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沉默中推开门,我一如既往看见了云雀恭弥的身影。
自从云雀父母离开后,他几乎是天天都住我家,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回他家睡觉。
生活作息意外地有规律的云雀恭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我家可以说是一种必然。
像黑夜中的灯塔,我的启明星,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以何种狼狈的姿态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前,又以怎么样的力道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子,只是将我的双眼睁圆,试图用他的鲜明的存在来寻求一个依凭。
只是,眼帘中好像下起了雨,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模糊不清。
我的难得一见的眼泪激起了他难得一见的仓皇,我看见他手忙脚乱地伸出手,试图拂去我脸上的眼泪,但是那湿润而咸涩的物体源源不断地涌出,在我面无表情的呆滞的脸上流下一道道晶莹的沟壑。
他彻底放弃了擦拭。
后背传来一阵有些沉重的力道,我的额头磕上他并不算柔软的胸膛,隔着轻薄的白衬衫我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纹路。
他在拥抱我。
被人体的温度所包围,我嗅着他身上那独属于他的,尘土混着阳光,还带一点木质香的气味,或许是由于他总是在天台上就那么原地入睡,所以才会酿造出这种奇特的气味。
好像快要溺死在大海中央的人抓住了凭空出现的浮木,我几近崩溃的理智已经不允许我去过多的思考,我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去回抱云雀恭弥,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捏碎一般。
本来便是力量型的我手劲不可谓不大,在我的压迫下,云雀恭弥猝不及防发出半声闷哼,但很快他迅速压制住了难以忍受想要从嗓子里出逃的不成调的轻呼,任凭我带着怎样快要勒死人的无助去紧紧拥抱他,他仍旧回抱着我。
他也沉默我也沉默,在我习惯的寂静无声中,我努力地稳定着我的精神。
不问缘由,不问结果,云雀恭弥总是在那里,当你用麻木的绝望的双眼去仰视天空之时,便可以看见那总是肆意地游离于大空之下的,仅对你来说触手可及的浮云。
并没有太多的言语,云雀恭弥用一次次的实际行动向我证明了这一点。
他用如此这般的坚定唤回了我逐渐解离的人格。
当我的理智和情感彻底回笼,双手撑着云雀恭弥的胸膛,缓缓抬起头来的一瞬间,那双仿佛对一切都势在必得的灰蓝色的丹凤眼就这么专注地和她对视,自尾椎骨开始,贯彻她的每一寸神经和骨髓,那新奇而甜蜜的电流霎时间将她激醒。
一种浓郁而奇特的情感自我心底升起。
我伸长脖子,将身体的重心压在云雀恭弥身上,借力向上去凑近他的脸颊。
是什么呢……这种感受。
因为有你在成为我的锚点,我的人格才不至于涣散。
按理来说,是感谢和安心吗?但是又要比那些情感,多一丝冲动。
我说不上来,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
——我想要亲吻他。
如同晚春桃树上凋落的第一朵桃花。
我在云雀恭弥的眼角处落下极轻极浅的一吻。
……
极度不安定的精神在昨天被云雀勉强镇压下来。
精神状态说不上好,我并没有向云雀恭弥解释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件事,所以也就装死地对我为什么会疯疯癫癫地回家这件事绝口不提。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也没有去问我。
这样真的是太好了。
不过多提问的举动真真切切地令我感到有所喘息余地的体贴。
睡了一觉起床的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昨天的细节,人的记忆是有保护机制的,我就记得昨天和云雀恭弥说我要去睡觉了,他应了声好,然后我就上楼去卧室倒头就睡了。
