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走廊上,塞缪尔再次见到了那个金发的少年。
几分钟前,管家刚和校长办完手续。校长和他们握了手,准备带塞缪尔去班级上介绍他给同学们认识。
这里是亨克唯一的中学。
所以,真巧。
塞缪尔对他微笑。
校长走到少年面前责怪发问:“已经是上课时间了,德布劳内先生,你怎么还在走廊里。”
塞缪尔就站在校长身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真是拗口的名字,他想。
名叫德布劳内的少年奇怪地看了塞缪尔一下,然后才对校长慢吞吞回答说:“我迷路了。”
“迷路?”校长显然不相信。
德布劳内用沉默应对。
“好吧。听着,我知道你是来进行足球训练的,但那是在下午。上午你最好上课,否则俱乐部不会给你许可。”校长表态。
“好的,校长先生。”德布劳内回答。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学校,但俱乐部的要求他不得不答应。
校长整了整袖口,换上一副笑脸转身面对塞缪尔:“走吧,我带你去教室。”
更巧的是,两个孩子在同一个班级。
路上,塞缪尔一直在看德布劳内。德布劳内能感觉到,但他一直没有回应。即便是不小心对上塞缪尔的眼睛,他也会立刻把视线移开。
可爱呢。
像猫一样。
到了班级门口,能听到里面正在上哲学课。
学生们听得昏昏欲睡。
“打扰了。”
校长把塞缪尔和德布劳内交给老师,老师带他们进去。德布劳内一秒都不耽误,很快回到自己座位上趴着,塞缪尔则乖巧站在台前。
“这是塞缪尔·邦迪,从巴黎来的转校生,未来会和我们一起学习。”老师介绍道。
在看清转学生的长相后,学生中间爆发了一阵讨论。老师不得不大声呵斥几个比较严重的家伙以维持秩序。
塞缪尔始终保持微笑。
尽管他非常排斥被这些皮疹一样无聊的家伙注视。
“你们好。”他说。
然后,在老师开口前,塞缪尔要走了德布劳内身边的位置。
“我能坐在那里吗?”他说,“那里比较通风。”
老师有些意外,但没有拒绝。
“去坐吧。”
很快,哲学课继续。
只是教室里早已没人在意黑格尔的理论究竟更偏向唯心主义还是辩证法。
*
放好东西后,塞缪尔的注意来到背朝着他的德布劳内身上。或者说他的注意从来就在那里没离开过。
“你好。”他对着那个金色的后脑勺小声打招呼,“听校长说你姓德布劳内,真是个有趣的姓氏,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德布劳内没出声。
他不想搭理这个转学生,反正他们以后不会经常见面,这样的社交是无意义的。
“你睡着了吗?”塞缪尔问。
是的,我睡着了。
德布劳内倍感欣慰。
但紧接着塞缪尔又说话了。
“我知道你还醒着。”
你不知道。
不要再跟我说话了,德布劳内心想。
“你睁着眼睛,我从窗户上看到了。”塞缪尔说。
哦,见鬼。
德布劳内心里骂了句,然后不情愿转过身。
“凯文。”他说。
“你好啊,凯文。”塞缪尔笑着打招呼。
我不好。
德布劳内心想,俱乐部的u16梯队选拔快要开始了,他本应该到训练场去加训,而不是被困在这儿听什么见鬼的哲学课。
——还必须忍受新同桌让人讨厌的礼貌。
于是凯文·德布劳内再次转身,不去看烦人的转校生。
没想到塞缪尔不肯罢休。
“早上我看到你了。”他看着讲课的老师,小声说,“来之前,就在那条半森林的小路上,我看到你在埋东西。”
埋……
德布劳内猛地回头,皱着眉紧盯塞缪尔,“你想表达什么。”
“你生气了吗。”塞缪尔歪头,“对不起,我只想告诉你,我挖开了你的土包,你知道那只鸟还活着吗?”
德布劳内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但好在理智仍占据上风,他压低声音急促地问:“你怎么敢肯定。”
“我摸了它的喉咙,它还有心跳。”塞缪尔说。
凯文·德布劳内心跳加快,他开始不由自主看向塞缪尔的书包。也许,塞缪尔会从那里面把受伤的乌鸦拿出来?
