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撕裂了首尔的黄昏，一路风驰电掣般驶向最近的综合医院。车厢内，氧气面罩下，闵玧其的脸色灰败如纸，额角临时包扎的纱布依旧透出刺目的暗红。监测仪器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滴答声。宇澈和田柾国紧紧挨坐在一旁，两人的手都沾着干涸的血迹，宇澈的是按住伤口时染上的，柾国的是之前擦泪和抹脸时蹭到的。
宇澈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按在了闵玧其头上，此刻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在开着暖气的车厢里，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紧紧握着闵玧其冰凉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监测仪上起伏的线条，仿佛那是连接着生命的唯一绳索。嘴唇抿得死紧，下颌绷出一道坚硬的弧线，所有的冷静在封闭的空间里都化作了无声的祈祷和沉重的恐惧。
旁边的柾国则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眼神空洞地望着担架上毫无生气的闵玧其，眼泪无声地、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身体随着救护车的颠簸而轻微摇晃。巨大的惊吓和目睹至亲倒下的恐惧，几乎摧毁了他所有的防线，只剩下本能的哭泣和颤抖。他下意识地、寻求依靠般，一点点地往宇澈身边挪，直到整个身体都几乎靠在宇澈身上，额头抵着宇澈同样冰凉的肩膀，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呜咽声压抑在喉咙里。
宇澈感受到了柾国的靠近和那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空着的另一只手，艰难地从闵玧其的手上移开，带着血迹，有些僵硬地、却无比坚定地环住了柾国的肩膀，将他更紧地搂向自己。没有言语，只是用尽全身力气传递着一点微弱的支撑和“我在”的讯息。柾国仿佛找到了唯一的浮木，更加用力地往宇澈怀里缩，双手紧紧抓住了宇澈腰侧的衬衫布料，泪水瞬间浸湿了那片单薄的衣料。
“玧其哥……玧其哥……” 柾国破碎的呜咽声终于压抑不住，在救护车的轰鸣中显得格外微弱而绝望。
宇澈搂着他，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闵玧其。他感觉到柾国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冰冷得吓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他只能更用力地回抱，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身躯，试图温暖怀中这个被恐惧彻底淹没的少年。心，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熬，一面是担架上生死未卜的兄长，一面是怀中濒临崩溃的弟弟。
救护车终于冲进医院急诊通道。刺眼的白光、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和指令声瞬间将三人吞没。闵玧其被迅速推进了抢救室，厚重的门在宇澈和柾国眼前无情地关上，隔绝了所有的视线和声音。
“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护士匆匆留下一句话，便消失在门后。
冰冷的塑料长椅。惨白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未知的恐惧。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痛苦的煎熬。
宇澈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柾国在长椅上坐下。柾国整个人蜷缩起来，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宇澈坐在他旁边，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无数个未接来电和疯狂涌入的信息。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僵硬地在群聊里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宇澈：XX综合医院。急诊手术室。玧其哥在抢救。
信息发出不到20分钟，走廊尽头就传来了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金硕珍是第一个冲进来的。他头发凌乱，脸色煞白，衣衫有些不整，看的出来出门的时候特别慌。他一眼就看到了长椅上蜷缩的柾国和旁边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却强撑着的宇澈，以及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未知的抢救室大门。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踉跄了一下，几乎是扑到两人面前。
“宇澈！柾国！玧其呢？玧其他怎么样？！” 金硕珍的声音带着颤抖，双手用力抓住宇澈的肩膀，目光死死盯着他衬衫上那片刺目的暗红。
“硕珍哥……” 宇澈的声音干涩沙哑，他强迫自己开口，“车尾撞到……额角伤口很深……送来时昏迷……在抢救。”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割喉咙。
金硕珍的身体晃了晃，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他几乎站立不住。他看向哭得几乎脱力的柾国，又看向那扇门，眼眶瞬间通红，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他猛地将两个弟弟紧紧搂进怀里，双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和温暖都传递给他们，也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事的……玧其会没事的……他那么坚强……一定没事的……” 金硕珍的声音哽咽着，像是在安慰弟弟，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带着油烟味的馨香，让柾国的哭声更加崩溃，也让宇澈一直强撑的脊背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懈。
紧接着，金南俊、郑号锡、金泰亨和朴智旻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焦急。
“情况怎么样？！” 金南俊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凝重和急切。
“玧其哥！” 金泰亨看到宇澈身上的血，琥珀色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冲过来紧紧抓住宇澈的手臂。
朴智旻脸色惨白，看着紧闭的手术室门，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泪无声滑落。
郑号锡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声音也带着明显的颤抖，他蹲下身，用力握住柾国冰冷的手：“柾国啊，别怕，哥来了，哥在这儿！”
方PD也很快赶到，面色沉肃，第一时间去找医生了解情况。
