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有一位如魔鬼般笼罩在咒术界乃至人类社会之上,名为两面宿傩的诅咒之王。
哪怕千年前便已身死,他留下的手指依旧作为特级咒物在日本境内各处滋养着无数强大的咒灵。
咒术界的「御三家」,底蕴雄厚的三大咒术家族,把控咒术界大量的资源,彼此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人类社会与咒术界、诅咒与咒术界、咒术界与咒术师,就以这样微妙的秩序保持着发展的稳定。
直到神子「五条悟」的降世。
我相信,在百年后,会有咒术师踏入布满灰尘的图书馆,阳光会如同神启一般照在那一本特别的书上;那个咒术师会屏息凝神走上前去,踏着梯子取下那本书,擦干净上面的尘土,将过往的辉煌故事一并擦亮;然后书名会映入那个人的眼帘:《咒术师五条悟传》,年轻的孩子会被那个在后世如雷贯耳的名字吸引,会花一整个下午在宁静的阅览厅角落读完那本书,会透过每一行文字回顾完名为五条悟的人如「神话」的人生。
1989年12月7日,五条悟出生,继承「六眼」与「无下限术式」。
2005年,五条悟离开家族,进入「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进行学习。
2006年,五条悟解决「星浆体事件」,同年开始咒术界革命。
2009年12月25日,五条悟与同期夏油杰于涩谷遭遇神秘咒灵「羂索」,咒术界从羂索之口得到情报:「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即将复苏」。
2012年10月31日,预告成真,沉睡千年的诅咒之王被神秘魔术师复苏,同时大量咒灵在日本境内各地引发灾害。对此,咒术界派出以五条悟与夏油杰为主的大量咒术师与神秘魔术师及复活的两面宿傩进行决战。这场战争持续了七天,并最终在五条悟的领导下由咒术界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史称「七日决战」。*
由于「反转术式」家入硝子的存在,咒术界以极小的伤亡取得了颇丰的战果:两面宿傩战败、神秘魔术师死亡、羂索死亡、日本境内咒灵被祓除7/10。
「七日决战」的胜利,象征着咒术界的局势彻底从多方制衡的混沌时代走向了由最强的五条悟一人执掌世界的时代。
但「我」并不是「五条悟」。
而真实的五条悟的人生也并不像正史里记录的那样。
不不,我并不是要否认五条悟此人凭力量创下的功绩。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告诉你:那位传奇的五条悟有一位未被录入正史的兄弟呢?
在那个冬夜,我记得,五条家大宅日式古老的窗棂外正飘落白雪,褐色的昂贵木料被衬得古朴华贵。风吹过,低吟如雪女引诱旅人的歌谣,仆从劳碌内外奔忙。长廊里尽数回响着族人们的木屐踏过地板时那让人烦躁的声音。再远一些的地方,烛光照耀,雪月通明,隶属于五条家的咒术师同袭来的咒灵与诅咒师厮杀,漆黑与鲜红的血如翼般交织在一起,泼入白纸般的雪地,泼向墨染般的松枝。其奢靡残忍,直叫人恨不得将看见这一幕的双眼生生剜去。
在五条宅的中央,那灯火、童谣和低语所在之地,女人额带汗水,从濡湿的被褥内起身。产婆和女仆拥上前来,直问夫人有何需要没有。女人有一头漂亮的银发,既似今日之落雪,又如昨夜之刀光。她只要求她们将孩子带来给她看看。那位女人的强势是如此独特又明显,只因为她的一句话便引起产房内的兵荒马乱。她接过那一对包裹在襁褓里的孩子,是一对双子。都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美丽银发,以及一对苍蓝的明丽瞳孔。女人擦去那两个孩子眼角的泪珠,她的眼眸在烛火里闪耀,衬得那缺乏血色的皮肤愈加透亮。
“是一对双子。”那女人说。
“是啊,夫人,是一对双子。”产婆和女仆们说,如学舌的鹦鹉一般。但很快她们就展示出她们在五条宅蕴养出的残忍的一面,“夫人啊,夫人,双子是不祥之兆,我们快点把其中一个孩子抛掉吧。”
“不。”那女人平静地说,“我不会那么做的。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这两个孩子,他们对彼此来说并非诅咒,而是「祝福」啊。”
而后,五条家主走进屋来,是一个身着深青色和服且面目威严的男子。那女人从床铺中站起,将喋喋不休的产婆和女仆抛在一边,与他据理力争。谈到最后,她甚至不惜用作为靠山的家族为自己担保。
无人知晓那日她究竟「看」到了什么。但不可否认,正是由于她对自己孩子的信任与爱,作为双生子的两个人才能够完完整整地活下来。
双子中个头更大、头发坚硬的哥哥被叫做「悟」,个头稍小、头发柔软的弟弟被称为「镜」。
我就是「镜」。
值得一提的是,在「天赋」上,我并没有弱于哥哥悟多少。我们有着相同的「六眼」,但我的术式并不是五条家的「无下限」,而是由母亲所在家族苍崎的魔法使之血与咒术界御三家五条的基因融合后诞生的强大而扭曲的术式。在觉醒后,立刻被父亲独断地命名为「术式破坏·银」。*
顾名思义,也就是有着「破坏术式的术式」这一威力的力量。据母亲说自己有一位远房的姐妹大概会非常喜欢他这种术式,虽然我并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就是了。
你去过镜屋吗?在镜屋里,被数不清的镜面包裹,自己的身影重复地叠加在一面面镜子组成的迷宫中。想要冲出这里,可是无谋前进的话,却只会被自己的力量撞得鼻青脸肿。这就是「镜」的威力,也是「我」的战斗方式。
这种特别的战斗方式不仅让我在十六岁后在咒术界取得了一席之地,还让我在十六岁前和悟的对练中将他拖进了我擅长的领域里:肉搏。由于身体素质的差距不大,我和悟之间的练习的胜负在很长时间里都只能依靠运气和花招决定。
