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把海莉接过来。”
夜翼从阳台边缘跳起，轻盈地落在屋檐上。昨晚的雨水在屋顶聚成一个小小的湖泊，倒映着布鲁德海文灰蓝色的夜空，四周的高楼在边缘留下了一圈细长的黑色锯齿。他脚步轻快地越过水潭，脸上带着笑，用耳语一般的声音和女友通话。
“她喜欢和我呆在一起，这几天就不会打扰你工作了——我保证不喂她吃麦片。”
通讯器那头的人似乎严肃地说了什么。夜翼走到屋顶另一侧，在边缘俯身蹲下。他微侧着头顺便观察街道，像一条矫健又挺拔的猎犬。
“为什么！”他稍微抬高声音，满含委屈地质问，“海莉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吗？”
“别像个争夺抚养权的单亲爸爸一样跟我说话。”芭芭拉冷酷无情地回应，随即又放软了声音：“因为你太忙了。海莉很敏感，她需要有人陪着。”
“我也可以陪着她啊！”
“是吗？带她去上班还是带她去夜巡？”
“……你这样让我看起来更像争夺抚养权的单亲爸爸了。”夜翼撇了撇嘴，面具让他的脸庞看上去有些阴沉的愁苦，“总之，我不想把海莉送到哥谭——我知道阿福会照顾好她，但是达米安绝对会把她收编进那个什么‘蝙蝠动物战队’，然后试图把她的体脂率降下去——绝对不可以！海莉只是一只喜欢芝士的小狗，她有什么错呢？”
就在这时，夜翼的耳边似乎出现了佩斯利·连恩冷酷中带着嘲讽的腔调：“狗当然没错。放任宠物超出正常体型的主人才应该受到惩罚。”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警惕地扭过头，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暖洋洋的海风。他这几天接收到太多佩斯利时而针对时而无意的打压，竟然已经学会了主动使用对方的逻辑谴责自己。
“……而且我以后会督促她减肥的。”夜翼小声补充了一句。
“问题不在这里，亲爱的。”芭芭拉叹了口气，“总之，我已经安排好了。等我忙完，会和海莉一起来看你的。”
如果夜翼的制服像蝙蝠侠一样设计一对小耳朵，它们现在说不定都能耷拉下去。夜翼落寞地说道：“你担心我照顾不好海莉吗？”
“我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
通话结束了。夜翼只觉得自己气闷胸短，更可气的是脑海中专门用来打压自己的佩斯利的幽灵还适时地评价“你应该能照顾好自己，但是绝对照顾不了海莉。”他怒气冲冲地从楼顶一跃而下，随后发射钩爪，深蓝色的影子在楼宇间划出一道弧线，十分精准地撞上了一个蹲在路口准备偷路人钱包的小偷。对方的手还没来得及伸进受害者的口袋就被迅速抓走，只在半空中留下短促且突兀的尖叫。
二十秒后，小偷被径直扔在巷子里侧的台阶上。他是个瘦高的年轻人，浑身灰扑扑的，带着一顶有些不伦不类的小礼帽。滚下台阶时他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捂住帽子，看上去格外狼狈。
“我怎么说的来着？”夜翼今天的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别再偷东西了，章鱼。结果你还是控制不住，对吗？上次我光把你送进警局，现在只能先打一顿再送了。”
外号是章鱼的小偷龇牙咧嘴地站起来，瞪着眼睛据理力争：“我可没偷！不信你看我的口袋，一个子儿也没有呢！”
“那是你还没来得及偷。”
“没来得及偷等于没偷。”章鱼瘦削的脸上两颗眼球格外突出，仿佛真的是一条搁浅后受不了陆地气压的海洋动物。他露出一个油滑的笑脸，“感谢您阻止我干坏事，夜翼先生——老兄，我们都这么熟了，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夜翼沉默片刻，双手环胸靠在了墙上：“你真的没偷？”
“我保证。”章鱼在胸前画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十字，“您把我脱光了搜查都行——你都不知道，起码有一半布鲁德海文人盼着被你脱光衣服……”
“嘿！别乱说话！”
“……还有一半想脱光你的衣服。”
“我都说了别乱说话！这可是性骚扰——你想背负骚扰义警的罪名吗？”
“章鱼从不乱说话！”对方看上去似乎比夜翼还委屈，“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夜翼干脆把手伸向腰间的武器：“我看你还是在牢里待两天比较好。”
