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克斯似乎发现了我态度不大对劲,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我向后退开一步,“没什么,走吧。”
我走的快,尤克斯在后面追我,他的腿似乎受伤了一瘸一拐的,这是他在被我甩在后面,大声喊着求我等等他的时候才发现的。
他小腿裤子布料少了一大块,内里的皮肉泛着黑红色,像是……烧伤?
烧伤?!
我顿时神经紧绷,细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除了船舱内潮湿和腐朽,什么也没有,更没有想象中那股火烧时散发出的烟熏味。
船上没有着火。
想来也是,我们现在可是在海上,到处都是水,况且船这么小外面的海风又那么大,一旦着了火不出片刻肯定会从头烧到尾,然后只留下一点可怜的残肢坠入海底。
“伤怎么来的?”我问他,“烤火取暖时烫伤的吗,有没有擦药?”
我知道“烤火时烫伤”这个猜想很可笑,但我除此之外真的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了,况且现在确实挺冷的,更何况我们身上都被海水打湿了。
“不是……”
刘海遮盖住他的半张脸,“是被火……”
“我当然知道是火……”
“被船上的火,整艘船都在燃烧。”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的恐惧,于是我闭嘴了。
在我的眼里,目前我们所在的只是一艘在普通不过的帆船而已,但是在尤克斯的眼里,这是一艘火船。勿毋质疑,那是他里世界的面貌。
我呼出一口气,那他还挺不好受的,到处都是火一定很热,还要承受随时被烧伤的风险。但那终归是他的里世界,我又感受不到,无法与他共鸣。
“那更要快点找出路了。”我说,“不然你得一直呆在火海里,对吧?”
尤克斯嗫嚅:“你说得对,但我找不到。”
“那我们一起找。”我说完以后率先向前走去,在靠近走廊的时候,我又听到了奇怪的脚步声。沉重,有力,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怎么不走了?”身后的尤克斯单脚搭在第一级台阶上,疑惑地朝我凝望的方向看。
黑暗之中,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煤油灯所照射到的范围分为好几个层次,首先是我所在的光源中心,然后是周围扩散开的光亮,最后是光照范围的最边缘,就像是日出前的那一抹预示。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黑暗与明亮的交界线。
一只脚入侵,瞧那鞋子的样式,我顿时冷汗直冒,扭头就跑。是三角头!
砰——我用力关上船舱的门,到处张望了一番,最后捡了一根不知道哪来的木棍横插在两个把手之间。
“什么?”尤克斯迷茫的问。
我气喘吁吁道:“和你提过的,我的里世界中的审判者——三角头盔。”
.
我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对尤克斯感到厌烦了,从一开始发现他真实身份的惊讶以及知晓他对寂静岭了解程度的钦佩,到现在也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几个小时,我的态度急转直下。
归根结底,我总结了原因——现在的尤克斯不再能为我提供帮助了。
我靠站在墙边,斜蔑着瘫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发抖还时不时被空气吓到的尤克斯。现在的他对我来说是个累赘,他的精神已经被里世界侵蚀殆尽,即将抵达崩溃边缘,换句话说就算我大发慈心不离不弃,他也不会有任何好转。
确实,我不理解尤克斯曾经经历过什么,以至于在会被又自己心理世界构建而成的里世界吓成这样。
但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忏悔。
煤油灯放在脚边,我用手摩擦着下唇沉思,思考着寻找出路的办法,但是尤克斯让我无法静心去思考。他一直在崩溃地呜咽,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哭的。
“闭嘴!”我怒气冲冲地吼道。
尤克斯被我骂了以后非常自觉的地闭了嘴,获得了难得的清静以后,我长舒一口气。
但俗话说得好,情绪这东西由不得人,尤克斯又开始哭了起来。我真的很生气,“你能不能别哭了?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在这里……”
“对不起。”尤克斯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左边,“可有一具焦尸在看着我。”
我挑了挑眉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
尤克斯好像快疯了,又突然从喋喋不休变为安静,上下嘴唇抿地很紧。我疑惑:“你怎么了?”
“来了……”他说。
与此同时,我看到他烧伤的那半张脸,开始变得通红,皮肤边缘像是被火烧一样逐渐像焦炭靠拢。我不可思议:“你的脸……”
我从来没有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被火烧的请款仍然一动不动,宛如早已知晓死亡结局,挣扎过后的无奈。
“尤克斯·伊利亚特!”我吼道。
见名字也无法唤醒他,我干脆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向后扯。
他在地上趴了好一会,眼神才逐渐清明,但就在神志回复的第一秒,迸发出了尖锐的惨叫。他捂着自己被烧伤的侧脸,崩溃埋下头去,哭泣地肩膀止不住颤抖,“为什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还不愿意放过我!”
尤克斯哭的撕心裂肺,以至于我觉得如果在此时插嘴实在太不人道。我叹了一口气,原地蹲坐下来,打算等他自己情绪稳定以后,再继续寻找出口。
黑色的天空原本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而那轮圆月也原本只是照明灯而已。月亮周边的海水呈现出蓝色,从这么远的位置还能隐约瞧见海水的波动,就像云雾一样。
我驮着腮帮子看天,突然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我连忙低下头捂住眼睛,泪水不自觉地分泌。怎么回事,难不成进眼睫毛了吗?
