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不愧是超人。
提姆在内心感叹。
位处瞭望塔，超人只用极短的时间就缴械了钢铁军团的几乎全部人，并将他们关押起来，还解开了大部分同伴的牢笼，只留下一点打扫战场的工作给反抗军收尾。提姆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奇妙的感受，和面对蝙蝠侠时不同——跟随蝙蝠侠就像跟随一只经验老道、爪牙狠辣的老猫，你总能望到他的后背；面对超人，就像四肢孱弱的幼猫被雄狮带到了风景壮阔的山崖——你知道没有超人，自己永远不可能见识这处风景。
提姆及时掐灭了内心萌生的一点危险的依赖性。
“现在，只希望我们的超人能打败那个异世界的超人……”
提姆一边叹了口气，喃喃道，一边回复着通讯频道内夜翼关切的问话。他已经和反抗军组织取得了联系，夜翼希望他回基地休养，他却更倾向于留在战场周边尽量帮一点忙——不能事事都依赖超人，蝙蝠侠的教导还在他耳畔回响。
超人已经救出了几乎所有被关在瞭望塔的正义联盟成员，除了——闪电侠，巴里·艾伦，在一切变故发生之前的第一名失踪者。提姆隐隐感觉，闪电侠一定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说不定正是一切的起因。
复盘整个瞭望塔，他发现最底层的核反应堆区域仍处于加密状态。
换上作战服，带上武器，他准备和刚刚赶到的几支反抗军小队一起前往调查。
瞭望塔的电梯还在运行，金属巨人飘浮于距离地球几万公里的同步轨道，电梯就像贯穿他咽喉的一根食管，自上而下穿越无数钢铁筋络与电缆血管，一直抵达底部。巨人的胃里空荡漆黑，这一层没有人把守，甚至没有一盏亮起的灯，只有红外扫描分割出无数交错的线。
小队中的技术员在便携屏幕上点着，半晌汇报结论：“不行，没法破解，每一个红外扫描仪都链接了自毁装置。”
提姆打了个手势，示意先由自己探路。
他脱下多余装备和披风，只留下红罗宾的黄红紧身衣，像一条鱼游进水母群般，探进红外线阵。
到处是水母鲜红致命的触须，他弯腰，侧挪，斜跳，腰身柔韧度拉伸到极致，鼻尖以极其惊险的角度堪堪擦过红芒，连一滴汗、一根头发丝也没有沾到致命的红网。
终于到达最深处的门前，他谨慎地解锁门锁，轻轻推开。
门内的景象令见多识广的红罗宾也为之讶然。
紫外灯光将类似实验室的巨大房内照得幽蓝通明，无数输液管和说不清是什么的循环管道交织成红蓝动静脉的网络。那些管道之上跳跃着一缕缕银色电弧，光芒在其上飞速流转，有点像人类大脑思考时跳跃的脑神经光芒，有一丝超现实的美感。
提姆被晃得有些眼花缭乱，半晌才在半空中网络的中心看到一具人体，管道以他为中心放射，将他衬成蛛网中捕获的蝴蝶。
提姆艰难地认出那是闪电侠巴里·艾伦。
他急忙找到房中的操作台，操作着那些管道小心地将他放下来。不知多日的囚禁与折磨让闪电侠虚弱至极，金发变成失去光泽的一缬缬枯草，嘴唇苍白，脸颊凹陷，原本肌肉分明的身躯像水泥风化钢筋裸/露的建筑，凸出根根嶙峋的肋骨。被放下来时，眼皮下的眼珠滚动着，费力睁开看向他：“你是……蝙蝠侠的……”
“红罗宾，我是红罗宾。”提姆说，“你先不要急着说话，我们带你回去。”
闪电侠摇了摇头，嘴唇被咬紧，咬出血色，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必须传达：“我被抓了……他们——那个世界的正义联盟抓我是为了抽取神速力，供给他们穿梭平行宇宙的能量。但是起源之墙破裂不是他们干的，他们也只是想解决起源之墙破裂导致两个世界发生倾轧的问题。”
提姆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破坏起源之墙、唆使两个世界起冲突的另有其人，”闪电侠支撑着说，“你们要小心。”