“悟,这次如果是我赢,你要想办法给我弄到新的电玩套装。”我活动着脚尖。为了在对练中能自在地活动,我跟悟都换上了现代人类社会给小孩子设计的运动套装。
“那如果是你输,我要仙台那边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悟摆好架势,不给我反应的时间,快速冲上前来。我也应战,侧头以最小距离避过朝脸上招呼的拳头,再弯腰躲开半空中横踢过来的一腿。悟带起的旋风在我的脑后持续呼啸,但现在是我的机会。他大开大合的动作留下了一个破绽。作战里敌人可不会跟你讲情面,我近在眼前的电玩套装也不会。
趁着悟落地前来不及收腿的瞬间,我顺着弯腰的姿势直接前扑到他身上,扯着他的腿将他拽进地上的泥坑里。院子里的落叶被我们二人的体重砸飞。昨晚刚下了雨,湿润的地面上,我跟悟原地扭打起来。如果他要给我一肘,那我就勒住他的脖子不放。在不使用术式的情况下,那个年纪我们之间的战斗就是这样。幸运的是,那天的战斗以我的胜利告终。因为没扫干净的落叶粘到了悟的鼻子上,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而我趁着悟打喷嚏的空隙将他按在地上,手刀架在他的脖子边。
“是我赢了。”我放开悟,在他耳边像只蚊子一样重复道:“悟,电玩套装,悟,电玩套装,悟,电玩套装——”
“是是,我知道了!”悟露出很不爽的表情,我很高兴我是为数不多能让那时候的悟露出这种「人类」神情的人。他承诺给我买到我想要的电玩套装,同时抱怨院子里的落叶害他失败。
我说,没关系,毕竟上次我也是因为被扬起的尘土迷住眼睛才被你打败的。
悟说我胡说,并说那次是他为了战胜我特地发明的战术。
我说……
我什么也没说。毕竟我知道,这是他放不下自己自尊心做出的嘴硬之举。
为了我尚在襁褓的电玩套装,聪明且审时度势的我只笑笑不说话。*
日复一日的对练里,我跟悟的实力都在稳步增长,同时我们也比之前了解彼此了。
因此,在悟说出“我要去高专,镜跟我一起吧”的邀请时,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凭借多年的理解,我大概能猜到我的这位兄弟想看到的「风景」是什么。而正因为我自认为理解他,所以百分之一万会选择留在他身旁,看着他以一如既往势不可挡的架势去取得心中所想的景色。
穿上东京咒高漆黑的校服,在仆人的帮助下擦净领口金属的纽扣。我和悟坐着司机驾驶的汽车,沿着弯曲如蛇的盘山公路,在两侧行行古树的注目下来到了东京咒高的校门前。
当天,我们见到了同期的两位同学。正是日后声名显赫的「咒灵操使」夏油杰,以及「反转术式」家入硝子。
悟和夏油互看不顺眼,摘掉墨镜,召唤咒灵,他们畅快地打了一架。等我弄明白自动售货机的用法,并带着薯片和可乐胜利归来时,他们已经打完了。
“镜,以后杰就是老子的挚友了。”悟的墨镜不知道哪去了,只顶着破皮的脸,抱着杰的肩膀对我说,“喂喂,干脆以后我们一起行动吧,怎样?”
“啊。”我承认我惊讶了一秒,第一次将注意力放到了夏油身上,引起我兴趣的是他独特的单边刘海,“好少见,不过,好啊。”
我看了看手里提着的可乐,冲夏油伸出手。碰巧买多了,正好可以拿来当见面礼。
我们默契地在树下乘凉,顺便吃着零食打发时间。趁着悟和夏油在聊天,我悄悄把所有的黄瓜味薯片都吃完了,顺便了解到夏油的生平。
原来他是民间的咒术师,很小的时候就觉醒了术式,拥有的能力是「咒灵操术」。
“夏油为什么会来高专?”我问道,“你看起来脑子很好使,按人类社会的标准,更应该去读私立高中,然后上一等大学吧。”
夏油笑了笑,从我手边的购物袋里拿走一包薯片,拆开。
“因为我目睹了咒灵伤害普通人的过程,我想成为咒术师,守护普通人的生活。”
“哈?这是什么破烂理由,比我家里的老头子们写在课本上的话都要死板。”
“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怎么,想再打一架吗?”
悟跟夏油又要吵起来了,悟甚至还在在做鬼脸。我看得出来,悟露出这副表情,就是在对那些他瞧不起的家伙做出嘲讽了。
“喔。”我感叹,“原来,「理念」相差如此之大的家伙也能成为挚友吗?”
悟在和夏油吵架的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跟我讲了一句“那不一样”。
我看了一会,觉得无聊后,就一个人跑走找最后一位同学家入硝子了。
我在保健室里见到了她,当时家入正在抽烟,保健室的空气因她变得刺鼻起来。她穿着校服的黑色连身裙,一条腿屈起坐在窗台上,眼神看向窗外。那里只有一片平平无奇的绿荫,因此当我进来时,发出的声响才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见到我进来,家入并没有灭烟。而是看着我,几秒后恍然大悟地叼着烟一敲拳头。
“是同学吧。”她说,“是哪位?”
“镜,五条镜。”我先回答她的问题,然后说:“家入,你的「理念」是什么?”
这么想来,我当时的表达应该很模棱两可,但是家入还是听懂了。
她用了两秒进行思考,然后插着兜,从窗台上跳下,清楚地回答我:
“当然是,随心所欲,得过且过吧。”
我想了想,“了不起哦。”
家入淡笑,灭了烟,问我说:“问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种问题。为什么?”
“不知道。”说完,我犹豫了一下,“想知道,就问了,大概如此。”
家入说:“也了不起。”
很快,我们所有人都被老师夜蛾正道叫去了教室,理由是夜蛾老师需要知道高专训练场那边遭到破坏的场地是怎么回事。
悟跟夏油被投出去了,毋庸置疑。
几天后,我跟悟说:“悟,高专的生活好无聊。”
“哈?你想去哪玩?”悟拉下墨镜问我。
“我想——去出任务。”我说,我看到他看向我的眼神里,映照出我注视他的样子,“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现在到底有多强吗?”
