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我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超人皱着眉说，“但是你知道，你已经快把他们全都打死了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位持有伟力的非人、人上之神、氪星最后的孤儿，他脚不沾地，他漂浮在半空中，鲜红披风拂动着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连这一天仅剩下的天光也为他加冕——橘橙色的日照贴着地平线勾勒出超人的钢铁之躯，这光芒来自于片刻前该人毫不费力从地面破开的洞口，而蝙蝠侠恍然意识到：
原来，这一天已经快要过去了。
蝙蝠侠没有立刻回话。另一个人还伏在他肩头，纯粹由于神经反射而保持着些微的抽搐：诚然，高压电击确实有用。他将目光扫向超人旁边，于是同样非人的女神也向他露出短暂一笑：
“我想，我是不用自我介绍了。”戴安娜·普林斯说。
那双曾端起香槟杯的手掌现在持着泛起金光的绳索，她正轻而易举地用它提起掉落一半的天花板。那对曾微微含笑的眼睛此刻正凝视着他，笔直而锐利。蝙蝠侠明白：这是属于战士的眼神。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最终蝙蝠侠这样说，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又冷又硬，跟哥谭地底的石基也差不了多少。“我保证他们没死，并且在这次地震的余波结束之前都不再有精力破坏任何事物——或者人。现在，劳驾，”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开始发干，为了接下来的求助。上帝啊，他上一次向别人开口是什么时候？那时迪克肯定还没有太恨他……“如果可以，把他们都扔到黑门监狱去吧。那里会有人接手的。”
超人与女神互相对视了一眼。
“我可以帮忙。”超人沉着嗓音说。
“但你欠我们一个解释，蝙蝠侠。”戴安娜补充道。
“我知道。”蝙蝠侠面色阴沉，硬邦邦地回答。
***
当天入夜之后，三个人重新碰面在一间不起眼的公寓。
“安全屋”，或者说。
“我不认为这很符合韦恩家族的待客之道，老爷。”英国管家礼貌地讽刺道，“鉴于您始终不肯把那身万圣节礼服脱下来，而且还把另一个人脱了个精光又塞进拘束服里。”
蝙蝠侠当做没听见。
这确实是间再普通不过的公寓，地板上既没有欧式古典地毯，墙壁里头也没有内嵌那种唯独岁月悠久或彰显权势之家才有的砖头壁炉，头顶上更没有法式水晶吊灯。开放式居所的格局一目了然，甚至能一眼看到还没有完全打扫干净的窗外落灰——以及被牢牢困缚在卧床上的布鲁斯·韦恩。
踏进门内的两位客人同时扬起了眉。
“我其实并不想维持原先的‘韦恩被胁迫’观点，”超人小声嘟囔，“但是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如果你真的只是想自言自语，就不要故意让我听见。”蝙蝠侠暴躁地说。
“嗯咳——”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响亮地咳嗽了一声。
“……”蝙蝠侠磨了磨牙，转身在主位上坐下，黑披风在背后甩出一个怒气冲冲的弧度。
“坏脾气，不是吗？”戴安娜一边感到些好笑，一边坐下来接过管家的茶：“伯爵红茶？谢谢。”
在管家的“不胜荣幸”回复声中，超人悄悄露出一个窃笑。这份笑意抹平了这张古希腊雕塑式俊美脸庞上的眉间皱痕，甚至添上几分小记者式的轻松，在神明的端容上镌刻出人性。
蝙蝠侠观察到这一点。“你好像对我的意见没有那么大了。”他冷不丁地问道。
超人抬起头看看他。“你以为我今天救了几个哥谭市民？”他的声音里含着笑，也含着一些歉意。“抱歉，蝙蝠……我之前误解你了。你是这个城市的守护者，独一无二。我应当尊重你守卫城市的习惯，但是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听一听你的解释。……顺便说一句，对付犯罪者的时候，大概你确实可以下手不必这么狠。”
蝙蝠侠被这份坦然哽了一下。他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重新站回他身后的阿尔弗雷德、落在他身上如有实物的视线。他不是很想回应这份期待，“我还没放下对超人类的警惕，”蝙蝠侠想这么对他的老管家说，但事实上，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蝙蝠侠”强行插进了他的待办列表。与这个人相比，超人的威胁性突然显得不那么大了。
他又看了看戴安娜·普林斯。这位女神倒没有出言催促，只是用了然而包容的眼神望着他。
好吧。蝙蝠侠心想。说不定这次交流能得到什么新情报。
他终于开了口。并希望自己说话的时候不要显得太过干涩……他只是很久没与其他人说这么多又这么深了。
……
……
“所以，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蝙蝠侠’？”超人有点不可思议地问。“我还以为平行世界只是一个概念上的存在呢。”
“而你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外星人。”蝙蝠侠讽刺道。
超人没理他。“那之前在宴会上，我们其实看到的是他……？”超人思索了一下。“也对。我记得他的眼睛是蓝色，而你的并不是。”
蝙蝠侠瞬间警惕起来：“你能透视？”他眯起眼睛警告道，“不许透视我！”
超人这下讪讪地抬了抬手，做了个像是举手投降的动作。“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蝙蝠。”他小声说，“地震中许多铅层都毁掉了，而且你的这套制服也不含铅。”
蝙蝠侠依然警觉地盯着他，冷哼一声之后才转向若有所思的戴安娜。“公主，”他问，“有什么高见？”
戴安娜没有在意这段小小的口角，她像是从这个结论里得出了什么别的结果，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命运’不归我掌管，我也无从窥见它，但我毕竟是宙斯的女儿。”戴安娜沉思着说，“我一开始试图与你交谈，就是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命运’的波动。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波动是另一个你带来的。”
蝙蝠侠以沉默的姿态，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戴安娜看着他。“你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我们。”
“什么？”蝙蝠侠问。
“哦，你装傻的方式和他在宴会上根本没什么不同，”戴安娜被气笑了。“赫拉在上！我以为我们是来帮忙的？这两天已经够你看到我们的态度了。——别这么固执，布鲁斯。”
蝙蝠侠又沉默了一会。
做出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必然是艰涩的。哥谭已经吞掉他全部的爱、大部分的勇气，还有一颗心，泥水堵塞这个男人的咽喉，让一切温情的话语难以说出口，而那颗心几乎已经要变成铅做的。
在它还能搏动的时候，他还有勇气将它送去别人面前吗？
“……”
穿蝙蝠装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
他的决定，已经做出了。
下一秒，在超人与阿尔弗雷德眼里，蝙蝠侠突然消失了身影。
“哦，拉奥啊！”超人惊呼一声。
“……布鲁斯老爷？”阿尔弗雷德攥紧了高背椅扶手。
而戴安娜盯着面前换上一身西装的布鲁斯·韦恩，了然道：“原来，你被承认的只是‘蝙蝠侠’的身份。”
男人冲她点了点头，重新换回蝙蝠战甲，安慰般拍了拍老管家的手背，坐回椅子上。
“但是为什么？”蝙蝠侠向前倾身，低声问。“为什么？同样是蝙蝠侠，没道理我的存在就要被他顶替掉。”
戴安娜转过头去，望向另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视线温和……而悲悯。
“因为，他的‘命运’已近完成。”戴安娜轻声说，“而你的，才刚刚开始。”
蝙蝠侠讥讽地笑了一下。
“‘才刚开始’？我已经比我父亲活过的年头还要长了。”他咀嚼着这句话，回过头。“你都听到了。这难道不可笑？”
随着这句话落地，拘束服里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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