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谷镇的浓雾带着一种粘稠的湿冷，粘在皮肤上也粘在心头。我像只受惊的兔子，一头扎进这片喧嚣混乱的泥潭后，立刻凭着本能和科黛那微弱的遮蔽感，钻进了码头区最外围那污水横流的小巷深处。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背后逆刃刀冰冷的触感和腰后匕首的微凉。
暂时安全了。
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疲惫感和…难以忍受的污秽感。在军舰底舱躲藏的几天，汗臭、霉味、咸腥味混合发酵，几乎腌渍了我的每一寸皮肤，头发更是油腻打绺，粘着说不清的污垢。对于一个灵魂深处还残留着现代人卫生习惯的穿越者来说，这简直是酷刑。
“必须洗干净！”这个念头压倒性地占据了上风。连续几天的逃亡、底舱的煎熬、魔谷镇扑面而来的混乱气息，让我迫切地想要摆脱这一身狼狈，仿佛清洗干净就能找回一点掌控感，就能以一个“体面”的姿态去寻找我以为早已扬帆的主角团。
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大意地忽略了外貌可能带来的危险。
魔谷镇不是风车村那样淳朴的小渔村。这里是无法地带，是海贼、赏金猎人、黑市商人和亡命徒的巢穴。一个衣着破烂、独自一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还明显带着长途跋涉痕迹的小孩，本身就散发着“好欺负”、“有油水”或“有故事”的气息。更何况，洗干净后显露出的与这身破烂格格不入的、尚且算得上清秀的五官和属于孩童的皮肤，在某些人眼中就是明晃晃的弱点信号。
我用在军舰上顺来的最后一点硬币，在码头区边缘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也最便宜的旅店。与其说是旅店，不如说是个大通铺隔出来的几个单间，墙壁薄得像纸，充斥着劣质烟草、汗臭和隔夜食物的混合气味。老板是个独眼老头，眼神浑浊，接过硬币时瞥了我一眼，没多问，只是用缺了手指的手指了指最里面一间。
房间狭小逼仄，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和一个破木桶。但对我来说，有一桶相对干净的淡水，就足够了。
我反锁上门尽管那锁看起来形同虚设，迫不及待地脱下那身几乎能立起来的脏衣服。冰冷的水浇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却带来难以言喻的解脱感。我用力搓洗着头发和身体，看着浑浊的污水顺着身体流下，仿佛也洗掉了一些在军舰底舱沾染的晦气与恐惧。洗到一半，我甚至小心地解下了那根一直绑着头发、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旧布条——那是原主佩佩记忆里，母亲留下的唯一东西。
就在我沉浸在清洗带来的片刻安宁中，隔着那薄得可怜的木板墙，隔壁房间传来了清晰而粗鲁的交谈声。起初是些无关紧要的吹牛和关于酒、女人的下流话，我并未在意。直到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提到了一个名字，像一道冰锥，狠狠刺穿了我的耳膜：
“…呸！晦气！这趟买卖真不顺！要不是当年处理斯通家那小娘们和那哭哭啼啼的小崽子时手脚够利索，没留下尾巴，老子今天还得躲着海军走！哪像现在，想去哪去哪！”
斯通？！
我搓洗的动作瞬间僵住，冰冷的水顺着脊背滑下，寒意却从骨髓深处炸开！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向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席卷而来。
【警告：检测到宿主精神剧烈波动，肾上腺素异常分泌！记忆强制关联中…】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尖锐响起，但此刻的我完全无法顾及。
隔壁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残忍的得意：
“哈哈，老大说的是！那海军小军官的老婆，看着挺水灵，结果骨头还挺硬！临死还护着那小崽子藏身的柜子呢！可惜啊，咱们眼睛亮，那点动静…啧啧。”
“就是！那小崽子吓傻了吧？缩在柜子里连哭都不敢哭，就瞪着一双眼睛，跟死鱼似的！要不是老大说斩草除根动静太大，怕引来附近巡逻队，顺手把那破柜子钉死了让她自生自灭…哼，哪还有今天咱们在这喝酒的痛快！”
“说起来，那丫头片子也该有这么大了吧？”另一个声音猥琐地笑着，“可惜了，当年没捞着…现在要是能碰上…”
轰——！
记忆如同被强行撕开的伤疤，伴随着剧痛和冰冷的恐惧，汹涌地冲破了意识的堤坝！那被原主佩佩深深压抑、因极度惊恐而模糊的噩梦碎片，在仇人毫无顾忌、如同炫耀般的对话刺激下，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阴暗的房间…母亲温暖的怀抱…刺耳的撞门声…母亲将我死死塞进狭小的衣柜…柜门缝隙里，母亲绝望而凄美的侧脸…染血的刀光…狰狞狂笑的面孔…温热的液体溅在柜门上…然后是黑暗，无尽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钉锤声…还有…还有那透过缝隙，死死盯住我的、几双充满暴虐和戏谑的眼睛！