悟眼神一闪,我就知道他这是觉得我提出了一个好主意。
“走。”悟笑着说。
“好。”我平静地答。
也就是在当天,东京周边游荡的咒灵被我和悟祓除了大半。
入夜,我闭上眼,坐在东京塔塔顶的栏杆上,感受夕阳余晖消逝的最后几分钟里大气的温度。悟就比我嚣张多了,他潇洒地站在栏杆上,任由高空的冷风卷乱他的衣领和头发。平日里东京的喧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犹如古书中高处不胜寒的寂寥。
一只乌鸦飞向山峦。我忽然有了一种感觉,在静默而靛蓝的俗世中睁开眼。
“悟,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问他。
悟发出了一个表示疑惑的语气音。
“我总觉得,我有一种使命。”我的声音搁浅在渐次被黑暗吞没的世界里,但我也确信悟一定能听到,“就是辅佐你成为最强。”
“不用任何人辅佐我也能成为最强。”悟不满地对我说。我能从其中察觉到他身为天才的傲慢,那东西我也有;但我还感觉到一个仅仅悟才有,而我并不在乎的东西,那就是对我的关心。
“唔。”我顿了顿,“刚刚、我说了奇怪的话。悟,你不要放在心上。”
悟扫了我一眼,那一眼中不带有什么感情。但我立马明白,他看出了我在想什么。
我忽然想起,在我幼时,我的耳边带着温柔语调响起的我的母亲苍崎优子讲给我的那些故事。母亲似乎很崇拜自己的姐妹,故事的主人公总是她那位不同寻常的家人。她跟我讲「魔术师」的存在,跟我讲我的出生对于魔术界与咒术界而言是怎样「奇迹(魔法)」的存在。我看着她那双总是缺乏焦距的眼睛,询问我在出生那天感知到的画面是真是假。她含笑称是,抚摸我的额头。我又问,那么那天她到底「看」到了什么。这次她依然没有隐瞒,大方地回答我:她凭借苍崎的力量,看到了「我(镜)」的未来。
“这样。”我若有所思地点头,再抬起,“在妈妈看到的未来里,镜是个好人吗?”
她对我说:“镜,是比好人或坏人更特殊的存在。”
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这双「六眼」在她的话语下微微灼烫,仿佛在呼应什么。
“那,为什么?”我问。
她说:“因为你会成为「协助」悟,改变咒术师命运、打破咒术界格局的人。”
那是极少数我没有跟悟共享的经历,也是我和她的秘密;同时也在她离世后,自然而然成了我一个人保守的机密。
悟应该没有可能猜到才对,但我偏偏有一种错觉。悟,或许就在刚才,因为我说的话而意识到了什么东西。
“嗯。悟。”我搭话道,“你要去吃点心吗?”
由于魔法使血脉带来的影响,我并不会因为「六眼」而感到负担,所以也对甜食没什么特殊偏好。悟一定会知道这是我的「求饶信」的。
“趁着今天还没过完,再到处逛逛吧。”
“不要。”悟抗拒地说,“下去吧,我不想去吃点心。”
我只好答应。同时对悟表达感情的方式有些烦恼。
新一年夏天,完成了一年学业的我们成功升学到了高专二年级。为表庆祝,我向所有人演示了如何使用自动售货机。不过,明明是在我看来很了不得的技能,包括我觉得最能接受新事物的家入在内都在憋笑。我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但我觉得很不爽。所以那天的黄瓜味薯片由我决定全部归我。
又是几天后,我被夜蛾老师命令跟其它三位同期去接应失联的京都咒高学生。
“呜哇,大手笔。”我感慨,同时掰着手指清点我们这边的实力,“三位「特级」、一位「反转术式」,这是要和京都开战吗?”
“不要胡说,镜。”夜蛾老师训斥我开的玩笑,明明我觉得还挺好笑的。
刚刚又因为打架斗殴破坏公物,导致被按在地上下跪道歉的悟拿手肘捅我。
“夜蛾老师又要开始教训人了。”悟说完甚至对我吐了下舌头。
“五条!”
“是是——真的对不起夜蛾老师——”
夜蛾老师的墨镜好像要裂开了。我盯着他鼻梁上的镜片,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们四个人被赶出了东京咒高,发配到了赶往事发地点的车上。顺便从开车的辅助监督那里了解到了失联的两位京都咒高同学的名字。
是庵和冥冥。
“那就没问题了。”我下定论,“她们二位不会轻易死掉,既然如此,只要让悟走过去对着咒灵开一次「苍」问题就解决了。”
悟从前排翻过来盯着我,抱怨道:“不要命令我啊,镜。”
“不必在意,悟。”我分明看到夏油的嘴角克制着笑意,“我会让咒灵和你一起。”
家入拿出了烟。“嗯嗯。既然如此,我就可以在一旁歇着了吧?”
到达现场。30秒判断情况,剩下5秒解决问题。这就是悟解决任务的最佳节奏。
术式——「苍」。
苍蓝的咒力在庵和冥冥失联处的洋馆前院内一闪而过,重力颠倒,暴起的气浪摧毁了庭院内目之所及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寄宿在洋馆上的咒灵。
呜哇,是灰头土脸的庵和冥冥,庵在指着悟很生气地斥责。
我最近也有点能理解了。像庵那样认真努力的人和悟相性应该很差,毕竟悟在世俗眼中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他的个性。
就在那时,我接到了电话。
是夜蛾老师打来的。
我走到一旁接通电话,庵和冥冥与悟他们交流的场景变成了背景画面,“莫西莫西,夜蛾老师。”
“镜,有一个任务,需要你去完成。”
“唔。我?不是悟,也不是夏油?”我沉吟了一秒,了悟道:“是「那种活」吧。”
“没错。你总是猜对得那么快。”夜蛾老师说。
“很好猜。”我说,“因为我的「术式」,比起说是祓除诅咒的「火炮」,更像是对付诅咒师的「刀枪」,这算是业界共识?”
没错。夜蛾老师单独交给我,指名需要我去完成的任务,正是去对付诅咒师们。
而我,不客气地说,我的「术式破坏·银」就是从血脉上天克他们的最强武器。
我想了解更多情况:“目标是谁?”
“很多。”夜蛾老师说,“实际上,这次的任务和「天元大人」有关。”
我体贴地回答:“所以不能在电话里说。我明白了,那之后夜蛾老师再告诉我吧。”
我挂断电话。和同期回到咒高,悟和杰又打了一架,我和家入已见怪不怪。但我注意到这一次夜蛾老师留下他们的时间似乎格外长。
想到白天的电话,我稍微有点在意,所以留了心。当天夜里,我没有睡觉,而是去夜蛾老师的宿舍敲门。果然,夜蛾老师正在里面等我。
“夜蛾老师。”我走进屋里,站在一大堆玩偶间,对夜蛾老师微微鞠躬。
“镜,关于白天的事,我现在要告诉你具体情况,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你在执行任务后完好地回来。”夜蛾老师说,他的影子在昏暗的烛火下变得巨大,鬼影般照在墙上。
“是。我会仔细听清。”我回答,跪坐在面前的软垫上。
原来是新的「星浆体」——用以天元大人维持其「人性」的活祭品——到了进行融合的时候。
“会有很多人盯上。”我起身,“明白了,我会按照名单,把所有有威胁的人都杀掉。”
那之后,我请了长假,并且任性地不去接通悟以及任何人的来电。好处就是,我能专心地把自己投身于任务。
踩着又一位不自量力刺杀星浆体的诅咒师的脑袋,我举着录音笔,看着那家伙在左.轮枪黑洞洞的枪口下把一切吐露而出。我送他一发子弹,以绝后患。目前为止,在我的术式之下还能有反抗之力的人是无。
我拖着诅咒师的尸体往小巷里走。这时候不免想念起夏油的咒灵们在处理现场上的高效。我蹲在角落,扳着手指细数最近到底完成了多少个任务,以及我完成的这些任务能让身处东京的星浆体安全多少。
但我还没有数清,身后忽然传来脚步。
我站起来,看着巷口。
“五条小少爷?又被打发出来做脏活了,真可怜呐。”
来人是个体型高大健硕的成年男子,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穿着的灰色连帽衫上。总觉得他的语气是在嗤笑我,我不太高兴。
“你是?”我按捺着脾气问他,指尖拨动着扳机。
那男人走到我跟前,在他身影的笼罩下我看清了他嘴角的伤疤。
“伏黑,甚尔。”他慢吞吞地,像是教小孩一样教我他的名字,“记住了?”
