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贺拿起一直放在腿上的檀木盒,放到桌上,四四方方的盒子,并无锁扣机关。
看他严肃的表情放的应当是重要东西,可为何不上锁?
正当孟初雪疑惑之时,只见宋贺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涌出来的血珠抹到木盒上头。
一瞬间,盒子上刻饰的繁复的花纹上竟奇异地亮了一下。花纹动了,孟初雪这才意识到,那不是刻画上去的花纹,而是活物——一群疯狂扭动,啃食鲜血的虫子。
片刻后,“花纹”重归平静,随着哒一声,木盒的盖子打开了。
宋贺一边将里面的物件拿出来,一边解释:“这是蛊虫,非喂食者的鲜血能将其活化,盒子才会打开。里面还有一只蛊虫,若是有旁人试图用蛮力将盒子打开,主人就能感受到,若是主人不能及时赶回,蛊虫就会自爆,将里头的物件毁掉。”
哦豁,防盗锁啊,还带有自动报警和自动毁灭功能。
“宋叔叔,这样的蛊虫你还有吗?”孟初雪兴趣盎然地将木盒拿过来研究,果然见到里面卧着一只软绵绵白花花的小虫。
宋贺一眼就看出来孟初雪在想什么,笑着摆手,“这蛊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公主无需沾染,若公主有重要物件要保管,只管交给宋叔叔。”
“宋叔叔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帮你把东西保管得妥妥贴贴的。”
孟初雪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宋贺竟以这般郑重的语气作答,她略有些无措,只能扬唇笑笑,“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
“这样啊。”
孟初雪从宋贺眼里无端瞧出来一抹失落,于是她试探性补充:“若是我有东西想要保管,一定第一时间找宋叔叔。”
宋贺暗淡下来的眼再一次亮了起来,“那就这样说好了。”
孟初雪小心翼翼地拿出盒子里的东西,仔细查看,是一块陈年碎布。
这块碎布有些年头了,虽然宋贺一直用心保管,上头也难免留下一些岁月痕迹,孟初雪一翻开,见到上面褐色的血迹,心下一凛。
想必这是跟薛乐宜有关的物件。
“这是从你母妃的肚子里找到的。”
孟初雪骤然抬头,古代信奉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在现代解剖死者很正常,但是在古代,鲜少有人能够接受将亲人“开膛破肚”,他们说这会让死者不得安宁。
没想到宋贺竟然让人将薛乐宜的尸体解剖了。
何姑姑显然也被这个消息震住了,倒吸一口凉气,想象着娘娘被人破开肚子、四处挖寻的模样,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抱歉,但是同完整的身子相比,泼在宜儿身上的脏水和污名才是她不得安息的原因。”
“这块布既不是丝绸也不是锦缎,不似贵人衣着,就连宫人也不会穿这样的衣服。”孟初雪细细看着,“上头也不见绣花纹饰,若这是从凶手身上撕下来的,那单凭这一块布很难找出来凶手。”
“公主请看那一圈黑斑。”
孟初雪顺着宋贺的指示看去,果然看到碎布的小角处有一圈黑斑。
等等,这黑斑竟排列得莫名规整,孟初雪抬头看向宋贺。宋贺点点头,“没错,这是一道花纹,是曾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风雨楼的纹样。”
“但早在十几年前,风雨楼就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江湖上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被人寻仇,也有人说是楼主将其解散了,真相为何,无人知晓。”
“这块布既然能出现在宫中,那必然会留下线索,宫外的事情我来探查,公主在宫内多留心。”
“好。”孟初雪应下了,“还请宋叔叔将此图案绘制一份给我,方便比照。”
在座的几人里识得丹青的只有江景淮了,于是他接下了这个任务。谈完了薛乐宜的事情,孟初雪开始好奇江景淮同宋贺的关系,“宋叔叔,您和江大人是如何认识的?”
一个是权贵世家的儿郎,一个是混迹江湖的人士,年龄又差上许多,两人的相识过程定然非同寻常。
“他是我的师弟,幼年时候身子骨不好被送上山了。”
涉及江景淮的**,宋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含糊地说了个大概。也不是骗人,就……快死了应该也等于身子骨不好……吧?
“大人?”宋贺意味深长地看向江景淮,“这么快就当官了?不是要等明年开春朝会时候让你入鸿胪寺吗?”
江景淮手执玉笔,细细地描着,“十五月圆之夜,我冒着生命危险为陛下救女,可不得好好讨一份赏。”
“你的伤可还好?”