剩下的,包括我在街道上将雨宫葡萄活活打死的事,还有后面复活无辜女路人的事,只大概记得有这么件事,剩下的细节已经一概难以回忆了。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心中充满着空落落的慌忙。
在床上坐起身来,我注意到外面的天色分外阴沉,漆黑的云凝聚着,似乎不久后便有一场雨即将落下。
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想要喝水,嗓子传来难以忍受的干涩和疼痛,毕竟我昨天好像是很大声地吼了好久吧?嗓子会这么疼也正常。
……我的房间里应该是没有水的,身体一向健康的我没有起床先喝口水的习惯。
但是,我却出乎意料地在自己的床头柜旁边看见了装着温水的保温杯。
痛快饮下一大口,嗓子干燥的症状却并没有减少,可能是昨天吼得太大声了,有些伤嗓子。
没有在意那么多,我现在更在意的是——
——洗漱完毕,推门,下楼。
啊,云雀恭弥果然还在那里坐着。
此刻的他正静坐在沙发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翻看一本书。
见到我从楼梯上下来,他缓缓合上书,嘴角带笑地看向我,挑衅道:
“不知道之前是谁说的,绝对不会给我咬杀你的机会的,就你昨天那副软弱的样子,我连咬杀的兴趣都没有。”
啊,之前好像是和他说过这样的大话来着,糟糕,这一次好像真的是我输了。
老脸一红,我扭过头去不看他,嘟囔道:
“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熟练地去厨房冰箱掏出面包片,我将其塞进烤面包机里加热,而后走到云雀恭弥身旁挨着他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看看早间新闻。
“两小时后并盛即将迎来特大暴雨,请居民们无事不要外出,在家关好门窗……”
端起桌上的茶杯,我喝了一口,空气中新闻频道主持人甜美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却并没有给这死气沉沉的屋子带来多少活力。
“你昨天的事,与那个食草动物有关。”
身侧的云雀恭弥偏着头和我一起看向电视的方向,但似乎此时和我一样的心不在焉。
“嗯。”
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愿,我肯定了他的推测,他将目光从电视上游移到我身上,抿起嘴,却没有再说什么。
这样很好,要是他追问的话,其实不管是世界的真相,还是魔法少女之类的事情,我根本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解释。
要解释的话,又该怎么向他说呢?说世界其实是漫画,但是我又没看过这本漫画,不能做出预言并交由他人验证,说魔法少女的事情,没有资质的人又看不见魔女,身为男性的云雀恭弥自然不可能拥有魔法少女的资质,就算是穿梭平行世界的能力,我也仅仅只是灵魂在穿梭,□□在这边的人看来仍旧是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我的解释拿不出任何证据。
尽管云雀恭弥愿意无条件地相信我,但是那份仅仅依凭着我们俩情谊存在的信任在现实之下仍是显得如一张纸般脆弱苍白而可笑。
这份责任说到底从头到尾也只能由我一人承担。
他能够不问缘由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耳边熙攘的空气增添了些许杂音,稀稀落落的雨落,昭示着那电视机屏幕单一地播放着的,显得充满距离感和不真实感的特大暴雨已悄然走近我的身边。
神情呆滞地咬着刚刚从烤面包机里拿出来的吐司片,我只是无意义地重复着“看电视”这一动作罢了。
青春亮丽的女主持人身穿雨衣,手握麦克风,在强风暴雨中像雨打的霜花一般凌乱,但仍坚持进行关于特大暴雨的报道。
这是她的职责呢。
然而,下一秒,还在雨中顽强支撑的女主持人便被一阵强风轻飘飘地带到了天上,伴随着播出故障的叫喊声,新闻频道被突然插入的广告打断。
在那最后一帧中,我看到了格外不一样的东西。
脊背发凉,我猛地从沙发上站起,伴随着云雀恭弥迷惑的视线,我不可置信地喃呢着:
“魔女……”
刚刚发生的一幕,在我眼中,并非是大风刮走了女主持人,而是魔女粉红色的使魔带走了她。
其他平行世界尚且不论,我清楚地知道,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是没有魔女的。
但是,但是,刚刚的那个,是什么?
粉红色的兔子用耳朵卷走了女主持人,跑向北边。
有新的魔女产生了,什么时候?这个世界的魔法少女明明还没有来得及变成魔女便被我杀死了!!