“等一下等一下！”章鱼缩起脖子护住自己的礼帽，“——我还可以说你想听的话，真的！”
“谢谢，不必了。”
“有好多人都失踪了，你不想听吗？”
夜翼的手顿住。他眯起眼睛，将信将疑地盯着四处乱瞟的章鱼。小偷迅速抓住了自由的机会，毫不停歇地说道：“抓杀人犯可比抓我这个小偷更重要，对吧？”
“杀人犯”这个词触动了夜翼的心弦。他每天白天忙得满城乱窜，一边应付领导一边追查线索，时不时还要劝搭档不要在问话结束后把嫌疑人扔进海里，最后因为太忙痛失海莉的抚养权，正好也是为了一个在逃的杀人犯。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说给我听听。”
章鱼笑嘻嘻地搓手：“但是我不想在警局里说。”
“说什么呢，你又没偷东西，干嘛要进警局？”夜翼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这样吧，如果你能说点有用的东西，我就不追究你骚扰我这件事了，怎么样？”
章鱼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滴溜溜地旋转着。他抬手指向城区里的某个方向：“那里，最乱的那条街，最近来了一个外地人。”
夜翼也抬眼望去：“什么样的外地人？”
“没人知道。可能是从哥谭来的，也可能是从南边。总之，那个人一来，整条街都清净了。”章鱼刻意压低声音，“妓//女、流浪汉，还有几个没爹没妈的小孩，都像变魔术一样消失了——我猜他们应该不是去过好日子的。”
夜翼的眉头紧锁：“我要知道全部。”
“这就是全部了。”章鱼深吸一口气，用更加神秘的语气补充，“不过——看在我们交情这么好——我的一个朋友从他的朋友那儿听说，外地人住在海滨酒店。他——我的朋友的朋友看见，有天凌晨，有人从酒店后门运出好多尸体。据说……那里面的某间厕所里的血现在都没能洗干净。”
夜翼的表情变得将信将疑：“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
章鱼突兀地笑了。这笑声让他之前的油腔滑调变得格外虚伪：“布鲁德海文很会保守秘密。只要不想，没人能听见我们的声音，即使是夜翼也不行。”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属于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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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翼再一次怒气冲冲地俯冲下去。
他恶狠狠地踹断防盗窗的铁栏杆，一个闪身潜进海滨酒店的二楼的某间杂物室。芭芭拉曾总结过迪克·格雷森生气的两种状态，第一种是假装生气自己哄自己玩，这时候他喜欢喃喃自语，说一些尖锐的俏皮话，致力于惹怒身边的所有人；第二种就是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全身心投注在工作中——有点像蝙蝠侠。
怒火甚至都把他脑海中那个严苛的佩斯利幽灵驱散了。现在他的耳边只剩下章鱼最后的那句话：你不属于这里、你不属于这里。
刨除掉其中那种莫名其妙的本地人的地域优越感，这句话还是刺痛了夜翼的心灵。就好像小时候同龄的小孩举办舞会没给他发邀请函，天生受欢迎的格雷森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这种挫败很快又转化成了严肃的忧虑。他之前也来过海滨酒店，这里的某个宴会厅一直都是那些非法产业领头人聚会的场所，再加上某件房间里可能住着一个疑似杀人犯的家伙……夜翼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他轻车熟路地拆下墙上的小门，随后钻进通风管道，像回了自己家一般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了宴会厅的正上方。
暖黄色的灯光从他脚底升起，被管道口的百叶窗切成一缕一缕的。透过光线，夜翼看见了一位上个月刚出狱的杀手组织的代理人，旁边还有一个走私保护动物的船长，另外还有几个不在视线范围内的人，扭曲的影子一起投注在圆桌上。他们站得笔直，似乎正在观察圆桌对面的某样东西。
来都来了，更何况夜翼的心情还很不好。反正这几个家伙凑在一起准没有好事，他立刻决定率先解决这个房间里的问题。
