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走走停停,两个姑娘到太原府陈家大宅时已经是深秋,陈轻絮唤来下人,让他找人收拾间客房出来,顺便将她和布耶尔身后的两匹马带回马厩。
看着布耶尔将缰绳递给小厮,那马儿还依依不舍地想来蹭她,被安抚地拍了两下之后才乖乖跟人走了,陈轻絮不禁想起她头回见到这马儿的场面。
据布耶尔说,须弥用来运货载人的动物是驼兽,背部宽大,虽然行动缓慢但胜在走得稳当,弄得她心里还有些担心,提议要不由她带着布耶尔,毕竟都是女子,身量轻巧,也不会对马造成什么负担。
结果就见布耶尔摸着那马儿的脸,轻声说了句什么,随后动作生疏地爬上马背,一路被稳稳当当无惊无险地送了过来。
这就是神明吗,陈轻絮大为震撼。
作为陈轻絮为数不多带回家的人,布耶尔受到了陈老太爷的热情招待。
他这孙女自幼学医,闺阁时没见有什么知心好友,后来出门游历倒是有了些江湖朋友,却也没听哪个是深交的,难得带回来一个,看着温温柔柔的模样,让人一眼就心生好感。
又听陈轻絮隐去了布耶尔神明的身份,说了顾昀长庚的毒能解了的事,爱才心切的老爷子更是恨不得将人留在陈家,直言要不是陈二公子身体不好,入赘给她都可以。
听得旁边体弱的陈二公子陈飞云被一口茶呛得咳嗽了老半天。
陈轻絮面上平淡,实则在心里暗自大逆不道地想,别说是她哥了,就是皇帝入赘给人家怕是都不够格。
布耶尔在陈家逗留了一旬,期间制作好了给顾昀的药,还将陈家的藏书都翻了一遍,与陈轻絮交流了些须弥的治疗手段,临走前给了她一颗种子,让她交给陈二公子随身携带,病会慢慢好的。
看那骑着马,踏着两三落叶渐行渐远的背影,和手里不知名植物的种子,陈轻絮第不知道多少次感叹,这姑娘真是个好人……不,好神啊,能遇见真是三生有幸。
被发好神卡的布耶尔倒没觉得有什么,这个时代知识是昂贵的,陈家人愿意让她随意翻看藏书,而陈轻絮一路上也帮了她很多。那么作为回报,顺手治愈陈飞云的病对她来说是应当应份的事。
后半程无人相陪,布耶尔赶路的速度加快了些。于是,在初冬的一日清晨,留守侯府的王伯适才起来,便有家将护卫来报,外面有人找他。
到门口一看,是一个年轻的白衣姑娘,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将一封信递给他,“您就是王伯吧?是侯爷让我来的。”
老管家见她穿得单薄,让人先进来避避风,这才将信拆开看。
信上顾昀说这白衣女子是他认的义妹,于他有大恩,但暂时无处可去,就叫人来了侯府,让王伯照顾得周到些,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信后面还盖着顾昀的私印。
看完信的王伯连忙将人引进侯府,“快请进快请进,侯爷办事也不全乎,怎么就让姑娘孤零零地来了,也没留个护送的人。我这就让人去收拾住处,姑娘对院子可有什么要求?”
