物的地方,如今居然变成捕杀猫头鹰的狩猎场,那种滑稽感又浮上心头。
身后是沉沉追杀脚步,塔尼亚在迷宫错综复杂的道路中狂奔,并用耳麦联系其他人,卡珊担忧地问她在哪里,她尽力描述。目前为止,她也感觉到,这场针对猫头鹰高层的猎杀,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复仇。凶手长久谋划,就为了在今日将他们逼入绝境。
隔着迷宫墙,临死前凄厉的惨叫与镰刀劈割肉/体的闷声此起彼伏,比大逃杀恐怖片更惊悚。
「丑角乔扮凌霄的天帝
咕哝不停,声音低低*」
迷宫道路错综交汇,居然在下一个开阔路口与追杀者不期而遇,斗篷下远远乜过的视线冰冷如刀,似乎对她这种小随从角色没兴趣。但她不打算继续狼狈逃窜了。她来此的目的本就是抓捕凶手,如今目标就在眼前,怎么能被恐惧绊住脚步束手旁观。
她摸出麻/醉/枪,趁斗篷人转身之际干脆地举高射击,对方瞬间察觉,一把巨镰回转劈过,隔着数十米,她都感觉要被那凛凛扫来的劲风腰斩。斗篷下的目光抬起锁定她,一股被野兽盯上的极端恐惧顿时席卷后背。
她毫不犹豫,错步就跑。下一秒,她方才站立的地面已经被瞬间劈开狰狞沟壑。她跑着,两道黑影逆着擦过她身侧,与后方的斗篷人缠斗在一起——深色紧身衣,猫头鹰面具,她真没料到会有被利爪搭救的一天。
斗篷人被两名不死杀手稍微牵制,但蛰伏多年的复仇者怎么能不清楚对手的弱点。镰刀一挥暂且逼退利爪,斗篷下摸出一支冰冻/枪,举起眨眼就喷出大量冰冻寒气,凭空凝结的冰像奥丁射出的冈格尼尔,气势汹汹飙成直至穹顶的冰簇,将两名利爪穿透抵死在冰尖。
低温影响下,借琥珀金活动的杀手慢慢凝固,停止活动。
「只是傀儡,横冲直撞
听凭无形巨掌牵上牵下*」
塔尼亚已经趁机跑出一段距离,似乎达到迷宫中心,四周陡然开阔,中央一座类似小型火山的结构柱支撑穹顶,顶端涌出幽绿泉水,又在底端积攒成小潭,那种绿色并非藻荇泛滥的嫩绿,而是一种蠢蠢欲动、迷离着金属光泽的酽绿,好似魔鬼酿造的毒药。
她本想绕过泉水,身后却有劲风陡然袭来,飞快闪开,剧烈动作牵连身体跌坐在地。那把携带磅礴凶杀气息的巨镰就擦着肩,深嵌入大理石地面。
斗篷人逼近,提起镰刀,庞大阴影压迫性覆盖,不给她丝毫反应余地,劈手就砍。塔尼亚在如断头闸刀般凶狠落下的刀刃中闭眼,再次感受到久违的死亡气息。
可是半晌,痛楚与死亡没有如期降临。
试着睁眼,镰刃就停在距离她鼻尖半毫米处,劲风劈裂她脸上遮掩面容的面具(红头罩帮那种)。斗篷人久久停驻,变成一尊迷路的雕塑,半晌才稍稍挪开镰刀,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怎么是你。”
「人群不停追逐“幻影”
伸手捕捉,永远失望*」
这声音遥远而熟悉,从矗立的坟茔中爬出,抖落一阵陈年的沙砾。塔尼亚愣住了,大脑因为过度震惊而短暂地空白,“你是……”
对方放下镰刀,缓缓扯落笼罩面容的斗篷,露出一只毛茸茸的狼首,一道刀疤斜斜分割野兽状的鼻吻,显得面孔越发狰狞凶厉,狭长幽绿的狼眸却温和而安静,沉淀着与故友重逢的脉脉感怀——记忆中的确有这么一张脸,在封闭压抑的海上实验室内,他们几个相熟的孩子里,有个被注射了强化狼人基因的男孩,是孩子们中年龄最大的、安静但可靠的哥哥。
分明是柔和的本性,却被强行雕琢成最凶狠可怖的模样。
“塔斯德罗?”塔尼亚有片刻混乱,“博士说你们都死了……”
“他是这么告诉你的。”狼人平静道,“我们被分别卖掉,像货物一样在地下辗转。有人被磋磨死去,也有人有幸苟延残喘至今,比如我,比如塔伦纳。”
“她还活着?”
塔伦纳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两人是费罗多夫口中“最被寄予希望的个体”。她接受的是时间方面的实验,手术刀在她身上划出千刀万刀,又因倒流时间的能力恢复得光洁如初。塔伦纳遭受的是另一种磋磨,空间方面,被无数次试着融入四维空间的碎片,流窜不可控的空间碎片每次都会随机吞吃她身上一部分,眼睛,手脚,一块块活生生的肉,瘦瘦单薄一个小女孩很快就像虫蛀的叶片一样小下去。
她们各自受苦,凑在一起也没法互相慰籍,只能傻乎乎地编织逃出去的童话和美梦。
美梦实现之前的某天,博士告诉她塔伦纳死了,理所当然,能活过那么多场风险极大的实验已经是奇迹。谁像你那么幸运呀,塔尼亚?时间倒流在你身上完美实现,让你能一直、一直地苟活下去。
“所以最近这些谋杀都是你们……?”
