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你是布兰卡。
比身体反应更快的是自己的头脑，比姓名先一步到达的，是脑海中无数见缝插针涌上来的回忆。
并不存在于他们二人间的虚幻的回忆。
他刻意不去思考、用数不尽的繁忙事务来填充自己，使心里满是算计，变成如外人所言，他是一个城府极深的男人。
他为了自己的感情，抛却了所有感情。
就连此刻，也在思索，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利弊性。
太宰治微扬唇角，露出一个自以为毫无破绽的虚假笑容，“布兰卡，别生气了。”
布兰卡看得出来。太宰治知晓布兰卡的一切，再远一点，可能是过去的所有。
——可他并没有对任何人露出过这种表情，也不曾对人说过什么服软的话。这一切都并非真实产生在他身上，所以，他连笑容都无法仿造。
布兰卡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将情感映射在和自己没有共同经历的人身上，这样的行为并不好。
他故作气鼓鼓的样子：“是啊，可生气了，让中也提溜着我咻的一下飞回来，还让他凶我，还有还有，你这椅子摆这么远干嘛，当首领了不起啊？”
其实是挺了不起的，布兰卡也想当首领！
“嗯，是我不好，因为知道你在武装侦探社，所以让中也赶快过去找你了。至于他凶你……你想怎么讨回来都可以哦，要骂我吗？”
他居然在好好道歉！布兰卡瞳孔地震！
“最后——那张椅子不是我摆的。离我近点吧，布兰卡，你想坐我的位置也可以，不要被中也知道就好，我会被骂的。”
布兰卡眨眨眼。首领的位置！他真的有点心动！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太宰治其实是故意在疏远他，这是一个胆小鬼的验证，验证布兰卡是否会待他如初。
现在彼此都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布兰卡哼哼唧唧地跳下椅子凑到了太宰治边上。
“我没有生气，太宰。你没有错，只是我自己有点不对劲。”布兰卡放轻语气，“织田作之助没有死对吧，梦野久作也是你送过去的。”
太宰治接住他的话继续说：“森首领在四年前Mimic的作战中去世了，我升干部那一年没有带芥川走。而敦君——和镜花都在这里。”
“为了织田作之助？”
“为了织田作。”
布兰卡沉默了一会儿，“是你杀了他。中也都在怀疑的事情，就不用来瞒着忠诚不足的我了。”
意料之中的，对方如此肯定他的作为。哪怕是另一边世界的中原中也出现，也只会是比他这里的中也持有更高程度的怀疑罢了。
但是太宰治也没有回复，他只是微笑着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哦，不要再提了，布兰卡。我一个人维持港口黑手党很不容易的，要是被别人听去了——又要辛苦一阵了。”
“好啦好啦，不想说就不说，我知道了。”布兰卡盯着青年眼下的黑眼圈，叹了口气。要是武侦的国木田先生忽然有一天发现太宰治勤奋工作甚至熬出了黑眼圈，一定会幸福地升天吧。
……不过还是很想吐槽他把绷带换了一边绑住眼睛，果然是因为要两只眼睛轮流放哨吗？
小孩正对着他的脸出神，太宰治心里一动，弯下腰伸手将他抱了起来，由于事情发生的有些莫名其妙，视角一下从仰视变成平视，托起来的那一瞬间甚至让布兰卡感觉自己是辛巴——总之他发出了奇怪的叫声：“哈啊？”
还没有人把他这么抱起来过，像举着小猫崽。
太宰治忽然开心地笑了，他眼里的阴霾散去，露出蜜糖般柔软的暖色，那只眼眸温柔而闪闪发光。
“噗……哈哈……真的好小啊。”
就连有些病态苍白的肤色，都因这止溢不住的笑意，带了些生气。
布兰卡心软了，他伸出手贴上青年的脸，眼尾上扬，语气十分自豪：“这是其他人都见不到的七岁限定版布兰卡大人噢。”
“至少这个——是你独一无二的噢。”
