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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长夏

松冈凛开始察觉出七濑遥不对劲时,大概是来自于这人连续两天中午的请假,和下午时学校门口每天停着的一辆夺人眼球的跑车。

七濑遥连着两天被家里人逮走了空闲的时间,他俩的相处时长自然也骤缩成了每日的仅剩的一点上下课,而喂猫这件事自然也就全权交给了松冈凛。

他不是没有询问过七濑遥,不过他问起这件事时,七濑遥的脸色谈不上好看,对他的问题也并没有及时做出回答,只是老半天后才轻飘飘地扔给他一句“家里事”后,便不再做声。

他们的两个人的关系明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可真正听到这样的回答时却也确实让松冈凛感到了一丝难过。

他还不足以成为那个让七濑遥分享所有郁郁不欢的树洞。

哪怕只是片刻的依赖也好,他都想让七濑遥能够信任他一次。

那天下课后七濑遥和他依旧在校门口就挥手告别,松冈凛抿着唇看着门口的黑色汽车扬长而去,路边的灰尘仿佛都在他心底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晦色。

他转身去了后墙,想着那群嗷嗷待哺的小东西,这才缓和了会儿有点躁动的心情,本来事情都按着正常的方向进行着,可偏偏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后墙有一扇紧闭着的大门,松冈凛和七濑遥都是知道的,而现在,那扇大门正打开着。从他的角度望去,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领导和老师。

后墙的那些猫显然是被发现了。

松冈凛说不出现在是情绪,他呆愣的站在原地,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动还是不动。

不过他的运气还没有好到每次听墙角都不会被发现的地步,一个老师只是略微转头,便轻松发现了正在窥探的人,松冈凛硬着头皮走了出去,他捏了捏手中的猫条,脑海中的第一想法,居然是担心七濑遥知道这件事后的情绪。

学校的校规里明确写了不准在学校内私自喂养任何小动物,发现后必将严肃处理。这些小家伙固然是不能留在学校了,而与之相同的,养猫的人绝对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那个人知道后一定会很难过吧。

松冈凛听着耳边的询问和质问声,沉默的点了点头。

今天在场的只有他。

七濑遥第二天来到学校时并没有看到松冈凛,起初他不以为意,毕竟这个人经常卡着点来到学校,这会儿离上课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松冈凛的缺席实在太正常了。

他还没想好待会儿应该怎么应付松冈凛的质问,不过下午请假也是临时的决定,他也没办法提前跟松冈凛报备。不过依照那人的性子,估计会抓着这点不放,然后在他身上将好处讨个干净。

想到这儿七濑遥不禁有些发笑,松冈凛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比较孩子气的吧。

早上的课很快就过去,松冈凛依旧不见人影,七濑遥皱起眉头,拿出手机给松冈凛的电话打了过去。请假了吗?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七濑遥打住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起身从包里拿了几根猫条,后面往后墙走去,手机中显示对方的电话无法接通,而这样却更让他觉得奇怪,如果是请假,为什么他没有收到松冈凛的一点短信?

还没走到墙角,七濑遥就开始唤着那几个小东西的名字,可是同以往不一样的是,后墙的猫咪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一样,没有一个出来迎接他。

七濑遥皱眉,他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等他转入后墙时,那群小家伙已经不见了。那几个猫窝也是如同消失一般。

后墙干净的不行,好像他曾经在这里做的一切都被抹消了个干净,根本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

他想到今天没有来学校的松冈凛,不由自主的开始慌了神,他也顾不得什么以往的尴尬。拎起书包就往教室跑去。他三两步踏上楼梯,然后推开教室的门。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袭来,七濑遥没忍住,退后了两步,他抓了抓书包上吊在两边的带子,然后走到了藤原面前:“藤原,你知道松冈凛怎么了吗?

“你不知道啊?哦哦哦,忘记你昨天下午没有来学校了。”

“松冈凛好像偷偷在学校里养猫,被学校发现了,听说学校已经给他记大过,现在在家中反省呢。”

“话说回来,松冈真牛啊,居然才来学校三个多月就在后面搭了这么多猫窝,而且我看那些猫明显不是只被养了一两天,估计他刚转来就已经开始干这些事儿了。”

“难怪呢我说怎么每次到午休都看不到松冈的人……”

“七濑,你知道他在养猫吗?”

七濑遥没说话。只是离他近眼尖的人很快就发现这人的脸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一样,藤原腾地起身,有些担忧的问道:“七濑,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七濑遥摇了摇头,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后,逃也似的就逃出了教室。

松冈凛被记过了。现在还在家中。

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去了一趟医院,松冈凛却为他承担了这么多事情,为什么要蠢到独自承担这一切呢?