狼人没有否认,只侧目注视着幽绿潭水,“我被卖到地下格斗场,每天不杀人就要被杀,有幸捡了条命逃出来。塔伦纳是被香港这里的猫头鹰法庭买下。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清楚法庭制作利爪的程序吧,收集各地的孤儿,培养,训练,强迫互相残杀,最后挑出优秀的用琥珀金改造成傀儡活死人。”
塔尼亚听着他平淡却毫不粉饰真相的话语,肋骨猛地抽疼起来,话语艰涩:“所以她想要复仇。”
“你想象过那种感觉吗?一直活在常人无法想象的地狱中,每天说服自己强撑下去的理由只有——找到最初伤害自己的人复仇,当你终于有能力回去复仇,却得知那个人早已安然地与世长辞,这时候,你要怎样才能为自己找出下一个活着的理由呢?”狼人轻声说,“塔伦纳,她只是比我们都碎得更彻底一些。”
是这样没错,罪魁祸首的费罗多夫博士早已安然长眠于九泉之下,可被他摧毁过的孩子们直到长大成人,都还在茫然踯躅地寻找弥合自己的方法。
“让我帮助你们可以吗?我可以帮你们,收养我的人认识星辰实验室的一些顶级科学家……还有超人!氪星科技……”塔尼亚竭力提出,却越说越觉得言语苍白无力,“一定可以治好曾经的伤,我们一起修补好……”
狼人却笑了,不含嘲讽,只是一种柔软无奈的笑,“修补……不如说,还有完好的部分吗?缇亚你想想,曾经在实验室我们互相交换的梦想是什么,你想当医生,塔伦纳想当歌星,我想当教小孩们画画的老师。你再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还有她,和曾经的梦想还有任何一丝关系吗?”
一拍停顿,最后一句话落入叹息,“我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彻底毁了。”
所以只能以血还血,以命祭命。
塔尼亚张了张口,半晌发觉自己无言以对。
「座上女神泣不成声
蠕虫的毒牙鲜血淋淋*」
塔斯德罗拎起嵌入地面的镰刀,又说:“再见到你我很惊讶,你看上去过得不错,曾经还是个小女孩呢,现在已经长到这么高了。当然,更多的是庆幸,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生活在地狱之中。”
他的话语不含恶意,只有惆怅和感慨,像陷在泥沼中的人真切祝福着同伴获救,那双形状锋利的狼眼放松弯起,显出奇异的温和。塔尼亚抬头,见他重新拉起斗篷,掂了掂手中的镰刀,“寒暄到此为止,我还要去杀人呢。当然,我不会伤害你,如果以后你有什么不方便亲手处理的脏活儿,可以来找我……希望最好还是不要有那个机会吧。”
话音刚落,头顶的穹窿轰然炸开,落下来的是戴着红头罩的男人,还有脖子上被斜架着武士刀的塔伦纳。狼人的身躯顿时紧绷,兽掌握紧镰刀,身为地下雇佣兵他当然清楚红头罩是什么来头的狠角色,何况塔伦纳还在他手中。
战斗一触即发,身后的塔尼亚忽然拽了拽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用我当人质吧。”
“你的意思是要帮我们逃跑?”他低声回应,“对面的人才是你的同伴吧。”
“你们也是我的同伴,永远都是。”塔尼亚指尖嵌进手心,才勉强吐出完整一句话,“我已经自顾自抛下你们那么久,你还要我再与你们兵戈相对吗。”
“好吧。”狼人故作凶狠地一把抓过她,危险巨镰直抵脖颈。即便隔着十几米,狼人都能察觉对面的男人全身肌肉绷紧了,并开口道:“别碰她。”
“他很重视你,你有很好的同伴。”狼人在她耳边轻声道,又敲了敲镰刀,抬高声音冲对面说,“交换人质,皆大欢喜,成交吗?”
对面干脆利落地同意。
于是两个人质相对着朝同伴走去。塔伦纳注视着塔尼亚,塔尼亚也注视着塔伦纳。她曾经的妹妹并没有长高太多,理所当然的,残缺不全的肢体和幼年受到的损害永恒限制了她的成长,还在实验室时,残缺的部分被义肢填补,生长拉伸的皮肉骨骼与形状固定的义肢相磋磨,让她几乎每时每秒活在凌迟般的痛苦中,有时候用了质量不太好的义肢材质,金属还会在贴骨的肉里生锈腐烂。
可是她那么小的时候就很能忍耐了,一声不吭蜷在床上,每每都是塔尼亚发现她过于紧绷,主动帮她揉按身体缓解痛苦。
她身上义肢充填的部分更多了,半张面孔覆盖金属,电子眼在湿润眼眶中转动,扩张,收缩,反映出最细微的情绪变化。最后仍是一言不发,沉默着互相擦肩而过。
「仙子摘下轻纱,纷纷起身
公认台上悲剧名唤“人生”
主角便是“毒蛊蠕虫”。*」
*爱伦坡《征服者蠕虫》
码这章的时候听的是同名曲《The Conqueror Worm II》激昂阴郁又颓靡的曲调,很贴合内容。原创角色比较多的剧情就这些了,不会占多少篇幅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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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阿拉伯舞曲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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