总之,来不及去细想那些东西了,我需要赶紧去救女主持人。
来不及披上一件外套或者雨衣,我冲上二楼,拿起我的手枪别在腿上,顺带捎上我的长刀,又火急火燎地冲到玄关门口。
“伊桃?外面还在下雨。”
不明所以的云雀恭弥握住我的手腕,皱起的眉头昭示着他担忧的心情,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和他解释了,只是飞快地撂下一句“对不起,我有点急事!”便挣脱开他的手推门而出了。
绵密的雨幕之下,我不顾一切地狂奔着,前往刚刚在电视里目击的,女主持人被袭击的地方,脑中一边不停歇地对魔女的现状作出判断。
这个魔女的规模很明显并不是魔女之夜级别的,虽然雨幕连绵整个并盛市,但很明显只有下雨格外严重的那一块才是它的巢穴,其余地方的雨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这样想着,我更加向雨幕深处奔去。
当我到达雨势最大的地方时,头一次目睹眼前仿佛扭曲世界的奇景,不由得让我全心全意地感到震颤。
漫画的报刊亭下,破了一个口子的猪猪存钱罐是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格外立体的材质构成的,好像是为了作为弥补似的,旁边红发的,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涂鸦一样的小人,挥舞着立体的充气彩色小锤子,不断敲打猪猪存钱罐,使闪耀着金光的金币不停从她身体里流出。
粉红色的兔子用耳朵四处卷走人类,塞进猪猪存钱罐破损的地方,填充进去。
橙色的兔子不停裁剪着漫画书,做出创口贴的样子糊在猪猪存钱罐的伤口上。
猪猪存钱罐的魔女,这是她的魔女结界。
被使魔绑架的人类此刻估计都被填充在了她的肚子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魔女的结界里,她仍是被殴打的那一方,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被塞进她肚子里的人类是否存活还未可知,优先击杀那些粉色兔子使魔,防止更多的人类遇害才是第一要务。
单手持刀,我奔向正在卷着耳朵搬运人类的可爱兔子,高高挥起刀劈断它耳朵的同时,另一只手从腿上绑着的枪套里抽枪射击向它的脑袋。
使魔的耳朵齐根断裂,人类掉在地上,子弹命中的那一刻,它也跟着发出一声可爱的惨叫,一命呜呼了。
孱弱无比的使魔,很好搞定。
很快我便清理干净了那些兔子状的使魔,缓步走到结界的正中央,我看向那不断被殴打而吐出金币的魔女。
她渴求地看着我,失去了兔子使魔的保护,她身上被那个红发使魔殴打而裂开的痕迹越来越大。
挥刀,银光披着透明的雨帘,刀光显得像是斩碎了宝石一般闪闪发光,我拦腰劈断了那红发的使魔,将魔女从恒久的自我折磨中解脱。
结界的最中央,猪猪存钱罐的魔女分外可怜地缩成一团,似乎是渴望着谁人的同情似的。
“我不是来拯救你的。”
沾满雨水而显得有些晶莹剔透的刀被我高高举起。
“从一开始我到达你身边,就是为了斩杀你。”
魔女怔愣在原地,随后开始剧烈地颤抖,她要干什么?释放魔法吗?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我赶紧加快下刀的速度。
伴随着她毫无抵抗地,接下了我的一刀之后,我的脚下鼓起风声,我感觉到我和结界的位置正在高速移动,伴随着被彻底砍碎的存钱罐扭曲,膨胀,缩小,最终连带着整片空间一起陷入扭曲的塌陷中,一切的此世之外才会出现的景致全部以她为原点开始收缩,凝结成一个小小的核。
雕花的灰黑色种子一样的物体,静静躺在我的手心,那是击败魔女后才会产生的悲叹之种。
我打量起自己所在的位置,却发现这一片景色眼熟得出奇,正是昨天击杀雨宫葡萄的地方。
一种可怕的猜测从我脑海中闪过,赶忙翻看手中的悲叹之种,其上繁复的花纹雕刻成葡萄的形状。
雨还在下,我的全身被淋得湿透,沉重的布料带着凉意紧贴身体,但我却已经没有心情去顾及这种感受了。
我昨天……处理了雨宫葡萄的尸体了吗?
没有。
我昨天……确认雨宫葡萄已经死亡了吗?
没有。
雨宫葡萄的固有魔法……是什么来着?
紧紧将悲叹之种攥在手里,我奔向刚刚魔女结界存在的地方,一边用确定的步幅靠数步数来估算距离。
一千米。
正好是一千米。
也就是说,昨天被我打得奄奄一息的雨宫葡萄,耗尽自己最后的魔力,逃离往一千米外的地方,试图求生,但却因为耗尽了魔力,在绝望中独自变成了魔女吗?
不断被霸凌者殴打,索取金钱的她的过往,也和我刚刚在魔女结界中看到的景象重叠。
因为我的失职,我的朋友在绝望中孤独死去,因此还牵连了更多无辜的受害者。
一次错误的审判,导致了无数不可挽回的后果。
你都干了什么啊,伊桃。
双腿软得好像是一摊泥,我失去力气地跪坐在绝望的雨中。
整个天幕都成为了雨可以肆意挥洒的殿堂,雨直直落到我心里。
空无地只是抬着头,我任凭雨水落进我的眼睛里,再顺着眼眶流出。
直到空无一物的天空上,视野中,出现一片纯黑。
一波三折的事情发展!我们可爱的小桃子大喜大悲大喜大悲在短短两天内反复出现!什么时候崩断呢?期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杀死第十八个魔法少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