“还没好,还需库房里的千年灵芝和极北之地产的冰雪莲,外加上那柄红缨长枪才可彻底治愈。”
宋贺笑着就要去打他,被他灵巧躲过,“你啊你,我看你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虽是笑着,但到底不放心地将他的手抓过来,探手给他把脉,眉头渐渐皱起,“再这样胡闹下去,你比师父老人家要早见阎王。”
“师父老人家还等着你养老送终呢,别死他老人家前面了。”
孟初雪瞧瞧江景淮面色红润,怎么也不像是伤很重的样子,有些疑惑,但也没问。
一想到自己被人绑架的经历,孟初雪重燃学武热情,“宋叔叔,有什么武林秘籍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学的吗?我不想以后遇到困难只能等着人来救。”
宋贺有些意外,她跟乐宜倒是有很多不同,认真想了想,“如今你的年纪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
好吧,上次江景淮也是这样说的,孟初雪低下头,有些失落。
宋贺看她像打了霜茄子一样,顿觉有些好笑,他还还没有说完呢,性子也比乐宜急躁上不少。
不过,急躁些好,这叫活泼。
“点穴之术你倒是可以学学,纵是手法学不会,往人死穴打就好。”
“云娘。”
他轻唤一声,暗处突然走出来一个身着黑色束身衣、面无表情的女子,她恭敬肃立。
“日后你便跟着公主,保护她,顺道教她一些防身之术。”
“是。”云娘恭声应下,又嗖一下不见人影。
嚯,真神奇,孟初雪搓手手。
宋贺自然是希望孟初雪多留一些时间,但孟初雪拿到图样,又细细问过了有关薛乐宜的事情之后,便要走了,她还要去藏剑山庄。
如今已到下午,不说晚归宫门会落钥,便是贤妃也要念叨她。
噢对,她还是偷偷溜出来的,此刻孟初雪难得地有一点小心虚。
告别了宋贺,一群叔叔婶婶、爷爷奶奶再度狂蜂似涌现,以不容拒绝的热情给孟初雪往马车里装东西。
孟初雪来的时候是一辆马车,走的时候是三辆马车,她觉得她好像是入村的土匪,满载而归。
众人依依不舍,“公主,有事情需要帮忙就来找我们啊。”
“我挖坑一绝。”
“我力大无穷。”
“我会沤花肥。”
孟初雪朝他们挥手,微笑,你们说的最好是挖坑、搬砖和种花。
回去的路上,江景淮将事情跟她大概地说了一下。
林七公凭借着制武器的技艺将人保了下来,于是一群人被秘密地安置在藏剑山庄,打造武器。
至于江北大桥一案也重新审理了,他们的冤屈得以伸张,原来的主谋被揪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林侍郎就是当初督建大桥的官员,他中箭的儿子也毒发身亡,林侍郎下了狱,等待秋后问斩。
“至于他们……”江景淮顿了顿,看了一眼孟初雪,似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在孟初雪的追问下,他还是开了口,“他们不得自由,藏剑山庄就是他们的生老病死的地方。”
换言之,这性命,是用自由来换的。
这还是目前需要林七公的时候,待过了几年,林七公技艺尽露,届时能否活命只在上位者瞬间的善念。
孟初雪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兵器的锻造一直都是锻造司负责的,为何要在宫外单独寻一个地方?”
她实在太敏锐了,江景淮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流露出几分欣赏。
“陛下,胸有伟业。”
点到即可的一句话,他相信,以她的聪慧定能听得他的意思。
孟初雪一惊,如今四分势力看似形成微妙的平衡,但为帝王者,不会甘心静守一亩三分地,不是不动,只是时候未到。
马车驶到藏剑山庄门外,可以看见门外有重兵把守。
审查很严,江景淮又是出示令牌又是对暗号的,又将身上的武器卸下来后才被允许入内。
铸造一事很苦,孟初雪遥遥看了一眼,二丫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围绕众人转,又是擦汗又是送水的,好在看守的人并不严苛,他们倒是能够休息。
“公主要同他们说话吗?”
“不了。”孟初雪摇摇头,见一眼他们确认他们还活着就好,更加深入交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孟初雪转身要离开,刚走出几步就被人抱住大腿,回头一看,是二丫。
“姐姐,你来看我们了吗?”二丫很是高兴,低头在袖子里掏掏掏,拿出一个竹蜻蜓,笑得像太阳一样明媚,“送给你。”
“这是我最好看的竹蜻蜓了。”
“谢谢二丫。”孟初雪笑着收下,想要拿出东西来还礼,却想起东西方才都被守门的人收走了。
孟初雪顿觉抱歉,刚想开口说什么,面前出现一只冷白的手,掌心处是几块饴糖。
“谢谢哥哥。”二丫很高兴,她很久都没有吃糖了,爹说这里没有糖吃,二丫以后都没有糖吃了。
“我也有给哥哥准备礼物哦。”二丫继续掏掏掏,拿出来一只木雕小马,“谢谢哥哥上次还有这次给我糖吃。”
爹爹骗人,二丫明明还会有糖吃,二丫舔一口饴糖,甜得眯起了眼睛。
回到十里亭之时,孟初雪心情有些凝重,为了薛乐宜的事情,也为了江北众人的事,更为方才江景淮同自己说的话。
他问:“公主知道他们失败的原因吗?”
孟初雪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她知道他不需要答案,他只是有话要说。
“因为心软。”
江景淮长睫颤动,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冷了下来,“若是我,在第一时间就会手刃仇人。”
“心软的人是讨不回公道的。”江景淮定定地看着孟初雪,“臣观公主,亦是心软之人,这条复仇路,大可以让旁人来走。”
他在说薛乐宜的事情,他在建议她,将事情放手让宋贺来做。
“你在担心我连累宋叔叔吗?”孟初雪看向他,“可我瞧,江大人也心软至极。”
仿佛听到笑话一般,江景淮顿了一下,“臣做的血腥事,公主怕是听了要睡不着觉了。”
孟初雪目光落到在一旁耍长枪的张明瑞,“江大人做过哪些血腥事呢?不妨说来听听,到时候我让人编成话本子,销量定然不错。”
“那柄长枪是给张明瑞的,人参和雪莲是给江阁老的吧?方才二丫送你木马,你上次是给她糖了吗?”
“真是心狠啊,一定是想甜死小孩子吧,所以才给她糖。”
“……”江景淮将脸扭到一边,“她爱哭,我讨厌听到哭声。”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孟初雪点头附和,体贴心善不拆穿。
“我走了。”一旁的梅香早在看见孟初雪后便急切地跑来,孟初雪等梅香跑到身边后,便同江景淮告别。
“等一下。”江景淮喊住她,掌心朝上向它伸过去,掌心有几个小瓷瓶。
“这才是没有解药的毒药,口感比不上你的山楂小丸子,但效果极佳。”
看着他含笑的眼睛,孟初雪觉得,他在报复她同糖来取笑他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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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碎布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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