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吵杂而混乱的音乐轻而易举地吞没了诸伏景光的脚步声。
他已经找了好几个包厢，却始终不见小同学的踪影。
他的手指轻轻滑过手机屏幕，两人的聊天视窗依然没有收到回覆……这不正常，齐木莉绪这个人说是手机儿童也不为过，除了上课读书以外的时间，手机基本上从不离身，不可能出现没看讯息的情形。
是出了什么让她不能回覆讯息的情况。
诸伏景光还在想着，压根儿没发现心口处有点发烫——那里正放着小同学给他的御守。
突然，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扇半掩着的门上，神情恍惚一瞬。
那是他之前发现异样的包厢。
不久前，班长告诉他这一侧的包厢已经巡过了，确定没有未疏散的客人，所以诸伏景光第一时间没有往这头找。
此刻门正微微敞开，里面传来一阵低语，像是刻意被蒙上一层膜，闷闷的，听不太清谈话内容。
……是齐木的声音。
他靠近门边，透过门缝瞥向里头，呼吸瞬间一滞。
手触上门板时，总感觉有道金属碎裂的细微声响……他没有在意，而是立刻推开门，里面的场景却让诸伏景光僵在原地。
「……怎么可能？」他喃喃道。
包厢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和微凉的酒香，桌上几个空杯散落一旁，烟灰缸里的烟蒂还冒着轻烟。沙发上的坐垫深深凹陷，似乎刚有人坐过，却在他来前匆匆离去。
诸伏景光皱起眉头，手指抹过茶几上的水迹，冰块已经几乎融化殆尽……种种细节都表明，这里刚才有人停留。
此处空无一人，可是……
「齐木？妳在这里吗？」
诸伏景光轻声唤道。
他分明听见齐木莉绪的声音，却无法定位声音的来源，仿佛那声音被四周的墙壁吸收后，又反弹到他耳边，让他难以辨别方向。
……要不是确定自己没有过相关症状，诸伏景光几乎要以为是幻听了。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神经紧绷，手不自觉触上腰间的手机时，才意识到自己正止不住颤抖。
深吸一口气，他几乎是强撑着理智，才能逼迫自己短暂忽视这诡异的情况，将可能有嫌疑人在外的消息同步给同期们。
正当他准备退出包厢时，口袋里的御守突然发烫起来。
「这是……」诸伏景光眉头皱得更紧，内心的疑惑瞬间被拉到顶峰。他马上掏出御守，看到微弱的金光透过指缝闪烁着，似是有股力量在里面酝酿。
紧接着，强烈的光芒从中迸发，刺眼的光瞬间照亮了整间包厢，惊得他后退一步。
诸伏景光抬首，只见光芒所及之处，空间仿佛被强行撕裂，出现一道由光组成的裂缝！
他愣住了。强大的力量从裂缝中涌出，将他的身体往后推去，可他却咬牙稳住脚步，目光紧紧锁定那道裂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伏景光忍不住咳了两声，再定睛一瞧，就见光线流转，不过数秒便幻化作一道门。
喀嚓一声，门打开了。
诸伏景光瞳孔遽缩，脑袋像是来不及对四肢下达指令，瞬间冻住，难以动弹。
门的另一端，赫然探出一颗头。
齐木莉绪：「欸？」
诸伏景光：「……？」
两人面面相觑，空气瞬间凝滞。
在门出现之前，诸伏景光这侧完全没有物体震动的声音，直到齐木莉绪打开门，两侧的世界倏然有了连接口，那令人不安的强烈震颤激得诸伏景光寒毛直竖。
齐木莉绪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毫无心理准备。然而，身体却在开门的那一刻便被忽然转变的地吸引力牵引，握着门把的手一滑，整个人掉了出来。
诸伏景光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恍惚间，少女失控下坠，直接朝他撞来。
诸伏景光吓得心脏砰砰直跳。下意识向前张开双臂，惊呼：「小心！」
下一刻，柔软的身体就撞进了怀里。
胸口一沉，诸伏景光本能地护住她的头，随着重心忽然转移，整个人被持续推拒着他的那股力量掀倒在地！
就在诸伏景光即将倒下的瞬间，小同学的声音骤然响起——
「别动。」
不等他反应过来，齐木莉绪已果断出手，手臂巧妙地绕过他，轻而易举挥开诸伏景光的手臂，迅速翻身而上，将他反手护在身下，动作干脆利落。
诸伏景光：……？ ？ ？ ？
猝不及防被揽住，他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竟在眨眼间落入少女的臂弯中。
这一刻，诸伏景光彻底理解了小同学在擒拿课总能拿下女警组第一的原因。
比不过。
这是真比不过。
两人一同倒地，诸伏景光感觉到自己正被她牢牢护住……他此刻无比感激怪门消散后，倏然暗下的灯光，能够稍微掩盖住他此刻复杂的表情。
这股冲击力强烈得像是门消失前的回光返照，震得包厢内一片狼藉。若非莉绪拉着他往更远处扑去，恐怕身上就要被漫天飞舞的物品敲出几道伤了。
直到恢复平静，残存的鬼气亦消失殆尽，齐木莉绪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轻喘着气，抬头望向恢复原状的天花板。
齐木莉绪心头的余悸尚未消退。她抿起嘴唇，确定自己就算把脖子拉到抽筋，也没办法把摸走录音机的女人盼回来后，无奈地收回目光。
