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巴蒂回到家时,迎面而来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温馨的大厅内,你和他最常相拥而坐的那张长沙发上,一个陌生的有着如稻草般杂乱枯黄的男人俯着身体,将你的身躯挡得严实,但他依然能够从空气中弥漫的暧昧气息,以及不远处从你唇间溢出的模糊轻喘中分辨出来——那个该死的男人在向你索吻。
多琳·伯斯德背叛了他?
不。他下意识觉得这不可能。
那么肯定就是这个不速之客用某种诡计诱惑了你。
阴戾无来由地狂乱涌进小巴蒂的眼眸中,狂暴的杀气下意识促使他挥动起魔杖,不需要理智劝阻,身体本能就让他将杖尖对准那个男人,怒声喝道:“钻心剜骨!”
那个男人身躯微微一动,下一秒他猛然抽出你的魔杖,在你讶然的目光中以更快的速度打去一个反咒。
两道同样色彩的光线在空中碰撞,炸开一团绚烂的残光。
小巴蒂对上那个男人的脸,瞳孔猛然紧缩,魔杖有一刹几乎要不稳于手。
他——那个男人——挑衅一笑,弯下身子,安抚性在你脸上留下一吻,笑容中依稀可见餍足之态。
“冲动可不算是什么好习惯。”他说,“我乐意和你打,但是别在这里,误伤了多琳怎么办?”
“你是谁?!”小巴蒂怒不可遏,审视又恼怒的目光落在那不速之客的脸上——那个男人俨然长着一副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看起来要落魄不少,肌肉松弛、神情憔悴,阴翳狼狈在眼底镌刻到难以抹消的程度。
在自己还未察觉之处,小巴蒂避开那个昭然若揭的答案,再度质问:“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精妙的变形术,你到底是什么人?”
“巴蒂·克劳奇二世。”那个男人、克劳奇笑着说,他慢条斯理地将魔杖塞回到你的手上,游刃有余的动作间,还记得体贴地将魔杖转了一个方向,杖尖朝外,“我就是你,巴蒂。”
“……等等。”你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可思议的目光反复逡巡在两个克劳奇之间,唇瓣哆嗦,惊诧得差点要咬到舌尖,“为什么会有……两个巴蒂?”
“什什……什么情况?!”
时间要倒回到两个小时前。
彼时你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等待小巴蒂回家——这趟出门十分仓促,你和小巴蒂刚从圣诞旅行回来,浑身疲惫,想到新岁头两天就要各自回家解释汇报,更觉烦乱(他要比你更烦一点),故而家里装潢半分未变。人话就是维持平安夜的样子。
但今晚就要跨年了。
休息一晚后你自觉精力充沛,谨慎地向他提议要不要准备点什么,来度过这个难得的跨年之夜。
对于你的兴致突起,小巴蒂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说是商量,但这种事情他基本都不会拒绝你,只能认命地说好,出门买烟花那类东西去了。
而至于克劳奇——上一秒他正在霍格沃茨思考人生,回想你的冷待,心中百感交集,下一秒就像第一次体验幻影移形时那般的头晕目眩袭来,然后就到了这里。
他足足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来反应发生了什么。
身侧的玻璃窗上结上了窗花,依稀可以看到外头雾凇高挂,雪花飘扬。暖洋洋的室内,你躺在离壁炉最近的沙发上,双眼紧阖,浅浅呼吸,嘴角还挂着一抹幸福的笑容。没有忧愁,没有怨愤,没有冷漠,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多琳?”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你,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唔?”浓厚的鼻音裹挟懒倦。
他被温暖包围了。你在梦乡中被他的声音拉回了些许神志,眼睛还未睁开,想也不想就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亲了亲。
“回来啦。”
克劳奇脑子空白了一瞬,肿胀的酸涩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充盈心脏,抽长枝桠,他不管不顾地翻身覆上沙发,死死扣住你的身体。是真实的。你没有消散,带着温软的热度与手感。
你有些困惑睁开双眼。
“……多琳。”
“我在?”
