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自己的二重身吗？
生理所限，人类永远无法亲眼看见自己，只能以镜子为媒介，看到一张经过光影与大脑修饰过的脸。倘若这道影子从镜中走出，皮肤与毛孔都纤毫毕现，却不再与你做出同样的表情动作——相信我，那会比恐怖谷更令人毛骨悚然。
达米安的“二重身”看上去要年长三四岁。青春期的少年人发育飞快，身量拉得修长，原本稚嫩的五官像雕琢成形的陶胚，同时显出韦恩的优雅与奥古的冷酷。更成熟，更强大，还知道有关达米安的一切，理所当然能勘破他的全部出招和底牌。
小男孩发出动物受伤般的愤怒嘶吼，一把抓住长剑硬生生扯出身体，一只手往胸口摸，却被破空飞来的匕/首斜钉进墙面。二重身眯起眼睛，嘲弄道：“当你自觉生命受到威胁，你会启动身上的自爆装置，不惜与敌人同归于尽。但我早就知道，所以它们永远不会派上用场了。”
肃杀压迫感在单方面的屠杀场里弥漫。
至于塔尼亚，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袭来的巨力就将她按倒，包裹甲胄的手攥住头发提起，脑袋压死在沙发上。血液浸透的软垫铺天盖地将她溺住，被迫压弯露出一段后颈线条，针头扎进去，注入一管不明药剂。麻醉剂还是肌肉松弛剂？她感觉身体一点点松劲，只来得及挤出最后一丝力气，用手表向所有人发送了求救信号。
二重身将她拎起来，十七岁的达米安已经比她高了，声线褪去稚□□音，双眼眯起透出拉撒路返魂水般的铜绿，看起来惊人地像他母亲。她咬牙问：“你是什么人？”
“愚蠢的问题。”他不屑道，“倒是你，我那冥顽不灵的父亲什么时候又收养了一个新废物？”
“你不是达米安，”她说，“你甚至对阿尔弗雷德下手。”
对方冷笑一声，俯视她因愤怒而环紧的瞳孔，“他和我的父亲一样，因年老而顽固生锈，变成一尊注定要被时代抛弃的盐柱。况且他想要阻碍我，那么他对我而言便不再有意义。”
话语中渗出冰冷疯狂，让她明白对方不是可以靠常理沟通的怪物。那感觉非常惊悚，就像远远瞧见自己熟悉的朋友，走近一看却发现他早已死去皮肤都尸化，一系列活动是由寄生在皮囊之下、吃空□□的异形操控着的。
话语间，二重身已经将她和负伤的达米安绑起，一块带往地下的蝙蝠洞，电梯门打开，主电脑启动。如果这个二重身是由类似泥面的能力者假扮，蝙蝠洞会自动识别并将他排除在外，但眼下蝙蝠洞依然为他敞开权限。
他就是达米安本人。
塔尼亚思绪混乱。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平行宇宙的邪恶版达米安，或者真是所谓的二重身？最近流传的都市怪谈都是真的吗？
绑在她身后的达米安动了动。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这个邪恶版的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还不清楚，”鲜血自额顶淌下压着眼皮，他说，“我的母亲克隆过许多的我，大部分是失败品，也许还有那么一两个稍微成功点的。”
“我还以为是怪谈成真，影子企图杀死主人取而代之什么的……”
“无论是什么，现在都得想办法打败他。”
达米安说着摸到自袖口滑出的刀片，试图割断绑住两人的绳索。只是这绳索捆得极富技巧，又采用特殊纤维，一时难以挣断。那边二重身正操控着电脑，恰巧提姆发来通讯，称刚刚收到了塔尼亚的求救信号，又询问庄园那边发生了什么。他转过头扫视塔尼亚，目光锋利，半晌才开口，电磁沙沙正好将声线的差异修饰抹去：“有几名刺客潜入了庄园，你现在尽快返回，记得通知夜翼也来支援。”
简直就像地穴蜘蛛悄然布下陷阱，等候知更鸟落网。
塔尼亚紧张起来。达米安捏住自己的手，拇指往掌心内扳，咔哒一声轻响后，双手硬生生自绳索中挣脱，再解开塔尼亚的双手。行动前，低声对她说：“我拖住他，你尽快离开蝙蝠洞去通知父亲和德雷克他们。”
话毕，矮小的罗宾弯下腰，无声自后方逼近自己的二重身，在对方察觉回头的一瞬间，如扑咬鸟雀的猫，整个跃起跨上他的肩，双手固定头颅实施一个扭杀。然而胳膊上的重伤到底让力道松懈几分，对方趁机挣脱，一把揪住衣领将他过肩摔在操作面板上，匕/首劈手就刺。
达米安翻身躲开，刀刃于面板划割凌厉折线，入侵警报霎时在整个蝙蝠洞尖锐作响。
