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处的滴水声一下又一下敲在我发颤的膝盖上,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味塞满鼻腔。
在意识到我又又死了,并且还没来得及准备衣服后。我方了,真的。
受华夏上下五千年的传统观念影响,我是绝对,绝对做不到像友人那般厚着脸皮就这么光着身子大摇大摆走出去!我丢不起这个人(超大声)。
你说我怎就那么倒霉呢?莫非是因为最近犯懒没翻黄历,其实今日忌出门?
靠,大意了!
哎,能怎么办,等天黑吧......
我起身躲在隧道深处的阴暗角落,避免被路过的隧道维修员看见对我图谋不轨,默默开始计算起时间。我记得到公寓楼下好像刚过4点,加上坐电梯上楼直到枪响,前后应该不超过20分钟。好在我的心算不错,误差不会太大。
我数着滴水声,孤身躲在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的漆黑空间里一秒一秒地熬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换作其他人可能会被憋疯,但我早已习惯等待。区区几个小时对已经拥有无限寿命的我来说不过转瞬间.....好吧,我还没修炼到那种程度,干坐着好几个小时是有点漫长。
终于,当数到第25200秒时,我撑着蹲麻了的双腿站起来,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此时,隧道里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机器轰鸣声。
我小心避开监控摄像头,贴着墙蹑手蹑脚地走向最近的站台。此刻已接近末班,站台上空无一人,这让我松了口气。接着猛地翻出轨道,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女厕,将门重重合上。
许是圣母玛利亚的眷顾,我在厕所里发现了块不知是乘客丢弃的还是清洁工遗留的棉布,长度和浴巾差不多刚好可以遮挡我的部位,虽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但眼下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有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于是我简单将上面残留疑似不妙液体的地方用水清洗了下后,迅速裹在身上,反复确认没有走光后,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了女厕。
其实也没那么不堪,不仔细去看的话挺像穿了件“有个性”的超短抹胸裙......
接着,在站台口的垃圾桶里,我居然发现了双连吊牌都没拆下的男士拖鞋!要知道,在伦敦这样的城市里,这简直是中了头彩般的幸运。我实在想不通原主人为何要抛弃它,它看上去崭新无比,像是刚从仓库里拿出来那种。而且,它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躺在垃圾堆最上层,是个人都能看见。更神奇的是,它居然逃过了地铁站内无处不在的流浪汉和清洁工的黑手,这简直可以上伦敦都市传说了!
"太棒了!"我在心里欢呼。可以不用光着脚走出去了。
要知道,伦敦地铁站的清洁工可不勤快,地面总是黏糊糊的,光脚踩在上面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触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混合物,我也不想知道:)
不过现在,有了这双来自垃圾桶的“礼物",我终于可以优雅地(或者说至少体面地)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了:)
果然,人倒霉到一定程度后运气就跟着来了。等回去,我一定要好好洗个澡,然后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自然醒,起来喝碗热豆浆加一个大肉包,忘却今日所有的不愉快开启全新的一天!
啊,巴适——
肚子在这时非常应景地发出"咕噜"的响声,在空荡荡的站台里显得格外响亮。我下意识捂住腹部,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正经吃过东西了。饥饿感来得汹涌,可这个点吃东西,明天起来怕是肿的厉害,我又喝不惯黑咖啡......忍忍吧。
就这样,我身穿极具“个性”的超短抹胸裙,脚踩一双每走一步就发出飘哒飘哒响的拖鞋,跟做贼似的走出了地铁站。
午夜的伦敦褪去了白日的喧嚣,但依旧繁华。我站在路边,迎着路人不善的目光和毫不掩饰的嘲笑,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和不屑,但仍选择做我这笔生意。
“贝克街。”我钻进车里,摆着一张老脸双臂怀胸,“等我回家拿到钱给你。”
司机冷冷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踩下油门向贝克街的方向驶去。车内后视镜里,他的目光不时扫向我,那眼神让我不自在。
我想,许是把我当做从事某种特殊职业的人了吧。
但这个时候就要沉不住气,也最好不要去解释,无论他用什么眼神看我或是向我搭话,都要摆出一副“老娘不好惹,不要惹老娘”的样子,以免他恼羞成怒,本该通向脑子的血全往下半身某个地方冲去。车厢就这么大点,我的“断子绝孙脚”施展不开。别问我是这么知道的,这都是经验啊(苦涩)
不过几公里的车程仿佛被无限拉长,我全身紧绷不敢有一丝松懈,直到看见车驶进贝克街,停在我店铺前后,我才松开紧握的拳头,缓缓松了口气。
待车停稳后,我打开车门匆匆说了句“稍等”,便冲向店门。
店铺钥匙已经随着死亡时穿的那身衣服不知一同穿越到哪个异次元空间去了,为以防出现这种情况,我特意在门框边藏了根铁丝,这是几十年前我死皮耐脸从某位神偷那学到的小技巧。
我能感受到身后出租车司机灼热的视线,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报警的准备。为避免刺激到他,我背身挡住他的视线,拿出事先藏好的铁丝以最快的速度怼进了锁孔中,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淡淡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我冲进昏暗的店内,翻出收银机里的零钱,匆匆跑出去支付了这笔令我肉疼的车费。