克劳奇吻上了你。
竭斯底里的缠绵热吻疯了一般席卷而来,宛如皲裂土地上的狂风骤雨,或是久旱之境中跋涉旅人逢会难得的甘泉。冰冷的手指锁紧你肩膀,你的呼吸尽数在唇齿交汇间被他逐一掠夺,往日的缱绻被颠覆成魔怔一般的汲取,你久违地感受到一丝缺氧的感觉。
你的脑子有点发懵,不知道小巴蒂为什么出门一趟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但还是双手搂紧他脖颈,竭力回应。
他停下了。
“巴蒂?你怎么了?”你轻声询问。
却见眼前的男人身体发颤,把头埋在了你的怀里,像是搁浅的鱼一般大口的呼吸着,额前渗出冷汗。你拨开他细碎的金发,手指微顿,再往下,轻柔地捧起男人的脸,拇指抚了抚他眼角的细纹。克劳奇下意识错开目光,不敢看你。你却坚定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手下皮肤如坚冰,在你的触碰中缓缓回温。
“多琳。”克劳奇有些艰涩地开口。预想中的责难并没有铺天盖地地降临,刚才短暂的接触已经让他知道这里不是他自己的时间线,空气中散发的甜香、比数日前所见更年轻的你、还有装点精致充满温馨感的屋子,这应该是在十三年前。他却顶着十三年后仓皇落魄的模样出现在你面前。
你什么责问都没有,而他却像是躲过末日女神审判的亡命之徒,苟延残喘,又不由自主地朝你靠近。
“我在呢,怎么了?”你抚摸着他的脸颊回应道。
克劳奇的嘴唇张了张,苦涩的酸水泛上舌根,单纯只啥做出一个“I”的口型好像就已抽空他全身力气了,面对眼前如梦如幻的境况,他却觉得喉腔甜得发苦,说不出只言片语。
“嗯?”
“……我爱你。”在你鼓励的眼神下,他说,“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始终爱你。”
“我知道。”你怔了一下,笑着说道,又倾身在他眼角处亲了亲,这让克劳奇有些不安地颤动睫羽,“我当然知道,我也爱你。”
“所以亲爱的,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松开了他,坐了起来,一只手牵起他的手掌,十指相扣,你意外地发现克劳奇的手掌上多了些细碎的疤痕,触摸起来也比不久前要粗糙不少,忍不住又笑了一声,“你是受到什么麻瓜文学的启发了吗?是像神秘博士那样时空旅行去了,还是在路上遭了谁的恶作剧,服用了什么具有奇效的增龄剂?”
《神秘博士》是你们这趟圣诞出行时在麻瓜世界看到的一出科幻剧集。
他始终安静地聆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对上那你温和又带了两分调笑的目光,克劳奇必须承认,他得耗尽所有理智来努力控制自己,才能勉强遏制住心潮泛起的那点阴暗又疯魔的占有欲。
他已经从脑海深处对上这段记忆了。
那么,他该怎么和你说呢?
他不想打破眼前这片虚妄的美好,不想独自一人再走在凄清的冷街上,拥抱着如影随形的孤独,仰头去看那扇熄灭灯烛的窗,让那些疼的酸的苦的虫蚁噬咬血肉。
他眷恋眼前的氛围,贪恋你毫无保留对他微笑、包容他的模样。
可是再美好的事物终将会被粉碎,他在这如同瘾君子般迷恋的情绪中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属于他的现实。倘若他真的要抓紧眼前的温存,那么甜言蜜语只会是□□的包装。
他无法抉择,却渴望救赎。于是顺着你的台阶而落,在心脏妄念的鼓声中哑声说道:“是啊。一个……命运的恶作剧。”终究含糊其辞。
“噗……来,让我看看。”你注视着克劳奇的脸庞,他局促地眨了眨眼,下意识想避开你专注点目光,被你强硬地扭了回来,你抓了抓他枯黄的头发,粗糙干硬的手感,简直和早上的样子判若两人,“只是一个恶作剧,你躲什么……这是谁家卖的增龄剂呀?难不成是那位年轻的魔药大师斯内普做的?效果还不错,唔……不过我觉得你可得抓紧时间护理了,现在摸起来头发干巴巴的、脸上手感也没以前好了,指不定几十年后咱们俩一起出去时,要被人指着说:看——容光焕发的克劳奇夫人和她不修边幅的丈夫。”
说到此处,你自己也忍不住大笑,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克劳奇扯了扯嘴角,露不出一丝笑,相反眼睛甚至有点发酸。他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和你轻松惬意地交流过了,不设防的扯东扯西于现在的他而言只是奢望。
在十八岁的你面前,三十一岁的克劳奇只能干涩地弯着嘴角,佯装出被逗笑的模样。
克劳奇牵动着自己僵硬的脸部肌肉,说话的时候,似乎总有种难以言述的苦痛在撕裂血管,令他浑身发疼,他应和着你的话语:“那我可得好好努力,不能让你嫌弃我。”
“哼哼,那当然。所以——请我亲爱的未婚夫先生要好好加油哦。”
“那么……多琳,”克劳奇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如果,我是说如果,未来假如我真的是这个样子,浑身邋遢、没有以前好看,你会……不喜欢我了吗?”