那些猫明明是他养的,就在学校发现了要处罚,处罚的也只是他而已,和松冈凛又有什么关系?

简直蠢到家了。

七濑遥几步冲到校门口,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他有些着急,但是他并没有可以出校的理由,也没有向老师请过假,无奈之下他给他给自己的父亲拨了个电话,在三两句简单说明情况后,才又向班主任请了假。

一套流程下来,中午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松冈凛家并不远,和学校就隔了个2km左右。七濑遥边走边跑,不一会儿便到了七濑遥家的楼下,他站在门口有些忐忑,一是不知道该跟松冈凛说着什么,而是他怕撞见这人的父母。

七濑遥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半晌才调整好情绪敲了敲门。

大门的打开,然而出来开门的并不是松冈凛,而是一个同样红发的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整个人长得极其俊俏。

后者看到七濑,然后有些疑惑,问道:“你是?”

这应该就是松冈凛跟他说的那个妹妹。

松冈江。

七濑遥下意识的穿过松冈江扫视了一圈松冈家的内部,在没有看到松冈凛后复又才回答松冈江的话:“我叫七濑遥,我是……来找松冈凛的。”

“我哥……”松冈江的语气明显有些犹豫,“我哥在学校里犯了事,我妈很生气,正把他关在房间里反省呢。”

“阿姨在家吗?”

“没有,我妈出门上班了,”松冈江看出了七濑遥的意思,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妈走之前的时候已经给我哥的房间反锁了,你是进不去的。”

这是囚禁的意思吗?七濑遥有些无言,他退后两步向面前的人鞠躬致谢后又才退出。

站在楼下,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又该做什么,午休的短短两个小时被他很快的浪费掉,他甚至觉得此刻来找松冈凛不如去找领导陈述事实。

他看了一眼房子二楼的窗户,窗户连接着阳台,而阳台又好像连着某个房间。七濑遥突然看到那个房间的落地窗上贴着一个和那天情人节礼物上一模一样的海豚贴纸。

小小的,极其不起眼的。

却能突然间占据他的视线。

那应该就是松冈凛的房间吧。

开什么玩笑,把人锁在屋子里反省什么的……

七濑遥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转头敲响松冈家的大门,还不等松冈江说话,他便有些急切的发问:“我可以进去和松冈凛说几句话吗?”语罢他或许也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只要几分钟就好。”

松冈江明显有些犹豫,不过他转身看了看二楼紧锁着的房门,硬着头皮还是让出了路。

七濑遥没什么心情去安抚松冈江的心情。

他现在急切的想看到松冈凛,哪怕只是能听到声音也好。

明明只是从门口到楼梯的短短几步距离,七濑遥却觉得他走了许久,久到他的小腿都开始微微打颤,而他的手同样也是,只能颤抖着抓住门把手后,再呼唤那个被关住的人的名字。

凛……

彼时松冈凛正在房间中熟睡,他妈的性子他向来是知道的,与其大闹一场,不如好好睡一觉,只不过他脑海中不是浮现七濑遥的脸,就是那几只睡得歪东倒西的猫。

遥,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在上课还是又请假去了其他的地方。

遥又是因为什么请假呢?

松冈凛百般无赖的想着,他想,那人若是知道事情后,现在可能会想着办法去领导那里给他开脱,好蠢的人。

“凛!”

听到声音松冈凛愣了片刻,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怎么还会产生错觉啊,不过他的笑还没表现出在脸上,便又听到了那声呼唤。

七濑遥的声音。

从门口传来的。

松冈凛感觉自己心跳地异常的快,不是以往那种心动时不受控制的加速,虽然他现在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但他太紧张了,下床的时候他差点将自己绊倒,然后他跑到房间门口,再次听到那声仅隔着一扇门的声音:“凛,你听到了吗?”

这明明算不上什么好的恋爱剧情啊……

松冈凛收住快要滴落的眼泪,他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吓人:“我在,我在遥。”

他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见那个人。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互相交谈着,尽管他对松冈江只承认自己只待了几分钟,却还是说了将近一个时辰。好在松冈江并没有在意这么多,甚至小心的回到房间关上了门,没有上过二楼一次。