就是他们！就是现在隔壁房间的这几个人！是他们杀了母亲！是他们把幼小的原主钉死在柜子里等死！是他们！
滔天的恨意瞬间吞噬了恐惧，点燃了每一滴血液！什么主角团！什么伟大航路！什么四皇！在这一刻都被这血海深仇烧成了灰烬！我只想杀了他们！用最残忍的方式！用我手中所有的刀！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我甚至来不及擦干身体，胡乱套上那身依旧潮湿、散发着廉价肥皂味的破衣服，将湿漉漉的头发胡乱一绑。手，死死握住了腰后那把匕首。冰冷的刀柄仿佛与我沸腾的恨意产生了某种共鸣，那股微弱的遮蔽感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
“砰！” 我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开了那扇形同虚设的薄木门！
房间里的景象映入眼帘：三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带着刀疤和纹身的男人围坐在一张油腻的桌子旁，桌上摆着酒瓶和吃剩的残羹。他们被我的突然闯入惊得一愣。
“哪来的小野猫？找死……”为首那个脸上有蜈蚣状刀疤、眼神最凶戾的男人刚骂出口，目光落在我脸上时，猛地顿住，随即露出一种见鬼般的惊愕和难以置信，“…你？！这双眼睛…不可能！那小崽子早该烂在柜子里了！”
“为…我母亲…偿命！” 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完全不似孩童的咆哮，所有的技巧、所有的冷静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最原始的、同归于尽的杀意！我握着匕首，像一头发疯的小兽，朝着离我最近的那个还在发愣的男人扑了过去！
“找死！”那男人反应过来，狞笑着，随手抄起桌上的酒瓶就朝我脑袋砸来！速度比我预想的快得多！
差距太大了！成年亡命徒的战斗经验，远不是我这种靠着系统微弱加成和父亲基础训练、又因愤怒失去理智的小孩子能比的。
噗嗤！
匕首的确刺中了目标，但只是浅浅地扎进了对方的大腿。而沉重的酒瓶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的左肩上！
“呃啊！”剧痛瞬间席卷半边身体，骨头仿佛碎裂！我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砸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眼前一黑，喉头涌上腥甜。
“臭丫头敢扎老子！”被刺中的男人捂着大腿伤口，又惊又怒。
“老大！真是当年那个小崽子！她没死！”另一个男人也看清了我的脸，惊叫道。
刀疤脸老大眼神彻底阴冷下来，杀意弥漫：“哼！命挺硬！当年让你跑了，今天正好送你下去陪你那不识抬举的娘！给老子抓住她！慢慢玩死！”
另外两人立刻狞笑着扑上来。我忍着肩胛骨碎裂般的剧痛，挣扎着想闪避，但速度太慢了！一只大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我受伤的肩膀，剧痛让我惨叫出声！另一只手则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整个人提离地面！
窒息感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力量…我需要力量…悄无声息地抹杀一切敌人的力量…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弱…
【侦测到宿主与物品‘夏洛特·科黛的匕首（仿）’产生深度共鸣…】
【目标灵基响应…】
【警告！强制共鸣超越宿主承载极限！精神与□□将遭受不可逆重创风险！是否…】
“同…意！！！” 我在窒息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中，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在灵魂深处咆哮！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而庞大的意志，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阻隔，瞬间降临！手中的匕首骤然爆发出幽暗深邃的蓝黑色光芒，不再是微弱的凉意，而是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流！这股寒流并非侵入，而是…交融？一个模糊的、穿着异国服饰的少女虚影似乎在我紧握匕首的手上重叠了一瞬，她低垂的眼帘抬起，那双平静得近乎虚无的蓝色眼眸，仿佛穿透了我的灵魂，看到了那血色的仇恨。
【以这虚无的暗影…回应汝之决绝…仅此一瞬…】
不属于我的、清冷而带着淡淡悲伤的低语直接在意识深处响起。
【可怜的孩子呀……】
下一刻，力量！难以想象的、属于顶级暗杀者的力量、技巧、以及对“气息遮断”登峰造极的掌控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入我残破的身体和意识！