“现在呢?”德布劳内问。
“它一定是撞到了树上,所以晕过去了。我尝试给它做人工呼吸,它活过来了几分钟,但最后还是没挺过来。”塞缪尔很遗憾地说,“对不起,我没能拯救它。”
哦。
凯文眼神暗了下来。
是他想多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童话。
“知道了。”他说。
说完又转回去继续睡觉。
但是,德布劳内心想,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新同桌或许会觉得他没有礼貌。
于是他回头,对塞缪尔补了一句“谢谢”,然后才回到原来的姿势,继续睡觉了。
德布劳内没看到的是,在他背后,塞缪尔正冲着他笑。
*
20分钟后,哲学课终于结束,到了课间休息。
塞缪尔身边很快围满了人,其中大半是女孩。这让邻座趴着的德布劳内非常不自在。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不从人群中挤出去。
比起热闹,他更讨厌身体接触。
“塞缪尔塞缪尔,你为什么来我们这里?”有人问。亨克是小地方,一年到头都不会有一件新鲜事。
而且塞缪尔穿着合身的成套西装,有高贵的黑色头发,帅气的面庞,低调的气质,看起来就像是电视剧里贵族男校的尖子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塞缪尔笑了。
“家庭变故。”他说。
“就这么简单?”有人不相信。
“嗯,对啊。”塞缪尔耸耸肩,“就这么简单。”
“得了吧,别藏着,快告诉我们。”又有人问,“你不说,我们可要开始猜了——是你爸爸或者妈妈工作调动吗?还是看上了这里的什么产业。”
其他围着的人开始起哄。
“说得对,塞缪尔,你的父母呢。”另一个人问,“他们是做什么的,也跟你一起从巴黎搬到这儿了吗?”
塞缪尔脸上的笑少了一些。
他明显不想谈这个话题,到底是哪个傻瓜在不停追问。德布劳内对着没人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然后,就在德布劳内心里烦得不行,想着要不要还是冲出去算了的时候,就听见身旁塞缪尔淡淡说道:“他们都死了。”
原本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的教室里一下变得安静。
没有人再出声。
大家都呆愣住了,互相看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关系,不用这么小心。”塞缪尔轻笑,“那是一场突发的火灾,在夜里。我父母和弟弟都在睡觉。管家告诉我他们走的很平静,没有痛苦。”
原来他还有个弟弟。
德布劳内想,那管家还真是好心,死于火灾的人,即使是在发生前睡着的,受到温度升高的刺激一定会醒,怎么可能不痛苦。
但他才不会说出来。
或许是不想再让气氛变尴尬,话题很快又回到了塞缪尔身上。有人借着光线注意到了他左眼颜色的不同。
“你的眼睛,怎么有一只是红色的?”一个金发的女孩问。
塞缪尔的笑又回到了最开始。
“还是因为那场大火。”他说着指了指左眼上方颅骨的位置,“管家带我逃出来的时候,路上有张烧着了的画掉下来,正好砸到我的头。”
也许是天生空间感比被人强,又或许是电视剧看得比较多,听到塞缪尔这么说,德布劳内瞬间在心里构思出了当时的场景。
“后来我去了医院,医生说是因为有血流进了眼睛里,导致虹膜变色。”塞缪尔的声音听上去轻快了不少,“这种情况很常见,一般过几天就会恢复,但我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这样挺酷的。”有男孩这么说,大概是在尝试安慰塞缪尔。
“是啊。”塞缪尔笑着,“我也这么觉得。”
凯文·德布劳内听不下去了,不知道是出于某种本能还是怎么,他一下子站起来,推开围在他们桌子旁的同学们,小跑着消失在走廊上。
在他走之前,他听到那几个被推到的学生在抱怨,并且希望塞缪尔能换个座位。
换了好,离远一点,德布劳内想。但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德布劳内又感觉有道视线穿过人群投在自己后背上,像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塞缪尔向他的同学们打听起了新同桌。
“凯文好像不太喜欢我。”他说,“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他对谁都那样。”有人抢着回答道,“他也是转学来的,但比你早一年,是来踢足球的。这里是小地方,但这里的足球俱乐部是全比利时最好的。”
是踢足球的啊。
塞缪尔心里了然。
“那他——”
“就这些了。”刚才那个金发女孩抱起胳膊说,“那家伙从不和我们一起玩,也不说话,我们知道的情况就这些。”
随后塞缪尔听到其他同学的附和声,他们叫她珍妮丝。
“凯文是个怪人。”另一个男孩总结道,“你以后别跟他走太近。”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塞缪尔问。
“不是的。你刚来,不清楚情况。他在亨克俱乐部的青训营进行训练,我爸爸是那里的管理员,所以能听到更多消息。”又一个男孩站了出来,“我听说他第一年是住在宿舍的,但他太孤僻了,宿舍的所有人都受不了他,所以今年俱乐部给他找了寄养家庭。”
“孤僻吗。”
“嗯。”那男孩点头,“我估计寄养家庭他也待不久,凯文这个人太难以相处了。”
冷漠,孤僻,难以相处。
这是同学们眼里的凯文·德布劳内。
可在塞缪尔眼里,凯文像一根嵌在血蔷薇里闪闪发光的骨头。
没人发现它的价值。
塞缪尔感觉自己心脏狂跳。
但他嘴上只说了句:“是吗,那还真是个怪人。”
上课铃响起,德布劳内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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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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