小小的等候区被悲伤、恐惧和无尽的等待填满。金硕珍搂着柾国，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抚。金南俊和孙老师低声交流着，眉头紧锁。郑号锡搂着朴智旻的肩膀，给予无声的支撑。金泰亨则紧紧挨着宇澈坐下，把头靠在他没沾血的另一边肩膀上，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眼泪无声地浸湿了宇澈的衬衫。
宇澈成了临时的信息中心。他一遍遍向后来赶到的哥哥们重复着当时的情况，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疲惫。每一次复述，都像是在重新揭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但他强迫自己清晰、冷静。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像一只不祥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这群在绝望边缘等待的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柾国哭累了，靠在硕珍哥怀里沉沉睡去，脸上还挂着泪痕；久到金泰亨靠在宇澈肩头也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久到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
“医生！” 所有人都瞬间弹了起来，围了上去，连睡着的柾国也被惊醒，惶恐地瞪大了眼睛。
医生摘下口罩，看着眼前一张张年轻而焦虑的脸，语气沉稳：“手术很顺利。患者主要是额角开放性外伤，伴有轻微脑震荡和几处软组织挫伤，失血较多，但万幸没有伤及颅骨内部和重要脏器。目前生命体征平稳，已经脱离危险，麻醉还没过，需要转入观察室。”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席卷了所有人！金硕珍捂住嘴，泪水再次决堤，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金南俊长长舒了口气，重重地拍了下郑号锡的肩膀。金泰亨和朴智旻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柾国愣了几秒，随即“哇”的一声，再次哭了出来，但这次是宣泄般的、带着巨大庆幸的哭泣。
宇澈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眼前甚至黑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扶住了墙壁。一直强撑着的冷静外壳终于碎裂，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是浓重的红血丝，但那份沉重的阴霾终于散去。
闵玧其被推了出来，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脸色依旧苍白，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如同沉睡。大家小心翼翼地簇拥着病床，将他送进了安静的观察病房。
医生叮嘱需要安静，留一两个人陪护即可。金硕珍作为大哥，当仁不让地留下。其他人虽然不舍，但也知道挤在这里无益，被孙老师劝着先回宿舍休息，等玧其醒了再轮流来。
“柾国，宇澈，你们也回去休息，吓坏了。” 金硕珍看着两人苍白的脸和身上的血迹，心疼地说。
柾国却固执地摇头，红肿的眼睛紧紧盯着病床上沉睡的闵玧其：“我不走……我要等玧其哥醒过来……”
宇澈也沉默地摇了摇头，站在床边，目光沉静地落在闵玧其脸上。
金硕珍看着两个执拗的弟弟，尤其是柾国那惊魂未定又充满愧疚的眼神，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金硕珍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握着闵玧其没有输液的那只手，目光温柔而疲惫地注视着他。柾国则搬了个凳子，坐在床的另一边，趴在了病床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闵玧其裹着纱布的脸。巨大的惊吓和情绪的剧烈波动带来的疲惫感汹涌而来，加上知道玧其哥没事后的放松，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脑袋枕在手臂上，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宇澈靠在病房的墙壁上，看着这一幕。柾国睡着了，硕珍哥也闭目养神。他轻轻走到床边，替柾国拉了拉滑下去的外套，又仔细看了看闵玧其的监测数据，确认一切平稳。
腹中传来清晰的饥饿感。从放学到现在，经历了惊魂一幕，又在医院精神高度紧绷地守了这么久，他和柾国都滴水未进。他看了一眼沉睡的柾国和闭目养神的硕珍哥，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
走廊里灯光昏暗。宇澈走到医院楼下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他买了热牛奶、三明治、饭团，还特意给柾国挑了他喜欢的草莓牛奶和巧克力派。他知道柾国肯定饿坏了，而且受到惊吓后需要补充能量和糖分。
当他拎着袋子，轻轻推开病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暖黄的床头灯下，闵玧其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和涣散，显然麻醉的效果还未完全褪去，带着一丝病中的脆弱。他似乎想动，但牵扯到头部的伤口，眉头立刻痛苦地蹙起，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声。
而他的目光，正落在床边。
田柾国依旧趴在那里，睡得正沉。少年清俊的侧脸压在手臂上，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红肿的眼皮。即使在睡梦中，他的嘴唇也微微撅着，带着点委屈和后怕的意味，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上面还凝结着一颗小小的、未干的泪珠。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闵玧其盖着的被子上，仿佛在睡梦中也要确认哥哥的存在。
闵玧其的目光落在柾国脸上，那总是带着点疏离和冷感的眼神，此刻变得异常复杂。有伤口的钝痛，有初醒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罕见的柔软和动容。他看着柾国眼角的泪痕和疲惫的睡颜，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和温和。
就在这时，闵玧其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目光缓缓移了过来，与拎着食物袋子、静静站在门口的田宇澈，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
宇澈对上闵玧其刚刚苏醒、还带着痛楚却已恢复了几分清明的目光，脚步顿在门口。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举起手中装着食物的袋子，对着闵玧其，也对着沉睡的柾国，无声地示意了一下。
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宇澈安静的轮廓，食物的香气在安静的病房里悄然弥漫开。窗外，是首尔沉沉的、却已透出些许熹微晨光的夜。劫难过后，疲惫、饥饿、伤痛流淌在几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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