这么一转头，她便发现诸伏景光的双眼失神无光，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诸伏同学看起来不太好啊！是被吓到了吧……
齐木莉绪咽下询问炸弹案进展的话，立即打起精神，拉了拉青年的袖口，「诸伏同学，刚才谢谢你啊！有没有撞疼你？我会负责的，先送你去医院吧！」
诸伏景光被这一打岔，从自己轻易被小同学反制的震惊中抽离出来，眼角余光瞥见袖口处、小同学不自觉抓着他晃动的手指头，莫名安下心来。
看着面前的人，恍惚间，青年终于有了找到人的实感，心头的大石头落地。
眼前这个人确实是他找了许久的齐木莉绪。
诸伏景光的目光上下扫视一圈，没看见明显的外伤后，诸伏景光才缓缓吐出那口憋了许久的气。
「不用，妳没事就好。」
幸好接到她了。
不然从那么高处倒头跌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齐木莉绪没有什么外伤，但模样实在称不上安然无恙——
不久前他才亲手整理好的外套已经揉得皱皱乱乱，皮肤表面的汗水沾了点灰尘，整个人像是在许久未曾清理的仓库中打滚过，鞋边甚至沾上不少溅起的古怪液体……
「齐木，能和我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吗？」诸伏景光眉头微皱，「为什么妳会从……那种地方掉下来？」
对上诸伏景光那双带着探究的眸子，齐木莉绪的身体微僵，有种避无可避的感觉。
她垂头假装忙着拍掉外套上的灰尘，心里暗暗叫糟。
「其、其实没什么，刚才就是不小心……呃……碰上了一点小插曲。」
「小插曲？」
诸伏景光的嗓音向来是温柔的，很难听出真实的情绪。
小同学甩了甩脑袋，她的头发已经松掉，似乎是感觉带了点自然卷的发披散下来后有点碍事，她胡乱把头发往耳朵后面拢，露出略显不自在的神色。
抹去颊边的汗，小同学强迫自己对上青年专注的目光，努力压下心虚，故作生气地摆出不赞同的表情。
「比起这个，诸伏同学还是得去检查一下身体，这很重要的。」
齐木莉绪一脸严肃，心里却快要崩溃。
天晓得为什么门开在天花板啊——！ ！ ！ ！偏偏还开在她的好同期头上！ ！ ！
好在诸伏同学足够强壮，没有被她直接砸趴下。
诸伏景光看着她闪烁不定的眼神，心里明白她在转移话题，但没有直接追问。
在短暂而又让小同学难熬的沉默后，他叹了口气，语气放得更轻：「没事，妳可不重。」
他这么一说，齐木莉绪像是得了顺风，眼睛一亮，赶紧接话：「不，我很沉！可别小看了我的体重啊！人就算是小狗冲过来，也会让人痛得半天爬不起来的！」
诸伏景光说的轻松，但齐木莉绪压根儿不信！
就算是被小型犬冲撞也会痛，更何况是她活生生一个人从天而降！
她可有自知之明了！
小同学抿着嘴唇，执着地希望他能承认她的话。
女孩子不都希望别人觉得自己轻吗？诸伏景光被她不服输的小表情给逗笑了，语速放缓，不疾不徐道：「我以为，我的体育和擒拿训练成绩足以让人放心……看来，平常还是不够努力，才让优秀的齐木这么担心我。」
「我……」
诸伏景光的重点抓在齐木莉绪没料想到的地方。小同学下意识地张口想解释，话却全数卡在喉咙里。
青年刻意正话反说，莉绪的脸皮本来就不厚，诸伏景光这话让她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么接。
该说「你已经很努力了」吗？不不不，感觉不太对，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要说「我当然很放心诸伏同学」吗？但，万一诸伏同学真的被她撞出什么毛病的话，她很难再找由头劝他检查。
在青年温和的微笑下，齐木莉绪内心莫名的窘迫感愈发强烈……不知道为什么，有了青年前面那句称赞，她难以点头坦率承认自己在担心对方，总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难道要反驳诸伏同学，说「我才没有担心你」吗？
可是她的确在担心诸伏同学啊！
齐木莉绪还没挑到适合的回应，诸伏景光却已经看透了她难得的纠结，轻笑出声。
那一声笑，落在耳中，让小同学愣了片刻。
她怔怔地抬起头，嘴张了又阖，最终小声嘟囔：「你又捉弄……」
不对，她干嘛要这么弱气？
小同学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掐掉了心中那抹被看穿心情的奇怪感觉，挺直背脊，强迫自己加大了音量，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
「诸伏同学，随意捉弄同期是不好的行为！」她语气一转，严肃地说：「你应该认真反思，严肃以待，并且好好配合医护人员的检查。既然都已经把自己上交给国家了，确保身体健康是我们的义务，你明白了吗！」
诸伏景光：……这倒不至于。
「好，我答应妳等一下会配合检查。」诸伏景光轻声安抚这位因为自己而炸毛的小同学，若有所思道：「不过，是真的没什么事吗？不会是又被卷进什么危险的事情，还说谎骗我吧？」
闻言，齐木莉绪悄悄藏起来的那份心虚又冒出头来。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没有骗你，是真的没什么危险。」她不自觉捏了下自己的手指，语气格外诚恳。