这算是一笔额外的支出了。但没办法,夜深人静的,我一个女孩子家孤身一人穿成这样走在大街上,和活靶子没什么区别。
直到出租车消失在街角,我才松了一口气走进店铺,关上门。
或许因为注意力都放在支付出租车司机车费身上,我没有察觉对面221B那扇常年紧闭的落地窗后,此刻正透出温暖的琥珀色光晕。朦胧的纱帘后,一个高挑的卷发身影正如幽灵般静立,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的试管在灯光下折射出诡谲的紫光。他的目光穿透雨雾,将我这番仓皇的举动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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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灯刚想要脱下这身扎人的破布好好洗个热水澡,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后槽牙就狠狠磕了一下。我现在不是在家里而是做生意的铺子里,这三十平米的铺子已经被货架和玻璃柜挤得和沙丁鱼罐头没啥两样,连张折叠床都要移动柜台才放的下,哪还有地方装浴室?
哦,法克!我忍不住爆粗口。没办法,只能烧热水将近下了。
店里的烧水壶也是从二手市场淘的,壶底结着厚厚的水垢,插电时总迸出几点火星。我蹲在墙角正要插上电源时,收银台上的座机毫无征兆地响了,差点吓我一跳。
“叮铃铃——”
我寻思应该是打错了,毕竟谁闲着不睡觉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梅丽莎忙着约会和赶作业,我的那些个老客户更不可能。于是没去理会,接上电源按下开关,转身去工作间翻出许久未见天日的脸盆和毛巾。
我原以为电话那头的人见没人接后便会自个放弃...可惜我想错了。
第一声铃响没理会,电话自动转至语音留言功能。随之而来的是第二声、第三声……那铃声跟上了发条似的,越响越急,像根针狠狠扎进太阳穴。
真是怪哉。
我心里的火蹭地冒起来,把脸盆往地上一放,踩着脚上那双大出许多的拖鞋冲进柜台。
“喂?找谁啊!”我抓起听筒,语气非常不耐烦。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接着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像磨砂纸擦过木板:“我很抱歉这个点叨扰到你休息,因为我看你店里的灯还开着,你还好吗?安妮·李。”
我握着听筒的手猛地一紧。我非常确定我不认识电话对面这个人,也没听过这个声音,可他是怎么知道我叫安妮·李的?而且他还知道我的店开着灯,他在监视我?!
“你打错了。”我下意识想挂电话,指尖刚碰到挂机键,对方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不喜欢我叫你安妮?好吧那我换个称呼,或者,我该叫你……李红。”
外国人如果没有经过系统的中文学习口音是非常严重的,这个男人的发音其实并不标准,像是从鼻腔发出的,但我确确实实听到了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两个字。
李红——自我去到美国后便舍弃了的名字,就算是相处了十来年的友人一家,他们也未曾知晓。
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到底是谁?”我的声音开始发颤,后背贴着冰凉的柜台,能感觉到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淌。
对方没有回答,反而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透过电流传过来,带着一种诡异的亲昵:“别紧张,李红,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问问,死亡的感觉怎么样?”
死亡?
我脑子“嗡”的一下,眼前闪过白天的画面——那个突然出现在楼道开枪的中年男人。
我攥着听筒的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得向你道歉,女士。”对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抱歉,让你受惊吓了。我只是需要确认一下,你是否真的是,我的同类。”
我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收缩,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透过话筒清晰可闻。
“别紧张,”对方开口似乎是想安抚我的情绪,但这只会让我更加觉得毛骨悚然,“放心,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今天只是...打个招呼,你根本无法想象,我找你找了多久。”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听筒里传来忙音,单调而刺耳。我僵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握听筒的姿势,直到手臂酸得抬不起来,才“啪”地一声把听筒摔回底座。
灯还亮着,灯泡依旧滋滋作响。可我突然觉得那光异常刺眼,像无数根针在扎我的眼睛。我不太记得我是怎么走到墙边拉下开关的,反正等回过神来时,黑暗已经吞噬了整间铺子。
我蜷缩在柜台后面,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双腿因为恐惧而不停发抖。已经烧开的热水从水壶口里冒出蒸汽,但我根本没有心思去洗漱。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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