——久违地，感受到胸腔里这颗令他怀疑是否早已死去的心脏再次跳动。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变得有些无助，那份绝望与无望再次追上他的身躯，长久以来一直被封锁的东西咆哮着要冲过来撕裂他，融入他。
——不可以。
他告诫自己。
布兰卡敏锐的察觉到了太宰治的情绪，他用力揉了揉对方的脸，然后指了指自己：“要抱抱我吗？我们现在看上去像父子，不会很奇怪的。”
就是你这句父子才奇怪吧……
太宰治犹豫着，布兰卡有些不爽地动了动小短腿和小胳膊，“你总举着我很累欸，不抱我就下去了。”
于是青年采取了折中的方式，他将孩童抱近，与他额头相贴。布兰卡只能看见太宰治垂下的眼睫，他究竟在苦苦压抑着什么呢，这么近的距离不敢再直视自己一眼。
但没关系，自己已经得逞了。布兰卡一下抱住他的脖子，惊的太宰治差点没托稳他，就这样，他成功挂在了太宰治身上。
“既然入了布兰卡的梦境，就一定会是一场美梦的，太宰。”
“不用拒绝我，我会站在你这边。”
小孩子的身体总是温暖的，皮肤接触的部分在很快升温。太宰治知道十岁的布兰卡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他还吐槽过是不是小孩甜品吃多了要变成蛋糕精了。如今还能够嗅到浅淡的气味，与这温度一起，切切实实的存在在他的怀抱里。
太宰治把布兰卡放了下来，手掌抚过他耳边的头发。他垂下头，额头抵住布兰卡的肩膀，万千话语最终化为一句话。
“终于见到你了，我很……高兴。”
布兰卡怔住了一瞬。太宰治可是超级超级超级不坦诚的家伙噢！哪怕是以后加入武侦的太宰，可能会把真心话藏在插科打诨中，又或是捉迷藏一般让布兰卡自己猜，少年时就学会如何隐藏自己情绪的他，长大后也不会将自己的感情露骨地表达。
看来是真的很累了。
布兰卡摸了摸太宰治那头乱毛，将脸贴近。
“我在这里呢，太宰。”
***
叙旧阶段很快就结束了，太宰治坐回了黑手党首领的至尊位置，一连几天都投身于茫茫的文书海中。布兰卡出不去港口黑手党，就只好在他办公室里打发时间，偶尔帮太宰解决些麻烦，让他少费点心力。
布兰卡出不去的理由有二，
一，太宰治不给他钱。
二，他没有奥伯龙在身边。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被绑架，然后嘎掉。
“你身边的危险系数也太高了吧？”
“毕竟我是个十恶不赦的Mafia首领嘛。”
太辛苦了，太可怜了，布兰卡坐在他边上享用着秘书小姐端上来的牛奶和点心，一边看着太宰治连连摇头。
“要不然你把首领位置还给我吧？”
“还？”太宰治顿了顿笔，“看看这些文书工作，你不会想写的。”
“我可以分给你写啊，就像你分给中也一样。我是一把手，你是二把手，中也是三把手。”
“……”太宰治沉默了，他拿起了桌旁的专线电话，叹气道：“布兰卡，我真的要写不完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太宰治恢复了冷淡的语气：“叫敦上来。”
“敦？中岛敦？”布兰卡意识到了什么，他气鼓鼓，“好啊，你嫌我烦了，叫中岛敦上来陪我玩儿！”
太宰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黑卡递过去，布兰卡十分自然地揣到了兜里。太宰治见状挑眉：“你不问我是谁的？”
“你新开的，一看就知道。早就准备好了吧，就等着今天我找你要呢。”
青年轻轻笑了，不予置否。
“再过一周就是圣诞节了，你去看看有什么要买的吧？我没有空陪你，敦会保护你的。”
布兰卡小声嘟囔：“真当我是七岁小孩儿啊。”
“你不就是吗？”太宰治笑吟吟地答。
“而且我记得你还挺喜欢敦的？”
“那是和芥川对比啦。芥——川——”
“……你还真是讨厌他啊。也不知道芥川惹你什么了。”
“讨厌？不是哦，只是相比而言，活泼热情的敦更好相处吧？一直绷着脸的家伙，我只要看着你一个就够了。”
太宰治垂眸，眼底隐晦的情绪一闪而过，他转了转手里的钢笔，语气轻快：“不过这里的敦君你还没见过吧？可能会有点惊喜哦。”
——有点惊喜？
简直是惊吓好吧！