诸伏景光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微微侧过身，像是无意间垂下目光思考了几秒，随后才抬起头来，问：「齐木，我只是想确保妳真的没事……妳能保证自己没有隐瞒吗？」
他身为异性，不方便态度强硬地检查小同学身上有无受伤，但是不久前的怪异现象让他心有余悸。
这句问话来得如此直接，齐木莉绪心头一紧，急忙举起一只手，郑重宣誓：「我保证，我不会骗诸伏同学！」
语毕，小同学又眼巴巴地望着他，生怕他不信，「你相信我，我今天绝对没有说谎！」
小同学明显不愿意解释，诸伏景光又能如何？
他表情不变，却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有今天啊？」
莉绪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问，立刻摆正了身子，一脸认真地补充：「以后也是！以后也不会说谎！真的真的！我很诚实的！」
「好，我知道了。」
诸伏景光看着她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终于再度勾起唇角，故意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也没把人逼得太紧：
「其实就算妳不发誓，我也会相信妳。不过，如果妳真的有什么难处，还是可以跟我商量。」
齐木莉绪松了口气，默默在内心对诸伏景光指指点点……
讲得好像刚才质疑她说谎的人另有其人一样……
齐木莉绪不是没注意到话题被诸伏景光给带偏了。
好端端的，怎么话题就突然变成让她保证，自己未来不说谎呢？
她从未告诉过同期她的灵视能力，尽管每次尽量岔开话题，也总免不了用些别的说法来掩饰……
并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她尚未做好完全坦白的心理准备。
莉绪也不确定，大家是不是已经对她的异常有了猜测。暂且不提上个星期，诸伏景光亲眼见过她在毫无调查资料的情况下，凭空揭发了帽衫男的罪行……
光凭今天，莉绪从鬼域掉出来，直接摔在诸伏景光身上的那一幕，就足以让她无法编造任何借口了。
然而，就算如此，当诸伏景光提起这件事时，她还是下意识地回避。
诸伏同学大概已经看穿她的心思，才故意不追问，转移话题的吧？
见诸伏景光似乎有些担忧，却又把话都吞了回去，没有逼迫她，而是安静地等待，给了她当缩头乌龟的空间……
莉绪心中既心虚又感动。
现在不是慢慢倾诉真相和心情的好时机。
双方都清楚这点，诸伏景光将疏散进度和情况告诉她，莉绪一听，心里便有底了。
对于炸弹犯的身分，齐木莉绪并非完全没有人选。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位特别漂亮的女生？」莉绪试图用语言形容出克丽丝的容貌，「是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的好看。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黑，还有浅金色的波浪长发。」
诸伏景光安静听完后，摇头，「没有印象。」
「这样啊……」莉绪思索片刻，拿出手机，打算把消息发给其他人，小声嘟囔：「可能是因为我们前后脚离开……也有可能是位置……让大家留意一下好了。」
话音刚落，莉绪就发现面前的青年蹙起眉头，注视着她的目光饱含关怀。
想到才刚敷衍过对方，现在再看到这样的眼神，莉绪顿时觉得心里一阵发虚。
她摸摸鼻子，主动解释：「我刚才碰巧遇到这位女士，感觉她不太对劲，没有证据，也没发生什么……冲突。 」
莉绪隐去录音带的事情。这件事讲起来太复杂，知道太多反而会给他人带来危险。
从她当时的角度，根本看不清克丽丝的门通往何处，也许她早就已经离开了KTV……这件事得私下和重松警官再谈。
只是莉绪有种预感……
即使这不是克丽丝做的，恐怕也与她脱不了关系。
犯人安装炸弹的动机就隐藏在案件真相中，而克丽丝的目标，或许就是揭发案件的证据。
莉绪暂且放下克丽丝的事，她的推论中充满假设和条件，还需要更多线索来佐证。
齐木莉绪：我的身体属于国家！
降谷零：我的心属于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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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家的猫跳下来踩到我，我都感觉自己要被谋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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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警校日常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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