“嗯。”我不太想理他,但觉得不理他又不行,“那伏黑,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嘛,我嘛,”伏黑甚尔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良久,冲我露出一个涌动着恶意的微笑,“应该是诅咒师吧,小少爷。”
我的回应是一枚直冲面门的子弹。这只是见面礼,灌注我的咒力的子弹能够无视术式的防御对敌人造成伤害。也就是说,不管这家伙作为诅咒师有多强,面对这枚子弹也只能和柔软无力的普通人一样罢了。
“嚯,真没礼貌。”伏黑甚尔仅是一拳就打开了子弹。
“唔?!”
“别这样,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嘛。”伏黑甚尔带着让我感到紧张的危险气息走近我,“不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和你哥哥,那个大少爷闹什么矛盾没有?”
我收起武器,并非源于信任,只是事已至此枪支甚至还不如拳脚。
我问:“你期待我们闹矛盾?”
伏黑甚尔大笑:“难道你敢说不会?”
我没说话。我从伏黑甚尔的态度里感受到微妙的东西,那是一种对我——不,准确来说是对他想象中的我的同情,还有对悟的嫉妒跟仇恨。
我的判断不会有错。可是,悟的存在虽然注定招致很多的敌意,但是少有嫉妒跟仇恨这种指向个人的情感。我觉得归根到底是悟没有把太多注意投注在别人身上的缘故。
“伏黑讨厌悟?”我好奇这一点,所以问道。
这也许就是他想表达的,在我说完这句话后从善如流地打开了话匣。
“那种家伙是个人就会讨厌吧。算了,是我这样的人会讨厌的类型。”
我不认可这点,差点反驳出口了。我给自己捏了把汗,在心里评估如果刚才那些辩驳说出去的话,我被伏黑甚尔杀掉的可能性是多少。总之,很高。
“你找我是为了跟我说悟的不好?”如果真是这样,伏黑甚尔可是个很无聊的男人。
“当然——是来跟你谈生意的。”伏黑甚尔从全身上下的口袋里摸出钱夹,紧接着用那种圆滑的眼光打量我,“谁会跟钱过不去,是不是,小少爷。”
我知道他说的生意一定不是指前,至少他想拿来收买我的不会是钱。
“你说,你想要什么?”我问。
伏黑甚尔说,在「星浆体」这件事上我最近的大动作让不少诅咒师跑了路。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有些不快。
“当然有关。如果没了那些炮灰消耗五条悟的实力,像我这样的人要怎么抓住机会?”伏黑甚尔笑着解释,他捂着嘴咳了两声,带出一阵烟味。
“你在我面前想算计悟的办法。”从那刻起我开始盘算要怎么把眼前这个人干掉。
“呵呵,只是打算嘛,打算。”伏黑甚尔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镜,你不可以被挑衅到。我在心里劝说自己;眼前这个家伙很危险,而他又似乎有着算计悟的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知道他的计划,必须要想办法保证悟那边的任务和悟自己的安全万无一失。
“所以,你想怎样?”我说,“事先说好,你没办法收买我,你有的东西我都不想要。”
“我没想收买你啊,小少爷。”
忽然间,我感到胸口一阵刺痛。低头看去,深红的阴影濡湿了那件连帽衫。
“你那把武器……”伏黑甚尔还在把那造型奇特的刀具往我身体里捅,我抓住理智飘散前最后的一点时间问。
“哦,这个啊。叫「天逆鉾」,是很了不起的武器吧。”我看到伏黑甚尔的笑容在他脸上扩大,眼神略带怜悯,“小少爷,我真可怜你,死在和你的术式类似的攻击方式下。”
我没有说话。
尽管弄明白了伏黑甚尔先前怜悯的真正含义我也没办法开心。毕竟就像他说的,我就要死了,而死人是没必要开心的。
“你恨我吗?”
我问他,也许是死前激发的生物潜能,我好像瞬间看见了很多「不存在的东西」。
“作为追随者的「镜」没有像你想的那样憎恨作为领导者的「悟」,所以憎恨我吗?”
伏黑甚尔将天逆鉾拔出,“我真讨厌你们这些大放厥词的小鬼。”
我将天逆鉾的刀锋一把握住,制止了伏黑甚尔的动作。
“你不会放弃杀掉悟。所以没有和你谈判的价值。”我借他的力站起来,“同样,如果我能在这里杀掉你,另一边悟和夏油还有星浆体就不会遇到任何超出预想的威胁。”
我看着他。
我看到他的眼底蔓上惊讶。
“伏黑,你为什么觉得有彼此作为竞争对手的我们会仅仅只是在「变强」?”我对他咧开嘴角,那个笑容应该相当恶劣,“悟会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咒术师,而我是有史以来最强咒术师的兄弟。你的想象力跟不上我们的进步速度。会被致命伤杀死?你的情报,好像出错了。”
「反转术式」。是一年前悟先掌握,而我则很快受到影响一同学会的战斗方式。
情报占优,最后是我胜利。
但我并没有真的把他杀掉。因为之前那结结实实的一刀,让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直到死亡之前没人能知道一个人的作用为何。”
我看着伏在地上的伏黑甚尔,脑袋里忽然蹦出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母亲会说的话。
“所以,我想让你再活一段时间——反正你也杀不掉悟。”
“五条镜……你、真是五条悟的好狗。”
我对他专横的安排似乎让伏黑甚尔愤怒不已,他嘴角的伤疤都因此变得狰狞了。
我看向此时的天空,两侧的墙壁似乎向我挤压过来,狭窄的一道天河就这样悬挂在我的头顶上,如神明惺忪的睡眼。
“不是狗。”我说,蹲下身看他,“是家人。伏黑不懂,是因为没有家人吗?”