看着一身乌漆麻黑脖子上带着驯服野兽才会用的带刺项圈的中岛敦，布兰卡感到人生再一次幻灭。
“Mafia穿黑衣服这点就算了，脖子上的项圈是怎么回事？”布兰卡甚至凑近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要不还是去打扰中也吧，至少他身上好闻多了。
“是为了遏制我的力量。”中岛敦下意识拉高自己的衣领，但无论他怎么遮挡，布兰卡还是能看得见。
因为他是懒鬼，他被中岛敦抱着走。
发挥一下小孩子的特权怎么了！人类的年龄是套不到他身上的！布兰卡就是布兰卡！
而且他问过敦自己重不重了，对方甚至还掂了他两下觉得轻呢。
才不像某只扑棱蛾子，变小就变小，还变得超级重。六公斤！从天而降的一件凶器！也就布兰卡大人能接受了。
“被太宰关这么多天，街道跟我上次来相比已经大变样了。”
路过一家烘焙店，布兰卡指挥中岛敦带他进去，他狠狠吸入了一口面包的香气，满脸幸福：“是节日的氛围啊。”
除了香香软软的小面包，橱窗里也推出了许多圣诞主题的小蛋糕，被中岛敦放下来后布兰卡走到橱窗前，眼睛亮亮的，他不停地问身边的敦和镜花：“敦，你看这个！镜花镜花，那个看上去是不是也很好吃！”
“啊……是的。”中岛敦俯下身来认真观察着这些小蛋糕，似乎在努力思考出结果。
拥有可爱造型的小蛋糕也融化了泉镜花，少女的眼底跃着期待的光，她十分高兴地点头附和着布兰卡。
“哼哼，”布兰卡捋了下头发，“布兰卡大人，全都要。敦，走，我们去结账！”
采购的小蛋糕被黑衣部下拿去保管，他们还要接着逛街。泉镜花已经走到了布兰卡身侧，他们两个正一起好奇着街边的店铺，少女忽然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中岛敦怔了怔，眉尾微垂，出现一抹浅淡的笑意。他本来因为太宰治的命令一直紧绷着情绪，现在也放松了些许。
“啊，圣诞树。港口Mafia现在还会在大厅放圣诞树吗？”
镜花摇了摇头。
布兰卡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宰治的锅，剥夺节日真是比森鸥外还可恶啊！虽然他很想恶作剧一下送给太宰一颗大松树，但想了想还是从商店里挑了一颗会飘雪的水晶球。
泉镜花显然更喜欢八音盒那一款，她拽拽布兰卡的衣服，捧着八音盒到他面前，还示范了一下怎么让它发出声音。
“这个，更好。”少女用不容置疑的目光看着他，布兰卡思考片刻指向了正中央展柜的非卖品：“其实我更想要那个。”
“？”
“？”
中岛敦和泉镜花两个人头上同步冒出了问号，展柜中是一颗一比一大小的巨大水晶球，但是里面有一个笑容闪亮身体强壮的圣诞老爷爷的塑像。
泉镜花摇摇头：“老爷爷丑。”
布兰卡点头：“你说得对，但是好大只噢。”
最后布兰卡把泉镜花看中的那款买下送给她当做了圣诞礼物，送给中岛敦的则是一条围巾。
他向少年招招手，示意他蹲下，中岛敦很乖的照做了，整个人原地缩成一个漆黑的球，双手局促地放在膝盖上。
布兰卡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倒也不必。身子直起来点啦，我都看不见你衣领了。”
这是一条白色主体有着细细黑色花纹的围巾，在围巾的两端掺了点圣诞节的元素。
布兰卡看了那一圈红红绿绿的，比他手里这条出彩的当然也有，但是对港口Mafia的白色死神来说——有点抽象了。
布兰卡将中岛敦衣领上的拉链拉下，露出了脖子上的项圈，少年有些抗拒地别开了视线，就在布兰卡要给他系上的时候，中岛敦才闷闷开了口：“会弄脏。”
布兰卡开始研究怎么系出完美的围巾，他轻轻松松道：“没关系，仔细洗一洗就好了。”
“……会被项圈划坏的。”
“所以我系松了一圈，不过——”布兰卡略感遗憾，“确实不戴项圈就更好了。”
他放弃摆弄这条围巾了，给中岛敦系了个最简单不过的结，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他自己去研究吧，布兰卡大人只管送礼。