*
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上空。
哈尔注视着不远处凛然美丽的女神，忍不住苦笑说：“我最不想跟你打架了，公主。”
神奇女侠充耳不闻，提着剑与盾直袭而来，夜风被她的锋刃割开，超过音速的飞行速度带起声声音爆，在夜幕中留下彗星毁灭的彗尾。哈尔只来得及幻化出巨大的盾牌格挡，神奇女侠翻身踩在黄色盾牌之上，硬生生将盾面踏出裂痕，他攥紧拳头，黄光凝聚，一列火车呼啸着直冲而去。
神奇女侠一回身，有如在茫茫大海中与鲸鱼共舞的鲛人，以极优雅的姿势躲过，一抬头，黄光凝成的泰坦巨人已轰然砸下。
她交错手腕格挡，身体在半空中硬生生被震出去几百米。抬头，她眉心拧紧，两只银镯狠狠相磕，霎时在半空磕出直径数百米的冲击漩涡，茫茫夜空，连星月都为之震悚，黄光凝聚的造物一接触就片片崩解，犹如龙卷风袭击中解体的农舍。
哈尔被冲击波推得身形不稳，勉强站定，正想握拳，神奇女侠的身影已然袭至，一抬手剑柄就将他的手腕震得剧痛，戒指弹飞出去，被神奇女侠正好接住。
没了戒指的哈尔骤然变回凡人，失重感袭来，夜风倒灌，身体在近百米高空中自由落体，忽然后颈一紧，是神奇女侠提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放在一栋高楼的楼顶之上。
“此生不允许再进犯我的世界。”正义的女神如此宣判，看也不看他，转身就飞入茫茫夜色。
高空中，两个超人鏖战犹酣。
克拉克被不义超人自千米高空打落，像一枚由天空射向地面的巨型炮弹，带着声声破空声砸下来。神奇女侠想要去接应，却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推出去，鞋底摩擦着地面，向后擦出一串火花和令人牙酸的声音。伴随着巨响，钢铁之躯砸穿地面，瞬间无数道皲裂痕迹以凹陷为圆形辐射而出。
神奇女侠凝眉，远处是点点逼近的黄光，近处是赶过来的蝙蝠侠，她问：“布鲁斯，有没有什么制衡超人的办法？黄灯军团在靠近，我们必须尽快结束战斗。”
蝙蝠侠沉默着，臂甲在指令下变形重组，裂开露出一支长矛，顶端镶嵌着幽绿宝石，在黑丝绒般的夜幕衬托下宛如一枚晶莹的泪滴。
赫然是一支氪石长矛。
“多谢。”神奇女侠简短道，抄起氪石长矛，脚尖一点地面，就疾飞出去。
不义超人远远缀在夜空中，披风飘扬，战衣上已经有了不少破损，鼻孔中有血流淌下蛇爬的轨迹，刚才的战斗中他也并不占优势。目光一定，只见一道幽绿正直冲他刺来，快得堪比一道绿色闪电，他迅速拉开距离，避开氪石那令人心惊的削弱。“戴安娜。”看清袭来的身影，他冷笑一声，红芒在眼中凝聚，热视线紧追而去。
神奇女侠忙一躲避，就在转身那一刹那，超人竟然已经来到面前，一手刀劈向她的手腕，直接将氪石长矛打飞出去，一点幽绿划落夜空。神奇女侠瞬间准备相磕守护银镯、释放神力，却被人间之神用两只手掰开护镯。
她瞬时后退，喝道：“卡尔！”
被击落的克拉克撑地起身，朝那支滚落在不远处的氪石长矛飞过去。
每靠近一分，那股压力就增加一分，就像潜入幽深的海沟，巨大的水压压迫着五脏六腑，疼痛渗入每一丝骨头裂隙，人间之神极少感受到这样的压力。他咬紧牙，额头与手臂上青筋爆凸，渗出豆大的汗珠，当他终于抓住那支氪石长矛，犹如举起整个世界的重量。
不远处，神奇女侠已经使出套索，套住不义超人，有如套住一头正在发怒的蛮牛、一条翻身就能倾覆渔船的巨鲸。神奇女侠只感觉绳索在手心摩擦流失，巨大的拉扯力之下，她鞋尖嵌入水泥地面，拖行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地面如犁过的地面般翻开，裂痕在拉锯中存存加深。