我看出伏黑甚尔更生气了。
“你有的吧?”我不确定地说。
“以前有。”
伏黑甚尔忽然冷冷地说,“现在死了。”
“唔!嗯,抱歉。”
我自知自己问了个没礼貌的问题后打算逃跑,所以打算逃跑。
“还有个小子。”伏黑甚尔在我身后说,那还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话,“是个禅院,能用「影法术」……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卖给你。”
“伏黑缺钱?”
“别废话。你给不给?”伏黑甚尔从地上坐起来,靠到墙壁上。
我把自己的银行卡号和密码告诉了他。我不怕被骗,大不了被骗的话就追杀这家伙到天涯海角好了。
之后几天,传来了悟和夏油顺利完成了星浆体任务的消息。
“不会吧。”
我坐在咖啡厅里,吹着冷空调,喝着可可饮料,为悟和夏油的壮举而惊叹。
“你们真的带星浆体逃跑了?”
“嗯。我认为理子妹妹的人生不该因为这种理由被夺走。”是夏油回答我,今天见面起他就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很好。
我趴在桌子上,手捂着头。
“听起来好麻烦,但似乎也不是不行。你们想到怎么应付那些高层了吗?”
夏油推开茶杯,只说了一句:“悟去处理了。”
我不禁握紧拳头。在黑暗的房间里,满墙黄色符纸起起伏伏,咒术高层齐聚一堂只为了清算这任性举动。但仅仅,只是悟一个人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就可以让这些人偃旗息鼓。毕竟在天元融合失败后,作为特级术士的悟才是保护咒术界的核心力量。凭实力让反对的人无话可说,真帅啊,悟!*
我感到兴奋,接着问夏油:“那,你说的那位理子呢?”
夏油也笑着回答我:“大概在准备度假?毕竟要防止有残党威胁理子妹妹的生命。”
我点点头,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那夏油,没有天元的强化结界后,弱小咒术师的安全要如何保证?”
“其实,我正想跟你说这个问题,镜。”
呼吸一次后,夏油看向了我。
“嗯。”我鼓励他,“你说吧,是什么?”
他低沉着声音,指尖交缠在一起。
“我想,重建咒术界的秩序。希望你跟悟能够跟我一起。”
我看看他,他看着我;我看看桌面,看看地板,看看脚边的水渍。店里刚擦过地。
“会有这个想法也不奇怪。”我说完,就注意到夏油松了口气,“不过契机是什么?”
夏油的神色变得阴沉,但只是一瞬。
“不……没什么,只是恶心的人罢了。”
我坐直,“好吧,其实无所谓,毕竟以咒术界的现状有一万种理由让人想要改变它。”
“那么,你答应了?”夏油站起身,隔着桌子微笑着向我伸出手。
我也站起来,握住他的手。
“嗯,我答应。”
在夏油的构想里,重塑咒术界的计划围绕着我们三个人展开,总共分为三步:
第一、将利用咒术使用者身份,向咒术界外的普通人进行诈.骗勒.索的组织清洗掉。
第二、利用悟的影响力,集中起一批脱离咒术界御三家和咒术协会的新生咒术师。
第三、在第一和第二的基础上,靠着三位特级带来的影响力,将聚拢的新生咒术师放在咒术界各层的关键位置上。
我咋舌,“好暴力的计划。”
夏油笑着问我:“不可行吗?”
“总觉得你在发泄对什么东西的情绪,但是,”我指出这一点,随后也对夏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既然是悟的挚友的愿望,哪怕不行我也会让它可行。”
夏油绝对被我这番话感动到了,我的观察不会有错。
那个热浪滚动的夏天,是掀起了咒术界革.命浪潮的夏天。
两年之后,我和三位同期在东京咒高毕业。学习人类社会文化多年的我终于明白炫耀自己会使用自动售货机是多么无知的一种做法,所以毕业那年我选择向他们炫耀我会网购外卖。
靠我的智慧,夜蛾老师还有那三个人得以足不出户就吃上了六本木的高档西餐。总觉得在这件事上他们得感谢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夏油和家入的表情像是在憋笑。搞不明白,有了免费的晚餐还要这样,真是莫名其妙。
“夏油,你的表情让我很烦。”我就是在撒气,“给我切牛排当赔礼道歉。”
“是是,拿你没办法。”
夏油乖乖地去切牛排了。
“我说,要去涩谷玩吗?”家入忽然把手机屏幕转向我们,“今天是圣诞节哦,涩谷应该会有很热闹的活动吧。”
我有点心动,因为家族的缘故,我跟悟在小时候都没有过过圣诞节;而在高专的前两年,圣诞节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被囫囵地糊弄过去了,结果我们都只拿到了来自彼此的圣诞礼物。
我决定:“悟,一起去吧。”
悟反问:“哈?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想去。
虽然感觉这么说悟也会答应我,但最后肯定免不了一番调侃跟嘲笑。
我只好说:“唔。因为这是三年里最后的机会?”
“啊——那走吧。”
悟伸了个懒腰,对着我咧嘴一笑。
涩谷的街灯被装饰成了圣诞的样子。翠绿的槲寄生缠绕着红色的装饰灯,白雪皑皑覆盖在行人未曾经过的道路之上。
我仗着有咒力的保护,不肯穿碍事的棉袄。遮挡是因为我想自由自在地感受圣诞。
“我走了。”我郑重地宣告,“一个人。”
到处都是新奇的东西。
到处都是人,拍照的家庭接吻的情侣。
到处都是——奇怪的味道。
我站到一栋大楼的制高点,放空此刻的大脑,仅凭「六眼」带来的感知观察世界。
我「看」到,有一股古老而阴冷的咒力正如蟒蛇般在涩谷的街道中穿行。
“你在找我?”一道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叹口气,“你们这些人,为什么都喜欢从别人身后出现……”
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没有任何记忆点的外貌和穿着,唯独额头有着一道醒目的漆黑缝合线,我从里面觉察到一股让人不安的古老气息。*
“你好弱。”我说,“你这么弱,为什么敢一个人见我?”