看着中岛敦还在盯着这条围巾犹犹豫豫的样子，小不点两只手伸过去狠狠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送你这件礼物，不只是圣诞节，以后的冬天也要戴噢。”
“如果不想弄脏的话，就不要再流血了。”
“如果不想毁坏的话，就控制好自己，摘下项圈吧。”
“这样不就行了？只要你想，这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吗？”
白发的少年缓慢地眨了眨浅金色的眸，在冬天围巾是很保暖的东西，他忽然就感觉自己身上暖乎乎的，或许，他会一直带着它的。
泉镜花走过来摸了摸布兰卡的头，布兰卡一惊，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受到了重击！
少女向中岛敦伸出手，温柔的弯了弯眼睛：“走吧，敦。”
布兰卡看了看时间，严肃地点点头：“镜花说得对，我们该走了，还有很多甜品……很多店等着我们去逛，不可以再拖了，天黑的很快噢。”
“啊，其实，耳捂也是冬天保暖的好物之一噢，从我一位十分怕冷的朋友那里得来的经验。”
“不过冬天太冷的话，还是快点解决任务回去缩在被炉里吧。”
“就比如现在。”
中岛敦弯腰把布兰卡抱了起来，少年动作已经十分熟练，布兰卡一手环住他的脖子，舒舒服服享受着他七岁小孩的待遇。
**
“所以你给中也买了什么？”
“也是水晶球。他是圣诞老人款，你是圣诞雪人款。”
“？”
“？难不成你想要圣诞驯鹿吗？”
“所以说……为什么会是雪人？”
布兰卡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太宰给他的感觉就跟雪人一样吧，令人难捱的冬天好不容易过去了，他却好像就要融化了。
水晶球里的雪人是不会融化的，希望你也不要。哪怕外面的世界依旧飘雪，也想你能好好地站在这里看一看。
但他只是露出一个浅笑，随便搪塞了过去：“因为中也会给我送礼物，而你甚至会花我的钱。”
“竟然是这样——那边的也能怪到我身上吗。”
“因为无论哪边，都是太宰你啊，总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布兰卡望了他一眼，对方认输般耸耸肩。
晚上又要熬夜，咖啡的热气袅袅升起，因为是深夜，纵然开启窗户，光线也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影响。
布兰卡早早就去睡觉了，他说自己是小孩子要注意休息，打着哈欠就走了。
离计划还有一段时间，稍微有点久了，如果布兰卡能来的再晚一点就好了。
太宰治眼底的落寞此刻翻涌而上，一直压抑着的阴暗深沉的心绪附着着他的脊骨，又慢慢蔓延而上，淹没了他整个人，只留一只无光的眼睛凝视着虚空。
忽然有什么微微泛光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眼帘里闯入一只小雪人正对他露出笑容。
他无力的勾了勾唇角。
——我可不是这样的圣诞雪人啊，布兰卡。
*
中原中也在当天收到礼物后向布兰卡确定了三遍这和太宰治那儿的是不是同款。
提前祝元旦快乐！来晚了的圣诞快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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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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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Casablanca.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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