一道身影从她身旁飞掠过，红黄蓝三色夹杂一点幽绿，竟是举着氪石长矛的克拉克。
“卡尔！”她惊叫道。
克拉克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眼中只剩下那点绿芒。他有如在最湍急的河流中逆水行舟，氪石幽绿的光芒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冰冷冥河水削弱他的体力，让他只剩下推进的本能。前进，前进，再前进，不能后退，不能躲闪，他的朋友就在他身后，他的家人就在他身后，他的世界就在他身后。
终于在体力即将耗尽的那一瞬间，“噗嗤”，是氪石长矛没入血肉的声音，一颗小小的心脏破碎。他看到尽在咫尺，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微微扭曲，青筋毕露，在巨大痛苦之下变形至狰狞。
随后，又变成野兽濒死前奋力一搏的决绝。
“噗嗤。”
第二声是什么声音？
克拉克茫然地看向自己被洞穿的胸口。
不义超人在最后一刻，拼尽全力抱紧了他，让那根氪石长矛在紧贴中同样刺穿他的胸口。他们紧密地拥抱在一起，血液浇筑，一模一样的面孔犹如两棵根系缠绕的双生树。
那一刻。
超人坠落。
*
正义大厅。
达米安从来没见过那么恶心的东西。
就在刚才，蝙蝠侠通过通讯频道同步了情报，将异世界的蝙蝠侠被脑控的消息告诉给其他人。
父亲，他的父亲。即便男孩不说，在他的心里，父亲也早就是一尊凛然不可冒犯的神像，严肃，英明，睿智，永不放弃，永不失败，他用自己的憧憬为他一片片地塑起金身，将他当成自己永远为之奋斗的目标。他不能想象有哪一个世界的父亲会被打败，被控制，就像把神像推倒在地上任人践踏，这简直是对蝙蝠侠的羞辱。
不。
男孩的心在冷却之后又死灰复燃，熊熊燃烧起来，就像小锡兵扔在火炉里一样烧得咕噜咕噜。他下定决心。
蝙蝠侠不能被羞辱，无论在哪个世界。
所幸信号不难追踪，顺着信号找到发源地，就能找到那个被控制的蝙蝠侠。他一路走到正义大厅的最深处，看到一扇关着的门，解锁推开，就闯进一间类似实验室的地方。他的目标——那个蝙蝠侠静静坐在实验椅上，除了脑控装置，还有无数管道与电线牵连着、穿过他的身体。见到他进来，只转了转眼珠。
燃烧的心脏迸发出火花。
我马上救你出来，父亲。他咬牙。
加密程序并不好破解，他花费了点时间，终于大功告成，他双手捧着脑控装置，像信徒捧着神明的荆棘冠冕，将其从这个蝙蝠侠的头顶摘下。
“父亲。”他竟然有些忐忑。
那一瞬间，他忽然听到了笑声。扭曲的，病态的，疯狂的笑声。那笑声尖锐又高亢，宛如舞台剧上男高音的变调，又如小孩子爱玩的发声玩偶，掉在地上摔坏了，一边机械痉挛一边大笑。男孩被吓了一跳，险些像猫一样跳开，从哪里传来的笑声？他目光扫过周围的实验室，哪里？哪里——
忽然，他顿悟，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那只蝙蝠的面孔——
男人张着嘴，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声音从渊薮般的喉咙里一直吹出来，就这样笑着。
狂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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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波罗维茨人之舞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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