塔尼亚趁机跑远，从武器库摸出手/枪和追踪弹，再发射出去，在靠近二重身那一刻就被察觉，反手用匕/首斜劈开子弹。只要能吸引注意，为达米安制造一些契机就好。对方目光已然挪到她身上，那一瞬滑过后背的颤栗就像被毒蛇瞄准。她转身就跑，飞快按下电梯按键。一秒，两秒，以前怎么没觉得蝙蝠洞的电梯这么迟缓，灯光终于自两扇门中破晓，她奋力挤进去。
却不想电梯内有人。
还没看清，阴影已经兜头覆盖，身形全然逼近。胸口猛地炸开剧痛，她软绵绵靠着电梯门，半晌才看见一支袖剑深刺进胸口，刀刃锋利，锻纹粼粼，刺客联盟风格的杀人利器，切开她的身体比热刀剖入黄油更轻易。电光火石之间捅得太深，以至于那只持剑的手都溺进血肉内脏，将她变成那只穿在棘刺上的鸟。
是谁？
鲜血倒逆喉咙，视野阵阵发黑，她抓住那人的手臂，竭力往上看——深绿刺客装束，刺绣金丝是漂在幽潭上的粼粼冷光，蜿蜒出诡丽的异域云纹，再往上，拉起的兜帽，还有遮掩面容的面具一角，以及……
那只手抽出去，鲜血以她胸口为中心喷薄绽放，她闭上眼，软绵绵滑倒下去。
思维有刹那断片，然后猛然惊醒。
塔尼亚感觉身体被环抱着，手臂压迫感带来临死前那人的错觉。她呼吸一错，下意识后退着躲开，兀自缓了一会儿，抬头就撞上杰森有点诧异的目光。
对了，她被人杀死，然后又重生。现在应该是……早上和杰森还在安全屋的时候？
杰森似乎想扶住她，又碍于她刚刚躲闪的动作，“怎么了，缇亚？”
他心情有点复杂。早安吻这种东西太粘糊和腻歪了，比起红头罩倒更像是夜翼的风格，但他永远无法拒绝他的女孩子。所以当她靠近，在她费劲踮脚之前他就将她抱起，等待她一如既往、像铃兰一样弯下纤细的颈背，在他唇边落一个略带薄荷味润唇膏的吻，面上还维持着深沉硬汉的人设，身后隐形的尾巴已经开始乱甩。
但塔尼亚的脸色忽然苍白，一下子从他怀里跳走了，周身弥漫着一股惊恐不安的气息。
这么抗拒跟他接触吗……不对，刚才还好好的。一闪而逝的念头被否决，思维触须朝着其他可能性延伸，变故？敌袭？神经顿时紧绷，如临大敌。
“没什么，”塔尼亚已经缓过来，扯了个笑，“对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庄园？”
她今早穿了件休闲T恤，随着走近，宽松衣领隐约露出锁骨往下的部分，一闪而逝的瘀红像飞走的蝴蝶。他的记忆力很好，还记得昨夜反复吻遍每一寸的躁动狂热，自然也记得当时还不曾有类似痕迹。“为什么？”他问。
“你不是答应要回去吗？而且关于冰山俱乐部的事阿福也挺担心你的。”她晃了晃他的手肘，“走吧走吧？”
师从世界第一侦探，红头罩并不好糊弄，取决于当时他想不想被糊弄。最终他做出妥协的样子，似乎毫无察觉，“好吧。”
坐在车上，塔尼亚看了看时间，比上一次早得多，达米安和阿尔弗雷德此刻应该还没有遇袭。虽然可以提前做准备，但麻烦在于她尚不清楚邪恶版达米安的来头和同伙人数，应该至少还有一个，在电梯里杀死她的人。所以即便加上杰森，人数也不占优势。必须联系提姆回来，问题是该用什么理由。
又或者将想办法将大家都叫出来，避开庄园的袭击？……不行，蝙蝠洞被占领了后果不堪设想，邪恶版达米安也拥有完全的权限。
没有多少思索时间，她给阿尔弗雷德发了条信息，大意是提姆从公司返回想麻烦他接一下——总之先把人骗回来！
很快到了庄园，阿尔弗雷德应该已经出去了，只留达米安在庭院里百无聊赖地砍绿植灌木玩，看见他们，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里不欢迎流浪汉，尤其是陶德姓的。”
塔尼亚居然有点欣慰——是一如既往生龙活虎的恶魔崽子。
杰森撇嘴，“真不好意思，打扰了有些没朋友的小鬼孤独的自娱自乐。”
这两人照例互相拌嘴了一会儿。
时间转到九点的那一刻，后院内忽然传来撞击与细碎的脚步声，两人同时警惕起来，目光朝向声音的发源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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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波洛夫缇斯舞曲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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