这时候尤克斯的哭声逐渐弱了,只能听见无法控制地抽气声,他仰面躺在地上,胸口撑起又平复,鼻子和嘴巴时不时猛地吸入一口气,然后吐出来。他侧脸的伤口已经开始流组织液了,和血一起向外渗出。
“好点了吗?”我问他。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嗯……我现在焦虑的只有一件事,这样的我如何才能找到窄门。”
“慢慢找呗。”我说,“窄门一道捷径,想找到它的人千千万,但事实上能够完整通过的屈指可数……这不是你说的?”
尤克斯沉默了一会,“你说得对。”
忽然,他的瞳孔猛然缩小,像是看到什么可怕地东西一样张大嘴巴。他像是想尖叫,但因为过分的恐慌而无法发出声音。
我抬起头,心脏宛如被宽大的手掌用力攥住,紧接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惊恐感从心脏挤压出来遍布全身眼神,就像被凶猛地老虎细细舔着头皮,鸡皮疙瘩全都竖了起来。我也和尤克斯一样,惊恐地张开嘴巴,寒风倒灌进来,我的喉管很冷。
巨大的章鱼触角从天上的海里伸出来,先是尖而小的顶部,然后是粗壮的触须,就在我以为要达到尽头的时候,触须的根部竟然还连接这一张脸。
那张脸被触须遮盖住大半,只露出一双恶心的眼睛……
巨大的眼眶里塞满了无数只眼睛,眨眼的频率不一致,四处探究的方向也不一只,密密麻麻,混乱而又惊悚。
我颤抖着捂住了嘴,将自己紧紧贴在后面的舱壁上,尽全力降低存在感。
“那是什么……”尤克斯惊恐地问。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将没能出口地声音捂住,还狠狠瞪了他一眼——安静。尤克斯读懂了,他取下我的手,和我一样紧贴墙壁,不过我是蹲着的,他是躺着的。
大章鱼伸长触须向我们所在的海探来,幸运的是,他探索的区域离我们所在的船还有很大的一片距离。当它的触须刚触碰海面,触|手就蜂拥而上裹了个严严实实,但又很快被甩掉。
触须在海里摸索,搅出大片波浪,连带着船只都上下摇晃,我们被晃得东倒西歪,头晕目眩,尽管这样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它好像摸索完毕了,于是开始朝这片海过渡,那颗连着触须的大脑袋开始脱离天上的海。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瞪大双眼一看究竟,势必要弄清楚这大章鱼到底是什么玩意。但现在……
我不敢看。
我抱住船边的栏杆,垂着脑袋紧闭双眼,只求它快点消失。
直到船身不在摇晃,我才睁开眼睛。因为我是趴在栏杆边的缘故,稍稍一探头就能看到海面。海底只有那些飘来飘去的触|手,看不到可怕恶心的大章鱼。
我松了口气,开始寻找尤克斯。
他在另一头,和我一样紧紧抱着栏杆,区别是整个人又在瑟瑟发抖,甚至烧伤都有了严重的趋势。
我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扯起来,“怪物又来骚扰你了?”
他眼神呆滞,点了点头。
“你不能躲吗?”我问他。
“躲不了。”他说:“它们会永远跟随我,直到我死亡才得以解脱。”
难怪他会说出死亡是救赎,他也太悲观了,自我见到他以来,除了刚开始的初见,其他时候都在崩溃和大哭中度过。
“用不着死亡,出去就行。”我说:“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出路。刚才的那个大章鱼你也看到了,我曾经遇到过,它很危险。幸好它没发现我们的存在,否则就要被抓走了。”
尤克斯皱了皱眉,“我也遇到过,但它好像对我毫不在意的样子……”
从尤克斯的话里能感觉到,对于他来说大章鱼不是一个具有危险性的东西,我可不相信。我非常坚定地认为大章鱼不是善类,以及它和三角头勾结的事实,我永远也忘不了自己被三角头带到天台上,亲手将我喂食给大章鱼的事。
咚——
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砸在甲板上。从远处看像是个金属制品,但因为表面布满铜锈,没有泛出半点金属光泽。
拿东西是从上面扔下来的,从掉落的弧度判断,起始位应该是……船舱二楼!
我的眼皮猛地颤抖了一下,没有丝毫犹豫地朝楼梯跑去。
“等等!”尤克斯反应过来后想跟上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一脚刚踏上楼梯便停住了,他惊恐地望着前方好一会,然后朝我道:“你去哪?”
我对他说:“你如果上不来就在下面等着吧。”说完我头也不回的推开了二楼舱门,无视了后面尤克斯呼唤我的声音,凄厉而又悲泣:
“不,求求,别把我一人丢在这——”
门吱呀一声自动关上,坐在驾驶位上的熟悉身影缓慢地转过身。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情绪,只知道自己双手合十捂住脸,几乎快哭了:
“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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