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的夜色,总是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清冷,如同那位居住在山巅神殿里的大神官。
止渊悄无声息地立在一棵古老的雪寒薇树下,繁茂的花枝在他头顶织出一片朦胧的浅红云霞。他的目光,跨越重重殿宇与缭绕的云雾,精准地落在那扇亮着柔和灯火的窗棂上。
窗内,是时影。
作为赤族郡主朱颜的守护者,作为与空桑王朝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却又立场微妙的鲛人,止渊有无数理由踏入九嶷山,但唯有这个理由,深埋心底,不见天日——他只是想,远远地看他一眼。
初见时影,是在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中。那人一身素白,立于众人之前,风姿卓然,清冷如玉山孤雪,周身散发着不容亵渎的神圣与威严。止渊本能地警惕,那是空桑最强的术法者,是理论上他应该戒备甚至对抗的存在。
可当他的视线撞入时影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时,止渊听见了自己心跳漏拍的声音。那眼里没有世俗的偏见,没有对鲛人的仇视,只有一片澄澈的平静,以及沉淀了千年的、与他年轻外表极不相符的孤寂。
那份孤寂,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入了止渊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见过太多**横流的眼神,却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又如此沉重的孤独。
从此,他的目光便开始不由自主地追随。
他看见时影教导朱颜时的严谨与不经意流露的耐心,看见他于神坛前祈福时的虔诚肃穆,也看见他独自一人于月下抚琴时,那清俊侧脸上转瞬即逝的疲惫与忧伤。
止渊深知这份感情的不该与无望。他是海国的战士,时影是空桑的神祇。他们之间隔着家国恩怨,隔着种族沟壑,更隔着时影那早已注定要奉献给苍生的、容不下半点私情的命运。时影的心,或许早已如同他修行的术法一般,冰封于万丈寒渊之下。
而他止渊,甚至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他能做的,便是在每一个因牵挂而无法入眠的夜晚,借着夜色与花影的遮掩,来到这个能望见他窗前灯火的距离,静静地站上一会儿。
就像此刻。
晚风拂过,几瓣雪寒薇悄然飘落,沾在他深色的衣襟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这花香,像极了时影给人的感觉,清冷,高贵,可望而不可即。
窗内的灯火晃动了一下,映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止渊的心猛地一紧,几乎要下意识地隐匿气息躲入更深的黑暗里。但他没有动。因为他知道,时影不会向外看。他的世界太大,装着整个空桑的安危;他的世界又太小,小到或许只容得下责任、修行和一个他必须亲手斩断的命劫之人。
那里,永远不会有他止渊的位置。
一阵细密的疼痛伴随着了然的苦涩,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心脏。这暗恋,如同无声上演的默剧,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演员和一个观众。他品尝着那份因他而起的热度,也独自吞咽着所有无法言说的酸楚。
他甚至不曾奢望过一个对视,一句温言。能这样远远地看着,知道他安好,于止渊而言,已是命运一种吝啬却又珍贵的馈赠。
不知过了多久,窗内的灯火熄灭了,整个世界沉入更深的寂静与黑暗之中。
止渊知道,他该走了。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扇再无光亮的窗口,仿佛能将那份影像刻入心底。然后,他悄然转身,身影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棵沉默的雪寒薇树,见证了他所有克制而寂静的深情,以及那散落一地的、无人知晓的温柔与叹息。
他的爱恋,是深海里永无回响的寂静,是夜风中散落的花瓣,还未曾靠近,便已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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