“新咒术界的奠基人,五条家的次子五条镜,战胜「天与暴君」伏黑甚尔的人,”平凡男人摊开手说,“我的确无法战胜你,所以我只想和你谈谈。”
我问他:“前两条就算了,就当是对我的宣传。但,你是怎么知道我赢过那家伙的?”
平凡男人的笑冰冷而粘腻,他指指自己的眼睛。
“用眼睛看啊,五条镜。”
“不想说的话,随便你。”我并不在乎他惹人嫌恶的态度,“——说出你的来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将会面对什么。”平凡男人神神叨叨地说。
“什么?一个说胡话的不速之客?”
平凡男人并不在意我的讽刺。他说:“当然是能碾碎新咒术界秩序的「敌人」。”
我摇头,不认可他的痴人说梦。
“别做梦了,有我们在的新咒术界,是不会被任何敌人碾碎的。”
可他却说:
“假如,是「两面宿傩」呢?”
旧咒术界的秩序,曾经就在两面宿傩的威胁下数度分崩离析;而哪怕在他身死的千年以后,他留下的残骸——二十根手指,也在不断滋养着日本境内的诅咒,为脆弱的当代咒术界创下无数灾难和隐患。
“唔。那确实有可能。”我盯着他,“不过那家伙已经死了吧。”
“——但他即将复苏。”
当平凡男人说完这句话的刹那,我的踢击已经抵达他的眼前。看着那说着让我讨厌的话的家伙翻滚出去倒在地上,我对手心哈了口气,对着他不再动弹的身体说:
“我们会让他再死一次。”
我和同期们汇合,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我在咒高的三年青春里最后一次的圣诞节被这个怪人夺走了,我恨他。
但事情还是要做。已经近乎被悟和夏油掌控在手中的咒术界借此机会运转起来。我的那句话并不是狂言,如今的咒术界今非昔比,我相信在悟和夏油的领导下,千年前的诅咒之王也不过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而新咒术界的规则,就是跟不上时代潮流还要指点江山的老东西就应该回到山里的院子去乖乖养老。
2012年,10月31日,天气:晴。
此前三个月就已经有情报:两面宿傩将在今夜子时复苏。为此我已经追查离奇出现在东京的神秘女人两个月时间,直到预言中的那日才刚刚查到一点东西。
我将一系列照片都在桌子上,给阅读着我带来的魔术界资料的同期们说明:“所以,这个紫袍魔术师并非人类,而是被神秘御主非法召唤出的从者。需要我再解释一遍魔术师、御主和从者的概念吗?……不需要,那我就继续了。”
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两面宿傩其实只是被这个魔术师从者复活的使魔。鉴于他们使用的是真正的两面宿傩手指,所以复活后两面宿傩的实力会打折扣但不会太多。而且复活和召唤不同的地方在于:就算杀掉仪式进行者,使魔也不会和从者一样消失。因此我们的敌人其实是连体的御主和魔术师,以及被召唤出来的两面宿傩。”
“只是这样吗?”夏油从双腿交叠的坐姿转换成双腿分开的坐姿,他身体前倾,指着我带来的资料,“咒灵因素不需要考虑吗?”
我解释道:“要考虑。只是觉得新咒术界的各位非常可靠,所以没打算多嘴罢了。”
总而言之,那时候我们要面对的就是御主以及魔术师、两面宿傩以及咒灵的四方攻击。但同时间,我们也有着三位特级和一位「反转术式」,以及经过培养的大量专业一级、二级术师。
我看不到「输」的可能。
我相信悟也看不到。但我们那时都忽视了一点:看不到的原因除了不存在外,还有一种可能是「超越了观察者的想象」。
我因为术式的效果被派去对付招数诡谲莫测的魔术师,他的御主是一个额头有一道和圣诞夜的那个男人一样缝合线的女人。看到对手是我时,缝合线女人对着魔术师耳语阵阵,而我也注意到,长袍在身、涂着紫色唇彩的魔术师对我举起了法杖。*
我并没有受过魔术战斗的训练,我的训练时间、都被咒术师的安排挤满了。
“所以你觉得你会赢我吗?”我抹去鼻腔渗出的血,“像魔术师赢魔术白痴那样。”
魔女并未理会我。回应我的唯有半空中猎猎衣袍,与深紫衣袂后密集展开的术式法阵。铭刻着卢恩符文的法阵旋转着,霎时间我只觉得自己被来自遥远神代的恐怖存在投注了冰冷的目光,被迫开始浑身颤抖。并非因为恐惧,只是出于本能,犹如老鼠面对巨龙的本能。
但我能赢。我如此确信。
反转术式在迅速地修复我被法术灼断的筋骨。我刚才会这么狼狈,都是因为我的术式存在一个极为麻烦的发动条件:必须知道对方的「真名」。此前,不管是得到任务目标的名单、还是询问伏黑甚尔的名字、又或者探究缝线男子的真名都是出于这一点。而现在,由于她此前发动的术式,我知道了那位魔女的真名。
要感谢我的母亲,以睡前故事的形式告诉了我如此多魔术界的事,我才会知道「圣杯战争」的存在;以及,那位在冬木市第五次圣杯战争中被召唤的神代天才魔女:美狄亚的真名。
“「美狄亚」。”我以言灵的形式发动术式,这样能稍微强化术式的效果,“停手。”
果不其然,魔女失去了羽翼的加护,从空中突然跌落。
“不,不要!如果消失,我要怎么为宗一郎大人报仇——”
全身的魔力都在她想要发动魔术时刺痛着她的神经,魔女抱着手臂痛苦地尖叫着。*
魔女目呲欲裂地用充满恨意的眼光瞪向我,其中还有因痛苦与绝望渗出的泪水。
虽然同情她的遭遇,但我们毕竟是对立的敌人。我的机会来了,我将老朋友左.轮掏出,指向她身边的那个缝合线女人。
枪响过后,美狄亚在低声啜泣声里化作一团破碎的金色灵子飘向夜空。我并不感兴趣缝合线女人是怎么弄到召唤英灵的办法又是怎么实现的,毕竟这种东西对她——或者是他?这样的老不死来说又不复杂。
我不想那么多。我只想杀掉他。
虽然我觉得被子弹击中头部她就应该死了,但上次的缝合线男也是受到致命伤死掉后,又出现了现在的这个缝合线女。为此,我决定做一点残忍的事情。
“对不起,这位女性。”我叹口气,心里已经猜到这具身体并不属于这个大脑,按理来说应该得到好好的安葬,但为了万无一失我只能这样做,“我会给你立衣冠冢的。”
我凭直觉将缝合线女的头骨拆开。伴着阵涌出的脑浆,脑壳中掉出一个脑子。
——长、长牙的脑子啊!