掐住我脖子的男人只觉得眼前的目标突然变得“模糊”了，仿佛融入了昏暗的光线里。紧接着，手腕传来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凉触感和轻微刺痛。
嗤——！
一道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割裂声。
男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瞳孔放大，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他掐着我脖子的手无力地松开，另一只手难以置信地捂向自己的咽喉。那里，一道极细、极深的红线悄然浮现，随即鲜血如同开闸般疯狂喷涌！
“嗬…嗬…”他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轰然倒地。
“老三？！”另外两人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他们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而此刻的“我”，或者说被科黛那庞大战斗本能暂时主导的身体，已经化作了一道真正的幽影。动作快得超出了视网膜捕捉的极限，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在刀疤脸老大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道模糊的影子已经贴到了他身侧。
他本能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怒吼着劈砍，却只砍中了空气。幽影如同鬼魅般绕到他身后，冰冷的匕首如同情人低语，轻轻吻过他的后颈。
刀疤脸老大的动作戛然而止，弯刀脱手落地。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
最后那个男人彻底崩溃了，看着两个同伴瞬间毙命，看着那个握着滴血匕首、周身散发着非人寒气的“小女孩”，他尖叫一声，转身就想撞破窗户逃跑！
幽影没有追击。只是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
嗖！
那柄染血的“镰刀”脱手飞出，划出一道精准到令人绝望的幽蓝轨迹，如同死神的点名，无声无息地没入了男人的后心，刀尖从前胸透出！
男人保持着逃跑的姿势僵在原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染血刀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然后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整个房间瞬间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来得快，去得更快。那庞大的意志和冰冷的技巧瞬间抽离，留下的只有被彻底榨干、千疮百孔的躯壳和几乎要炸裂的灵魂。剧痛、疲惫、精神撕裂般的反噬如同无数把钝刀在身体和意识里疯狂切割！
“噗！” 我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的一切瞬间被黑暗吞噬。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在意识彻底沉入深渊的前一刹那，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旅店破窗之外，巷口昏暗的光线下，站着几个人影。
为首的那个男人，身材高大，披着黑色的长外套，红色的头发如同燃烧的火焰，在魔谷镇污浊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目。他左眼下方有三道醒目的疤痕，嘴里似乎还叼着什么东西。他并没有看向旅店内血腥的场景，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我倒在地上的方向，那眼神…平静，深邃，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又仿佛只是看到了一片飘落的树叶。
操,痛死老娘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花，在彻底熄灭的意识中一闪而过。随即，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了我。
[竖耳兔头]感觉节奏太快了，不过应该马上就会慢下来呵呵我试着写慢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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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血污×旧恨×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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