“不怪侯爷,是我自己推了的,王伯叫我阿树就好,我对住处没什么要求,您随意安排就是。”顾昀是想给布耶尔留个小将士的,但被她拒了,再怎么虚弱,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话虽如此,王伯还是在空置的院子里挑了个最好的收拾出来,见她没带什么行李,又遣人加急做了几套厚实的衣服给她。
终于安顿下来,布耶尔做的头一件事,便是在院子里找了片合适的地,种下一颗由神力凝结成的金色种子。
那种子长的极快,在隆冬未至,顾昀长庚押送钦犯返京当天,最顶上的那丛枝桠就将将高过了墙头。
侯府主人连带着外出四年的三个孩子的回归,让冷寂了许久的侯府一下子热闹起来,哪怕外面因着南疆谋逆案阴沉沉的气氛都没能影响几分。
顾昀抵京那日傍晚,可算见到人的布耶尔将新制好的解药给了他,还买一送一地将这些年他在战场上留下的沉珂旧疾扫了个干净。第二日起床,就是一只生龙活虎、崭新出厂的安定侯了。
耳聪目明的顾大帅这会儿看谁都顺眼,连三天两头被叫进宫里问话都没有不耐烦。
这天他再次被召进宫回来,路过布耶尔的院子,发现长庚在里面。
布耶尔微微垂着眼,跟长庚轻声细语说着什么,看着是以往那温和的模样,细心点却能发现她有些提不起精神。
天空连着阴了好一段日子,总是接触不到阳光对她造成了点小小的影响。
她面前的长庚显然也注意到了,顾昀走近几步,听见他说,“……要不还是往后推推?”
布耶尔摇头:“不用,既然你已经修养得差不多了,今晚就可以开始。”
应该是在说乌尔骨的事,顾昀没有插嘴,倒是这俩人见他来了止了话题。
“顾帅。”
“义父回来了。”
顾昀点点头,“阿树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我听王伯说,你来之后都没出过侯府。”
其实不止,除了用膳时间外根本见不到她人,这姑娘连院子都不出,整日窝在屋里写写画画。就算是吃饭也是只取一点点应付了事,让王伯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在做样子。
确实是在做样子的布耶尔微笑道:“多谢顾帅关心,我住的挺好的,只是不爱出门罢了。
顾昀眉峰微挑,“怎么跟长庚小时候一样,记得他刚来那会儿,大过年的叫他出去死活不乐意,还是我给他扛外边去的。”
“义父!”被提起黑历史的长庚难得恼了,脸上微红,又见顾昀笑得开怀,便无可奈何地盯着他,看得专注,像是要将人刻进心里。
嗯?布耶尔揣怀里的手指摩挲着手腕,人类义父子之间的关系这么好的吗,她怎么好像从长庚眼睛里读出了一点……深情?
“好好好,不说不说。”没等她深想下去,逮到机会皮一下的顾昀舒坦了,见好就收。
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充分表达了对义妹和义子关心的顾昀离开了小院,布耶尔对长庚道:“稍晚些时候我会去你那,放心,没事的。”
长庚点头,走前余光瞥见她院里栽的树,顶端高过院墙两尺,那冬日难得的一片绿意里藏着朵白色的小花,正被寒风吹得晃晃悠悠。
布耶尔到长庚屋里时,他已经在等着了。
她让长庚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指尖在他眉心轻点,一阵睡意迅速涌现,裹挟着他陷入梦境。
布耶尔搭上长庚手腕,充满生命气息的浅绿色神力由此进入,一寸一寸地将那些附在他血肉里,散发着诅咒气息的因子剥离。
之后,包裹着它们汇聚于腕处,她手指微动,拉扯那漆黑的、夹杂着血色的雾团离开长庚的手腕,看着它们渐渐消解在空气中。
梦里的长庚眼前是重重魔障,他回到了年幼时自己的身体里——尖锐的发簪,烧红的火棍,肮脏的马鞭,女人铁钳一般尖锐锋利的手……而一切的尽头,是身披一半钢甲的顾昀,默默地注视着他。
那些曾经所恐惧的,化作妖魔鬼怪向他扑来,要将他撕扯开,但这一次,他的身前没有了浅绿色的光幕,而是一把利剑。
他挥剑刺中最近的一个,看那暗色的人形物瞬间消失,接下来就是重复的、不停的劈刺、挥砍。
不知过了多久,长庚突然发现,他的周围已经空无一物。
而后,梦境渐渐崩塌,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梦里听见的那道声音对他说:
好好睡一觉吧,愿从今往后,噩梦与你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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