它太恶心了,我真的很想吐,但还是得问出它的名字:“脑子,你是什么东西。”
脑子不说话。
我拿枪口戳着它叫它别装死。
脑子桀桀桀地笑起来。
“晚了……已经晚了……”
“什么晚了?所以你叫什么名字。”死到临头的反派不都应该喜欢介绍自己吗?漫画难不成在骗我?我心想。
“喂,五条镜,你知道吗?有关天元的术式,究竟是什么这件事。”脑子忽然问我。
“是结界吧。”我没移开枪口,只是勉强提起兴趣敷衍它两句,“不过,结界这种东西就像鸟笼,对旧咒术界的雏鸟而言是保护它们的城堡,但对我们的新咒术界而言,自己的力量是比天元的结界更为可靠的武器。依赖结界度日的时代,早在几年前就结束了。”
脑子大声嘲笑我:“真是白痴的理解啊,五条镜!你们这些当代术师也就此而已了!”
我并不在意它的评价,“毕竟这种东西是机密中的机密吧。”
脑子不笑了,“所以你们,是在对天元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决定阻止他同化星浆体吗?”
“嗯。”我说,“只要有悟在,只要悟有我在,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
“白痴……真是白痴。”这个脑子又在骂我,“你就是个崇拜五条悟的白痴,就连自己的命运都感受不到,就连我对你的邀请都领会不到——五条镜,你这白痴,活该为无下限的新生惨死!”*
“虽然不太明白你在叽叽喳喳说什么,但意思就是我会为了悟而死去对吧。”
我很讨厌脑子,因为它的话语,字里行间里透露出苟且偷生的味道。
“那不正是我的未来吗?”我说,欣赏它变得扭曲的牙,“用我让悟成为「最强」。”
我猜测它在上次的袭击下活下来,应该是凭借某种魔术或术式。但那种风格,比起魔术的神秘更像是术式的诡异。不过不管是哪个答案,为了防止脑子再次「复活」,我都要先破坏掉它的术式再杀死它。所以我必须尽快得到它的真名。
脑子被我的话气坏了。我趁此机会使用穷举法,拎着脑子,把我记得的古老的诅咒师跟咒术师在它耳边念了个遍。
“大道纲、黄栌折、鹿紫云一、唔,总不能是这个吧……加茂宪纪?”
脑子没有反应,我开始有点头痛了。
“要不你直接告诉我你的真名吧?作为交换,我向你保证,不会杀了你。”
“此话当真?”脑子回答我。
“啊,当然是真的啦。”
“不是那个。我不需要你放我条活路。”脑子呲牙笑了起来,“我要你立下「契约」,在这次决战里不对两面宿傩出手。”
无法战胜两面宿傩就会覆灭在今天,但是得不到脑子的名字无疑只会后患无穷。
“限制战力吗?”我权衡了一下利弊,出于对悟和杰力量的信赖,我答应了,“好。”
于是,脑子的真名在我脑中照映。
“唔。那么,「羂索」。”我伸手,在脑子的尖叫和大笑中捏碎了它,“睡吧。”
擦干净手上的脑浆,我赶赴另一片战场支援悟和杰同两面宿傩的作战。
我的眼睛告诉我,被魔女美狄亚复活的两面宿傩有古书中记载生前8/10的实力。
“能赢吗?”靠着杰的虹龙,我得以升到和悟一个高度的空中。看着衣衫破损的悟,这是在十几岁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悟身上的弱者姿态。
“哈?”很显然悟被对面的诅咒之王打出了火气,“当然会赢啊!”
“放心吧,镜。”杰收起严肃的表情,用笑脸安慰我,“有我们在,会没事的。”
但我知道,他们会输。甚至会死。原因不是别的,仅仅是现在的对手对他们来说太强了。
这就是羂索的目的吗?把新咒术界从腐朽中抽枝长出的新芽摧毁?*
“如果感觉要输的话,要告诉我。”
我遥遥看了眼对面高楼上的两面宿傩,可怕的杀意让我流下一滴冷汗。
我告诉悟和杰自己与羂索立下的不出手契约,这下他们都知道我没法充当战力了。虹龙将我送回地面,杰告诉我,感觉不安的话可以去安全的地方找硝子把我送回去,或者可以帮别处的咒术师处理一下难以应付的危险咒灵。
我照做了。
悟和杰凭着反转术式还有意志力的加持和两面宿傩打了整整四天的消耗战。我在地面听着别人议论的消息,咒术界对于他们的信心似乎正在两面宿傩造成的大量破坏里慢慢消磨。
为了能结束这场与诅咒之王的战争,我去见了一个人。
“伏黑,帮我个忙。”我放下电话,看着走到我面前的健壮男人,“杀掉我。”
“你疯了?”伏黑甚尔没礼貌地问。
“才不是。这只是为了悟能胜利做出的必要牺牲而已。”
伏黑甚尔笑得幸灾乐祸,“那个五条悟也有为了赢别人让兄弟牺牲的一天?”
但他其实知道我的意思。毕竟根据我的调查,伏黑甚尔之前可是禅院家的人。所以他一定懂——「双生子」,这份咒术界内部的恶毒诅咒。也是我出生时女仆和产婆惊慌着要杀掉我和悟其中一个的原因。
在咒术界,每个诞生的孩子都会得到一份自己的咒力,而这份咒力将和术式一起成为他们的力量。但双生子不同,双生子的两人本质是一人,他们的咒力只是在抢夺一人份的咒力而已。
由于双生兄弟或姊妹的存在,「两人加在一起才只有一人的力量」。这就是双生子诅咒的实质。
伏黑甚尔沉默了片刻,问道:“为什么是我?”
我歪了歪头,“因为缘分。”
我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处仍飘散着些许被天逆鉾刺穿时的疼痛。
“是你的那一刀让我的「眼睛」发生了改变,看到了我作为双生子阻碍悟的未来。”
我平静地宣读我看见的终点,新咒术界的终点、这场战争的终点、悟生命的终点。
“所以,我也想请你来为这一切画上一个崭新的句号。”
伏黑甚尔冲我恶劣地笑了笑,但我总觉得,他似乎没之前那么讨厌我了。
“我可要背着五条悟的仇恨干你派给我的活啊,小少爷。”他拿起天逆鉾,真是熟悉到让我心痛的武器,“但——看在你给这么多报酬的份上。”
伏黑甚尔为我选择的死法,是最快最利落的脊髓断裂死法。
那之后,我就不知道我的「身体」还发生什么事了,毕竟我已经死了。
我只知道悟确实战胜了诅咒之王,真正成为了新咒术界的最强。
等等。
如果我已经死了,那么现在像是播电影般回顾五条镜一生的家伙又是谁?
