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隧道深处传来雷鸣般的汽笛声,一束明亮的车前灯光侵入视野。浑浊的风扑面而来,这当然是列车进站的预兆——虽然他们没有任务卡,但列车依然正常运行。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们几乎立刻就因为强光而暂时失明了。眼前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众人退后一步,直到他们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强光,才终于看清了光源。
是幽灵列车。
这回没人检票了。
哈利听到车门在面前快速地打开了。
他们的机会来了。
“快到这儿来!”汤姆·卡尔森老师大喊道,他们纷纷照做。亚历克斯一瘸一拐地跑着,唐家保亦步亦趋。他们跳过散发着红光的检票机,钻进列车入口。他们试着把血流不止的纳吉挤过狭窄的车门,直所有人推推攘攘地通过车门,进入车厢后,哈利才松了一口气。
车门关闭,列车在剧烈的颠簸中启程。
哈利环顾四周,有点庆幸。
“你还好吗?”哈利问纳吉。他坐直身体,呼吸粗重。
“幸亏有你们在。”纳吉轻声说。哈利无法分辨他到底是害怕还是激动,抑或是两者皆有。
“你们救了我的命!”纳吉大笑起来,哈利低头看他,他忍着痛,朝哈利咧嘴一笑。“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男孩。”
“明白了吗?”他说,“我告诉过你,这是个奇迹。”纳吉的身体放松地躺回不断扩大的血泊中,再无半点动静。
“他的时间所剩无几了。”赫敏说。
男孩们负责腿,女孩们负责胳膊,他们把纳吉轻轻地抬到长座椅上,座椅上方有一则调查员协会的广告。纳吉晕了过去,身体随着火车的行进不断晃动。如果他即将死去,最后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迎接死亡,似乎不太合适。
“我也许能止住他的伤口。”马丁·詹克斯教授说,他快步走向纳吉,开始搓动双手。
赫敏用手指了指纳吉腹部的衬衫:“这里,他这儿受伤了。”
马丁·詹克斯教授将魔杖覆在整个伤口上,然后传来灼伤皮肉的嘶嘶声,文斯利迅速站起身,感到有点儿眩晕。
赫敏拉起他薄薄的衬衫。“血已经止住了,”她汇报道。
“我们还没脱离险境呢,”布伦达说,“我们仍然要在玩具找到我们之前下车,不然麻烦才刚刚开始。”
辰巳久美子看向窗外。他们还未驶出拉特利奇地下车站,应急灯不断闪烁,映出黑暗中的种种画面。
“看哪!”帕特里克站在他们旁边的一个位置上大喊,“它就要消失了!”只见浓重的黑暗笼罩在站台边缘,正将它从视野中隐去。与站台间的距离让它看起来如巴掌般大小,一点都不像两年前他第一眼看到它的样子。
“和我们的学校告别吧,”赫敏说,“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它了。”
“别了,拉特利奇。”文斯利说,“你对我们来说太美好了。”
亚历克斯挥了挥手:“再见,疯人院。我会想念你所有的房间和花园,但最想念的,是我的棒球!”
“这些年的美好时光,”布伦达说,“是我所知道最好的。”
哈利也在心里默念再见,对一个永远改变了他的地方——一个比任何墓园都更能永久封存记忆和秘密的地方。
火车渐渐提速,驶进隧道。辰巳久美子把脸抵在玻璃上,微微侧头,向斜后方瞟了一眼。后面漆黑一片。然后,在闪光灯一般明灭的光线中,她看到了一个“男人”,如同一幅短暂静止的画面——他呆呆地站在大厅内,悚然而立。
设想,令辰巳久美子感到害怕,却也同样使她神志清醒。
宁静海湾靠近了,她想知道在那里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又有什么新的恐怖就要到来。
她闭上眼睛,试着什么也不去想。
是奇迹,还是诅咒,她实在看不出区别。
赫敏说道:“不知道我们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别那样看着我。”纳吉说。
赫敏没察觉到自己用任何特殊的方式看他:“哪样?”
“一副你为我感到难过的样子。”
“我没有。”赫敏说。
但她的确有。
赫敏站起身。在浅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显得尤为苍白。她摇摇晃晃地去抓地铁的扶手,哈利握住她的手,把她带到他旁边的座位。她跌坐在他身边,疲惫不堪。哈利手脚抽痛,两只胳膊感觉像树干般沉重。不仅如此,长期没完没了的晃荡对他的胃产生了不可否认的影响——从身边一张张略显病态的脸可以判断,不是他一个人这样。不仅是他,连唐家保都筋疲力尽。数小时以来,他们都没好好睡过觉。除了很少的时候像猪一样狼吞虎咽,哈利也没好好吃过东西。他一直东奔西跑,脚上的水泡都磨成了厚厚的一层茧。
他还要担惊受怕,因为每次——他记不清具体时间,但肯定不止一次——看到同伴们的尸体,他都有一种被剜下了什么的感觉,而且再也无法恢复原状,这让他身心俱疲。
还是下次再考虑这些问题吧,现在,他只想体会片刻久违的安宁。他们又能做什么呢?要么被抓,要么成功逃脱;要么被杀,要么继续流亡天涯。下次玩具找到他们时——他敢肯定还会有下次——他要么彻底毁灭它们,要么任由绝望侵袭。
哈利看着文斯利跳到他们对面的座位,用手解锁,然后打开窗户。列车的怒号和隧道里冰冷腐臭的气息涌了进来。这空气闻起来像闷了好几天的汗水,或是得了干腐病的植物。
列车减速进站,窗外由漆黑的隧道变成雪白的瓷砖。这个站台太小了,小到令人好奇列车会不会费心停在这儿。一个老人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片从他鼻子上滑落。幽灵列车和一辆刷着红漆的新式列车齐头并进,他们看着那辆列车慢慢靠停,而他们则拐入一条小道。
“我们休息一会儿,”哈利说,试图让声音听起来鼓舞人心,“我们休息一会儿,等会再起来好好讨论……”
“明天大概不会比今天好过,”赫敏说,“我们要尽可能多地休息。”
所有人在旅途中安顿下来。他们收集有弹性的垫子用来当枕头,因为没有毛毯,大家依偎在一起取暖。安提帕斯和辰巳久美子离得很远,他们俩自尊心太强,不屑于抱在一起。热风咒暖得就像电热毯,身上的衣服在高温中烤干了。很快哈利便会睡着,做起美梦,一些容易被忘记的、无关紧要的梦。
他从来不记得美梦,只有噩梦粘着他不放。
遭遇如此境遇他竟然能睡着,这真是个奇迹。即便是在这里,疲于逃命、风餐露宿、面临死亡;即便是在这里,在朋友们身边:他还能找到些许安宁。听着其他人深陷于噩梦,呻.吟翻身,他想,怎样的噩梦也比不上他们梦醒之后很可能要面对的现实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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