问起昨天的事情,松冈凛明显不太想正面交流,他认为两个人只要一个收到学校的处分也好,起码另一个人就会全身而退。

分明是一个双赢的选择,可七濑遥却表现的极其抗拒。

而最终的结果是,松冈凛怎么也劝不动对一件事情固执上的七濑遥,而他反复的说理,最后却将两人搞得不欢而散。

松冈凛的母亲是个对他各方面都要求极其严格的人,与其说对自己的孩子有些让人无法理解的高要求,不如说是对他兄妹俩有着极其的掌控欲。

松冈凛从小便被迫接受他母亲生命中的一切。

他需要承担母亲为他规划的人生,哪怕他们家其实什么都没有。他需要承担母亲几近病态的占有欲,哪怕他甚至连母爱都感受不到。

而这个世界最终沦为了机器,沦为了一个只需要计算得失的程序。

而那扇封闭真正世界的门被人打开了,所以他想,他也能给七濑遥做些什么。

而记大过这种事显然也触动了他母亲的逆鳞,他被收了所有电子产品然后被锁在屋内,而这一个说长不长的禁闭中,他的脑子里全是七濑遥。

他的男朋友。

而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听到七濑遥声音的第一刻,认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学校领导对私自偷养动物这种事看法极其鲜明,而当七濑遥找到他们面前,说明事情状况,并表明所有的猫都已经进行了绝育和打针的处理后,他们的意见又鲜明地分裂开,成了两拨不同意见的人。

而在这些争吵中,七濑遥问:“那些猫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呢,最后七濑遥也不知道。

大人处理问题的方式一般都很极端,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或许直接送到了流浪猫收养中心,或许直接扔出了校园,也或许将猫直接卖掉。

但可能也正因为这样,松冈凛的处分被撤销,而他只是记了小过,并且之后有撤销记过的机会。

说到底,都是那群小家伙帮了他。

可是他却再也不知道他们的踪迹。

他试图利用家里的关系想知道那群猫咪如今的所在地,可是话刚说出口,父亲却因为他在这种小事上记过而大发雷霆,不肯出面。

松冈凛知道事情后第一刻抱住了七濑遥,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因为现在所有的言语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他因为家庭不能第一时间赶到这人身边,就已经成了他始终会悔恨的一笔。

他有些收不住眼泪,七濑遥明明可以作出任何情绪,失落也好,伤心也好,或许让他看到他的泪水也好。

可是他都没有看见。

只是他被自己抱住后依旧是无动于衷,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反抗或者是回抱他,松冈凛吻了吻七濑遥的额头,道:“我会给他们找出来的。”

不久后松冈凛才知道,七濑遥在进行腿部的治疗手术,一共六个疗程,要进行三场大大小小的手术,而之前这人始终瞒着自己,美曰是不想让他担心。

突如起来的意外或许也让他受到不小的打击,某天在教室中午休时便主动向松冈凛陈述了事实。

松冈凛握住那个人的手,问他:“我可以去陪你吗?”

七濑遥笑了,笑的有些勉强,但是松冈凛却能感受到他的开心,那个人用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然后说:“好啊。”

夏季中旬的时候,松冈凛终于给每一只猫的去路摸了个清楚,五只猫应该是被学校直接扔出了学校,小黄和大黄因为品种不错被一家猫咖带了回去,小白跑到了流浪猫养殖所,花猫被不远处一个女大学生收养了,而小黑,在他俩放学蹲守寻找了一个月后,某天终于在学校的不远处找到了他。

七濑遥不顾家里反对将他带回了家,而中旬结束,他的手术也正式告一段落。

“接下来好好休养就行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松冈凛弯腰一边揉按着七濑遥的小腿和膝盖,一边有些担忧的问:“你家里那边真的没事吗?我看你爸应该是不同意的。”

七濑遥不在乎的摊了摊手,道:“没事,只要我妈喜欢就行了。”

夏日的铃声终于敲响,七濑遥突然开口说:“我们已经认识四个月了。”

松冈凛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听到这句话后笑了一声,然后抬头看着七濑遥向下俯视他的眼睛。

“对,我们已经相恋一个多月了。”

“夏天也快要结束了吧,时间过得真的好快。”

松冈凛微微起身,按着七濑遥的头将唇送到了那人的唇边,他开口轻声说:“不会的,我们的夏天永远不会结束。”

七濑遥胸口一热,这句话他好像曾经听过,还没等他想起来,松冈凛便已经吻了上来。

他抓住松冈凛的短袖,记忆中第一次拥抱这人,那人也是穿着一件单薄的底物,只不过,上一次是在一个凛冽的冬,这一次,却在一个悠扬的夏。

他们交换着彼此的气息,突然七濑遥想起了那句熟悉的话。

是松冈凛在一个平淡又热烈的时间对他说的。

他说,不会的,樱花会为我们绽放千万次。

当时他是怎么回应来着,他有些记不得了。但是他记得,松冈凛在那天也这样牵着他的手,也在外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时毫不避违的吻上他的唇。

他还记得,松冈凛对他说:“说是告白,不如说是一份情书好了。”

那份陪他跨越整个漫长冬季,在终于迎来春天时,姗姗来迟的,十四字的情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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