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向瑞瓦肖东南方向的国际道德伦理委员会磕三个响头,求求委员会的老爷们别再搞我了。”
磕完头,我站起来,起得太快了,绷成直线的颤鸣从左耳瞬间贯穿到右耳,脑袋疼得要命。我扶住桌子,从耳鸣带来的尖锐寂静中寻找细微窸窣的人声,当我集中注意力分辨时,颤鸣声的节奏变化愈来愈清晰,化作阴沉的低语。
“你个傻**,明天是你交遗产税的日子,你已经拖了两个月,再不交就得带着你的破烂儿一起滚进马丁内斯的下水道。”
草他妈的。我睁开眼,耳鸣的症状消失了,迎面吹来的海风咸湿无比,老旧锈蚀的窗户关节哆嗦着吱呀吱呀叫。我捡起地上的塑料袋堵住窗户漏风的地方,这才过了一晚上,窗框的沟壑里又粘了薄薄一层海盐结晶。
窗户正对着海,如果以富有闲情逸致的老爷们的视角来看,这座81号公寓毫无疑问是地理位置绝佳的海景房,清晨起来就能看到波澜壮阔的海浪爬上滩涂撕咬陆地,一同被撕咬的还有一座离大陆不远不近的孤岛,孤岛是国际道德伦理委员会划定的特殊生物保护区,传说岛上生活着本土世界独有的精灵,任何敢私自划船登岛的人都会被判处五到十年的监禁。
我举起望远镜,透过最干净的一片玻璃窥探那座岛。岛上有很美的芦苇丛,初秋时节岛上的芦花飘向马丁内斯,街上总能听到鼻炎患者对小岛的诅咒。岛上有一座黑色的石头堡垒,据说是它是旧时代唯一的遗物,它倚靠着一座更高更洁白的灯塔,两座风格迥异的新旧建筑站在一起像一对不般配的情侣,飞鸟群围绕灯塔盘旋,似乎塔上的守卫在给海鸥们倾洒薯条。
每当我感觉快活不下去的时候,我都想着把床底的自制气船拖出来,趁半夜开动向小岛出发,不管是被高压电网电死,还是被守卫一枪崩了,都好过继续在这个狗屁倒灶的世界继续烂泥一样苟活。
举着望远镜看了许久,直到胳膊酸痛。我放下望远镜,随手放在抽屉里,打算找找屋里的破烂有没有什么能典当出钱的。
二老的遗产除了这套房子就是一房子的破烂,准确的说,是父亲自诩为“收藏品”的破烂。最有价值的几年前就被我这个不孝子倒腾了个干净,剩下的破烂儿我筛过几轮,都没筛出看着能值钱的,丢了话总觉得很亏,还有点舍不得。
现在只能选一些看着能典当出去概率大的东西了,我把母亲的收纳箱一个个搬出来,仔仔细细、逐层翻找。原来父亲收藏的小玩意儿都被母亲的强迫症打理得大小颜色分门别类整整齐齐,被我翻四五轮后混合成了超级垃圾箱。
我先挑起一块较大的石头,打开手电筒尝试把它鉴定成无暇美玉,很遗憾它的本质不支持如此狸猫换太子。它唯一的独到之处是表面淡黄色的天然花纹酷似爱心的形状,也许某年某月父亲曾把这个不值钱的礼物当作节日纪念送给母亲——算了,这个破石头卖都卖不出去,还是留着吧。
下一个收藏品是封在亚克力砖里的一朵蓝色勿忘我标本,蓝色鸢尾花是国际道德伦理委员会的标志物,象征爱,怜悯与自律。我想起来了,这块亚克力砖是父亲荣获ICM最佳警察时委员会颁发的纪念品,背面刻有独一无二的收藏品编码,外加父亲的警号。最初发下来时还有属于勿忘我的淡淡香气,现在亚克力砖里面流动的装饰物都跑了个精光,标本也蓝得发黑。
这个玩意儿或许能值一点钱,但是品相太差,也许当铺老板会收?我把这块亚克力砖丢进布口袋里,继续找。
铃声尖锐的响起,我一哆嗦,电话请求跳出来,是来自柯林爵士的。
我真不想跟这只吸血鬼再多打一分钟的交道,果断拒接,继续埋头翻找。柯林爵士锲而不舍地打过来,并演化成响铃十秒就挂断再继续拨打的骚扰模式,大有不接听就会轰炸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最终我忍无可忍地接听,对面的柯林爵士先开口:“你明天就要交遗产税了。”
“不用你提醒。”
“再拖欠遗产税,你的房子和那一房子的破烂都会被公证会收走拍卖掉。”
“关你屁事!”
“晚上来飞旋酒吧,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直到零点。”柯林爵士的嗓音富有磁性且温柔,“希望你能考虑好。”
“去你妈的!”
好在接了电话柯林爵士就消停了,我看着布口袋里的亚克力砖,再看看垃圾箱里的破烂,这么多东西,就算称重卖给资源回收处的可能也卖不了两个月的生活费,债务压得我喘不上气,我狠狠抓了两把头发,对镜自观,最近没吃饱,肋骨在皮下探出形状,肚子却突了出来,就我这鬼模样,老吸血鬼也不怕硌到牙。
铃声再次响起,托柯林爵士的福,我现在不会对铃声一惊一乍了:“喂?”