我口中接连出现的,聆听我这一生故事的「你(那人)」又是?
我忽然醒悟这点。再然后,凭着这一丝违和感,我睁开眼睛。
我苏醒在一处像是实验室的地方,但是是欧洲风格的实验室。到处都摆着我看不懂的神秘材料,像是神秘侧的东西。而我被各种长长的输液管连接在一个装置上,在我的前方,一位戴着眼镜,眉目英气却又气质婉柔的橙发女子。
“欢迎来到魔术的世界,五条镜。”
橙发女子倚在桌边,用一种犀利而不失去人性的眼光打量着我。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苍崎橙子。既然你的灵魂已经来到这具身体,而我也通过你自身的转述充分了解了你的经历,那么——就告诉你这个现实吧。”
名为苍崎橙子的女人说,不,这么说未必太过失礼,按辈分她应当是我的姨妈。
总之,橙子继续说道:“你的母亲优子,用我和青子的权威当做武器,威慑了五条家乃至咒术界,目的只是保下你和你的哥哥五条悟。其实也算合理——毕竟我也对咒术界此前糟糕的情况略有耳闻,她这么做不管是出于一位魔术师的理性还是出于一位母亲的感性都无比合理。”
“那么,橙子小姐,”我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哼。还看不出来吗?”橙子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我救了你。”
“嗯。所以为什么?”我听过许多魔术师的故事,无论哪一个、无论是否强大,故事里的魔术师也都是自私的利己主义者。我相信,作为和母亲有着一个姓氏的魔术师苍崎橙子也不会是例外。
“因为那件事情被我知道后,我找上你的母亲讨要说法。”苍崎橙子说,“而她则许诺我,我可以在她和她任意一个儿子死后用他们的灵魂制作人偶。”
我的脑子转动了一会,醒悟过来母亲真正的意思后,烦恼地叹气。
“魔术师的「爱」,必须要经过这么别扭的方式才能表达吗?”*
晃晃脑袋,我将这份难以言表的愁绪从脑海里面丢掉,转而看向橙子。
“所以橙子小姐,我现在是一个「有灵魂的人偶」吗?”
“呵呵。确实,这次实验很成功。”苍崎橙子微笑道,她的镜片上则闪过一道银光,“多亏了你母亲的大胆尝试。你啊,是在灵魂上真真正正地得到了一次「新生」哦。”
“那,我母亲,优子她——”
苍崎橙子说:“优子的灵魂消散了,因为第一次实验的细节不够到位。”
“……”我抬起头,由于暂时不知道该不该起身而冲橙子颔首,“谢谢您。”
“别忙着谢。”苍崎橙子露出了魔术师特有的攫取利益时充满獠牙的一面。我听到橙子说:“虽然你母亲跟我做的交易只有这些,但见到你之后,我觉得,我还可以索要得更多一点。”
“那橙子小姐还想要什么?”
我叹息一声。虽然很不公平,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万一橙子反悔,把自己的身体弄坏就糟了。
橙子如花般笑着,却用女王般霸道的口吻对我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奴仆了。”*
写着写着发现1W6 了,不想分章,就这样吧
以及之后会是第三人称来着
1)2012年10月31日,预告成真,沉睡千年的诅咒之王被来自欧洲的神秘魔术师以「仪式」复苏…史称「七日决战」。
解说:是私设,魔改加联动。是作者为了提前抬走宿傩(以及吹一波五条老师!)煞费苦心的证明。
2)值得一提的是…在觉醒后,立刻被父亲独断地命名为「术式破坏·银」。
解说:原型魔法使之夜苍崎青子的魔法·青,只是拙劣的模仿之作。下文中的远房姐妹也是这位苍崎青子,是位很有魅力的女性。需要注意的是魔法使之夜的背景真的发生在19世纪80年代的日本,和五条老师出生的时间非常接近。
3)为了我尚在襁褓的电玩套装,聪明且审时度势的我只笑笑不说话。
解说:其实镜跟悟在本质上是一类人。
4)我不禁握紧拳头……真帅啊,悟!
解说:其实有备用星浆体。但我为了给五条老师开挂以抬走宿傩选择改掉这条设定。
5)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我从里面觉察到一股让人不安的古老气息。
解说:在原作里连五条老师的六眼都看不出羂索的伪装,但为了抬走宿傩我选择给主角开挂。
6)我因为术式的效果被派去对付招数诡谲莫测的魔术师……
解说:是美狄亚。可以在FSN以及FGO中看到她的形象,是一位和爱情纠葛一生的神代魔女。
7)全身的魔力都在她想要发动魔术时刺痛着她的神经,魔女抱着手臂痛苦地尖叫着。
解说:葛木宗一郎是FSN中捡到美狄亚的人,两者之间的关系也可以说爱人。
8)“白痴……真是白痴……活该为无下限的新生惨死!”
解说:不知道有没有写出来。第一次见面,羂索其实是想通过这个消息引出镜会死的未来,然后借此拉拢他对付五条老师的。但是被镜打断施法,而且第二次就是打断施法乘以二。镜不在乎,他早就被伏黑甚尔捅一刀捅出千里眼(不是)了,羂索说的他早有准备。媚眼抛给瞎子看,五条镜诠释无欲则刚。
9)这就是羂索的目的吗?把新咒术界从腐朽中抽枝长出的新芽摧毁?
解说:原作羂索的直接目的是死灭回游,终极目标疑似进化全人类。但是那段的逻辑我没看懂,所以就让我魔改成想要摧毁咒术界把宿傩当工具的邪恶诅咒师吧。这样好懂。
10)魔术师的「爱」,必须要经过这么别扭的方式才能表达吗?
解说:嘴上说别杀我,可以等到死后把我们拿去做实验,真实意思是指,我知道我的两个儿子必定死一个,而且一定会为了不让彼此死去而牺牲自己的生命。所以等到那个做出牺牲的人出现,我拜托你将他的灵魂放进人偶,让他能够重获新生,摆脱之前的苦恼,拥有新的梦想,过上新的人生。
11)橙子笑着对我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奴仆了。”
解说:男主给女主当仆人(不是)是月恶趣味里不得不品的一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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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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