下一秒，百叶窗被一脚踹开。夜翼径直落在圆桌中央，出于多年来的职业习惯轻轻说了一句：“晚上好先生们——介意我加入你们吗？”
出乎意料的是，这样一个高调又惊艳的出场竟然没能引起任何波澜。围在桌边的人们一动不动，仿佛从头顶砸下来的夜翼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飞虫。意识到情况不对后，夜翼凭借经验推测，自己大概是进了一个陷阱。可是直到他把那个小偷列进“改天必须打一顿”的名单，顺便又把名单上的其他名字梳理了一遍，周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种独角戏让夜翼都感觉有些尴尬了。
与此同时，一股冷意像是冰水从他后脖颈的衣领里浇进去，让他敏锐地转过身。周围的灯光照得他一阵恍惚。
在圆桌旁。那个离他最远，正对着大门，按照社交礼仪只有最重要的人物才能坐的位置上，正歪歪扭扭的坐着一个人。正是迪克·格雷森那位暴躁又刻薄的搭档——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佩斯利还穿着白天那套脏兮兮的警服，眼眶青黑，仿佛这辈子就没睡过好觉。她懒洋洋地抬起眼睛，用有点好奇又有点无所谓的眼神观察着夜翼。夜翼看见她左边的脸颊鼓起一个小小的圆，随后那个圆又缓慢地移动到她右边的脸上。大概五秒钟后他才想起来推测，佩斯利可能正含着一颗糖果。
坚硬的水果糖碰到牙齿，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佩斯利波澜不惊地坐在一堆黑//帮老大中间，仔细观察着桌上的不速之客。大概过了一分钟或者二十年之后，佩斯利缓缓靠回椅子上：“晚上好，欢迎。”
多年义警生涯中，夜翼从来没遇见过如此亲切有礼的反派。他知道这时候应该假装不认识对方，然后充满警惕地质问，但话一出口却多了一点惊讶且失望的味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佩斯利百无聊赖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在戒烟。”
“……什么？”
“戒烟互助会，听说过吗？”佩斯利把糖果咬得嘎吱作响，“吸烟有害健康。但是戒烟的痛苦不能让我一个人忍受，所以我叫了一群人来受苦。”
人在极度迷惑的状态下会格外镇定，所以夜翼听完这话的第一反应是感动——佩斯利真的听了他的劝！他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和这些人一起戒烟？”
刚才还像塑料模特一样空洞的人们一瞬间变得鲜活起来（这让现场的氛围更加诡异了）。刚出狱的杀手代理人一屁股坐在最近的椅子里，长舒一口气，随后眯着眼睛，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鼓起了掌：“欢迎加入戒烟协会！”
剩下三人也像是上完发条般自主活动起来，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这些人物在布鲁德海文都是穷凶极恶的代名词，如今却万分欣慰地围着夜翼，像是看着考上大学后即将离开家的乖儿子。大家异口同声道：“欢迎欢迎！”
佩斯利也敷衍地拍了两下手：“好了，你可以开始戒烟了。”
人在极度迷惑的状态下不仅会格外镇定，还会有点笨。夜翼就这样笨笨地回答：“可是……我本来就不抽烟啊？”
“没关系，也可以戒别的东西。”佩斯利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笑容——那个可怕的佩斯利的幽灵再一次盘踞在迪克·格雷森的心头。在热烈的掌声中，佩斯利轻声说道：“人总是会有**的。或许你现在找不到，但失去了之后一定会搞清楚——戒烟愉快。”
之前的计划是十一月更新，但是我的论文进度特别缓慢（甚至还倒退了）……总之有空就会写的……
（看了绝对蝙蝠侠，好壮的蝙！叹为观止（练成这样到底要怎么隐藏身份啊…大家都害怕被一拳攮死所以假装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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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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