“您好,您有一件来自布鲁姆公司的包裹已经送达门口,请您及时开门签收。”
布鲁姆公司寄来的包裹?我第一反应是父亲欠了布鲁姆公司什么债,不过我又想起来,父亲不是欠债的人,他的钱被母亲计算得很精细。
我爬起来开门,门外是架送货机,灵活地躲开外开的门,垂吊的包裹晃悠了一下:“贝纳尔.维克玛先生,请您签收您的包裹。”
送货机上有布鲁姆的标志,还有布鲁姆的内部编号,BLMPL00157,隶属于物流部。
我签下电子签名,送货机又提醒:“请您接好。”说完就松开爪子,包裹稳稳当当落在我胳膊上,“布鲁姆祝您生活愉快,再见!”说完就咻的一声从楼道口飞出去了,快得跟苍蝇一样。
包裹挺大一个,分量不重,晃一晃也没声音。什么玩意儿值得被公司内部的物流部专程送来?我看着包裹上的布鲁姆标志陷入沉思,抱着它转身迈进屋,一不留神被门槛绊倒,包裹飞了出去。
倒下的动作在肉眼可见的世界里变慢了。我闻到新鲜的蓝色勿忘我香气,温热洁白的“棉花”——或者说是一种半透明的细丝?被机器喷嘴灌进皮套,张开口子的皮套瞬间蓬松饱满起来,将棉花注入口缝纫拉链合上。小蜜蜂——布鲁姆公司的吉祥物掉进塑料袋里,从流水线滚到包裹盒中。机器的红眼注视一切,黑暗中冰蓝色的服务器冷却液激腾地翻涌起无数泡泡。
“砰!”幻想的画面全消失了,还好不算疼,膨起的肚子帮我减缓了一些冲击力,就是摔完感觉肚子饿饿的。
我在垃圾堆里翻出一把刀柄雕饰精美的小刀——嗯,这玩意儿可能也卖得了几个钱。用刀划开包裹,露出黄黑色的条纹,没错,就是布鲁姆的吉祥物,小蜜蜂。
我把“小蜜蜂”从箱子里拽出来,没有箱子的压迫,它的体积膨胀得更大了,胖得圆滚滚的,背上半透明的翅翼纹路相当仿生,翅膀手感很韧,根部深深植入蜜蜂的背部,黄黑相间的短绒毛手感不错,表面找不出一点缝合的痕迹。
用力捏一下小蜜蜂的肚子,能感觉到棉花里面还有一个圆柱形的、硬硬的物体,像这只蜜蜂的脊椎骨。
“什么玩意?”我有点好奇了,正好手上有刀,可以沿着背部划开,看棉花深处藏了什么东西。
小刀刚接触到绒毛,小蜜蜂就振动了一下,紧接着翅膀缓慢地挥动,随着挥翅速度越来越快,小蜜蜂整个儿飞了起来,翅膀呼呼的扇着风,吹得地上一些轻薄的东西四处乱滚。
“你会飞?!!!”
“我会飞。”“小蜜蜂”内发出低沉的男人声音,“贝纳尔.维克玛先生,您好。我是布鲁姆公司ctos7.2.3内测版,这里有一份国际道德伦理委员会秘书处给您的邮件,请接收。”
秘书处不直接把邮件发到邮箱却让一只会说话和飞的布鲁姆吉祥物送上门真的很奇怪。我点击接收邮件,ctos开始自动阅读:“尊敬的贝纳尔.维克玛先生,您好。”
“你能不能不要读出来?我自己会看。”
Ctos安静了。
信件内容很简单。布鲁姆公司开发了一个专门为有社会性心理疾病的患者设计的内测版ctos AI终端。内测版ctos区别于传统的信息终端,在聊天、情绪共感与疏导方面更加强大,它会不断收集患者性格及语言习性数据,以此来自主进化成更符合患者喜好的个性化独立小AI。当然,用户可以因为终端收集个人数据的条例感到冒犯,但激活内测版终端即视为同意布鲁姆公司制定的个人**条例告知,没得商量。
国际道德伦理委员会觉得这个项目有助于社会集体风气的改善,在秘书处的协理下,布鲁姆公司挑选了一批内测版用户,免费赠送终端,并且是非常贴心的各种方面的“完全免费”。内测版终端在家里充电不算钱,终端AI会自主估测机体情况,提前预留好飞行寿命返回当地分公司维修保养,无需用户操心费钱。
我看完信就忍不住想要大笑,明天我就可能被赶出这个家流浪街头,委员会送上这个不能吃不能喝的吉祥物,是指望我靠精神安慰在下水道里饿死?
“你能卖钱吗,ctos?”
“不能。”cots缓缓降落,半透明的翅膀叠拢在身后,这么看这只吉祥物还真胖得挺可爱,“激活终端与您的生物信息绑定。布鲁姆公司禁止内测版终端在市面上流通,被发现者将支付高额违约金,请查看《个人**条例告知》里第9.3.4条。”
“我要钱。”我满脑子都是怎么拿到早饭和午饭钱,老子饿得要命,“你能不能叫你爹打笔钱给我?”
博学多识【简单.成功】国际道德伦理委员会,一个由道德家组成的组织,掌握瑞瓦肖乃至整个联盟组织的政治、经济、军事力量,因此是“国际道德组织”。
“我是说,这个委员会的名字,它真的很像那种,非常清楚自己欠缺什么,然后挂上对应名头来滥竽充数、道貌岸然、挂羊头卖狗肉、扯虎皮做大旗、猪鼻子插大葱装象的那种伪君子大合集的组织。”
“其实你用一条萨马拉谚语就足够形容了,不用在这里掉书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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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布鲁姆公司卖萌的小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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