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之后的空间比他们想象的小了很多,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一座雄伟壮观的城池,而仅仅是一间还算宽敞的石室。
十几个麻衣骨甲的战士靠在墙壁上静静矗立,背后都生着血红的藤蔓,像蛛网网缚猎物那样将他们与墙面连为一体。每个人身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也不知多少年未曾移动。
石室尽头有长长的通道连接外界,就在通道旁,一个身穿藤甲麻衣、头戴彩色面具、背后附着血色藤蔓的男人持剑向他们走来,缓缓开口道:“八百年过去,终于又有人来到了这永生之堭。”
“玳族人?”缙云跟巫炤对视一眼,俱是错愕,他们进入巫之国见到的第一个活人居然就来自缙云的母族。
巫炤看着那人背后的血色藤蔓,皱眉道:“这是......永生之术?”
男人看到巫炤额间血红的竖眼巫纹,微微一怔:“不错。竟然认得这等秘法,你是巫之国的祭司?难怪能够从罪渊里杀出来。可是祭司也会被流放吗?罢了,与我们这些守渊人又有什么关系?来吧,打一场。赢了,从这里出去。输了,把命留下。”
“且慢。”缙云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穿着玳族的衣物,与巫之国有何干系?”
“我的名字,死人不必知道。”那男人看向巫炤手臂上青色的淤痕,眼中似有幸灾乐祸之意,“祭司大人,被阴火灼烧魂魄的滋味不好受吧?你的实力还能发挥出几成呢?”
“杀你,绰绰有余。”巫炤抬手,骨笛已经落入掌心。
缙云亦拔剑立于一旁:“交出解药,或者让开道路,否则便要得罪了。”
见二人分毫不惧,又都手持神兵。那玳族男人不由露出凝重的神色,祭出长剑,默默念诵法咒。
大战一触即发之际,忽然听身后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唤道:“仲遗,退下。”
左侧墙壁上的藤条剥落,一名短衣麻裙的女战士醒转过来,走到二人面前。
她死寂的眼睛透过面具与巫炤对视:“你很强,我们不是对手,无须再比。臂上淤痕,乃是罪渊里阴火的印记。这是一种经血脉传播的特殊灵力,一旦沾染会持续焚烧魂魄,令人丧失神智。”
“罪渊里那些人就是这样变成怪物的。”
“不错。”
“可有解药?”缙云忙问。
“无解,也不必解——阴火生于地底,一旦离开此间,到日光充沛处便会自行消散。永生之堭中虽无日光,但也用了至阳至烈的阵法克制罪渊阴气。这位大人不妨到阵中打坐调息,以解阴火之毒。”
“多谢。”巫炤收起骨笛。
那女子又转向缙云,语气中略带了几分感慨:“天海,这些年过得如何,你可还认得我?”
“我不是......等等!”缙云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画面。八十年前去寻找巫祖的玳族战士、号称可以长生不老的仙药、与巫之国结下契约永世不得踏出永生之堭半步的守渊人......
“万奚?”他下意识喊出了那个名字。
“正是。当年一别,已是八百年光阴过去,想不到竟然还有再见的一日。”名为万奚的战士除去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青年女性的面容。论容色算不得十分动人,但她年轻却又萧索沧桑的脸庞,就像一朵表面鲜妍内里干枯的花,让人望之惊心。
“她是?”巫炤问道。
“八百八十年前,第一批出海寻找巫之国的玳族战士。阿炤,你先去解阴火之毒。我与万奚说两句话就来。”
巫炤:???
这个人平日沉默寡言,可怎么走到哪里都有朋友?好不容易把姬轩辕甩在大陆,又从哪里跑出个活了八百年的万奚。鬼师大人轻哼一声,甩袖而去。
缙云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忍笑。万奚端详他的神色:“这次见你,倒像比那一世开心了许多。”
“我的确过得很好。”缙云望着她说,“万奚,我的母亲出身玳族,但我生在三苗,于西陵长大,替有熊效力。我不是天海,甚至不是玳族人。我不知道天海为何来到这里,也不知道他离开永生之堭后有什么际遇,这次过来也只是为了陪阿炤出海游历而已,只凭一道相同的命魂,恐怕当不起你一声‘故人’。”
“阿炤,就是那位大人吗?你们似乎十分亲厚,你这一世也是部族里的祭司吗?”
“不,他是西陵的祭司,我是有熊的战士。”
“祭司和异族的战士是朋友,”万奚幽幽叹道,“人族现在已经是这样了吗?”
“我们不是异族。有熊已经兼并或联合了北方所有人族部落,组成了一个新的国家。大家有衣同穿,有肉同吃。玳族也是这个国家的一部分。我虽然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的玳族过得很好,你们亲人如果还有后代,想必他们也正像大地上生活的其他人类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也不受特殊体质的困扰......”
“如此这般,已经很好了。”万奚不觉听得泪盈于睫。八百年的孤寂虽然没有换得回家的机会,但好歹是等来了故族的消息。这个年代山太高,路太远,人的寿命却很短。欢聚本是意外,分别才是常理。能够一别经年,各自平安,已经是极好的结局了。
缙云又取出一枚骨簪,一把青铜匕首,想了想,又将太岁剑柄上一枚结着玉璧的剑穗取了下来,一同递给万奚。
“离家之时未料到会有这番奇遇,不曾携带礼物。这骨簪和匕首产自西陵,剑穗产自有熊。虽然并非你们家乡的土物,好歹也是人族之物,便送给你们把玩吧。”
“你们若有信物,也可交付与我和缙云,替你们带回族中。”巫炤拾阶而上,不知何时立在了二人身后,“抱歉,并非有意偷听你们讲话。只是我们西陵人讲究‘英灵永祭,罪人无名’,为族中血脉延续而牺牲的战士,无论过了多久都该被铭记。你们若想,待我二人返回大陆,可以与玳族族长商量,在你们居住过的旧地立一块碑。”
“当真?”万奚眸中光芒一盛,又骤然熄灭下去。“可惜已经太迟了。”她缓缓摇头。
八百年春秋,不是八十年,更不是八年。他们的父母亲长、兄弟姐妹乃至他们重孙玄孙,都已经轮回几世了。纵是将信物带回大陆,也不知该交给谁了。
“多谢两位好意,今日得见你们,我已心满意足。倒是缙云你,真的不想去找一下天海记忆吗?”万奚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笑容,“当年你似乎对同行的那个女战士比木有意。如果找回记忆,说不定可以寻到对方的转世呢。”
只听咔嚓一声,正在身后探查的鬼师大人徒手掰断了墙上一根藤蔓。
已经困守此地八百年没有吹过冷风的万奚,竟忽然感觉背后凉凉,似有寒风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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