“唔……这个问题,我得好好想一想。”你单手撑着下巴,眯起眼打量着他,眼里尽是笑意,“说不准哦,这得看你表现。”
“所以是会吗?”
“那得是你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才会吧!你对我是多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啊!”
“我的错。”他很利落地道歉。
“光说错可没用,不过看在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天,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你的道歉了。”你大度地说。
“那……如果未来有哪天,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会原谅我吗?”他猛不丁问道。
你愣了愣,“什么?”
克劳奇迫切地抓着你的双手,目光乞求,执拗的眼眸深处隐藏难触见底的哀戚,让你心中无端一慌。你见他脸上全然没有玩笑的姿态,便也收敛神色,坐直身体,用力握着他的手。
“巴蒂。”你叫道,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眼神热切,你颤了颤嘴唇,“我不会在意你做的事情是对是错,但你知道我的底线的。”
“我希望你始终可以看重我们的感情,不管你要去做什么,你都可以放手去做,我不会约束你。我只有一个愿望,不要置我于不顾,不要置我们的感情于不顾。”
克劳奇喉结微滚。
“你能做到的吧?”
“……我能。”
“爱情很重,但有时候也薄如纸,一撕便碎。世间所有事情都有尽时,但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走到终点。”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吗?”他又问道。
“……我想说不会。但我不知道。”
你抱了抱他,他迟疑半晌,抬手搂住你。你继续说:“但至少就现在而言,我不想离开你。因为我爱你。并且我希望这份爱永远不要消磨殆尽。”
“……我也一样。”他说。
“那么,”你扬起笑容,捏了一把克劳奇的脸,他实打实地被你的动作惊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你今天到底是遇上什么事了呀,不和我说?嗯?还是说我英俊的未婚夫因为增龄剂的效用变自卑了?”你放肆地嘲笑。
“当然不是。”克劳奇反驳,但他依然还没做好和盘托出的准备,来自未来的人突然回到十三年前,听上去也太不可思议了,而且克劳奇还不知道这个时间线上的他自己处在什么地方,是还在这个世界,有条不紊地进行自己的生活,还是代替他去到未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太糟糕了。
他颤了颤眼睫,却顶不住你的视线——是的,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你已经习惯性地用双手环住他腰身,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微微仰着下巴,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脸上是他熟悉的狡黠和撒娇姿态——克劳奇迟疑了一会,心下叹了口气,认命地搂住你,妥协道:“也许你再亲我一次,我就能全部告诉你了,多琳。”
“这有什么难的?不过亲爱的,出去一趟,你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了?就像一个……”
“像一个什么?”
“等等,我要确定一下,接下来的话我说出来你不会生气吧?”
克劳奇心里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当然不会。”
况且就算他要气,也不该是对眼前的你。面对与他并非同一个时间线、年龄上还比他小了一轮的你,他总有些……说不出的忐忑小心,更不知道该怎么提起气来。
……至于十三年后的那个你。他也不敢气。克劳奇罕见地感到一丝有苦无处诉的委屈。
“像一只被抛弃的可怜狗狗。”你说道,“整个人恹恹的,没有安全感,不断地想要求取肯定。”
“我……”
“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人能拒绝自己的爱人用这副模样索吻,所以我只好满足他啦。”
克劳奇瞪大双眼。
你捧着他的脸颊,吻了下去。
你们拥吻过无数次,但细细想来,还是小巴蒂占主导居多。他喜欢在大多数时候掌握主导权,尤其是在缠绵情事上。吻永远带有侵略意味,进攻的**不遮不掩,经常让你们在一吻方休时气喘连连,继而他再在你布满绯晕的脸上留下一行湿漉漉的吻,向下,用唇舌和牙齿留下艳色痕迹。
即使是在每天的早安吻上,小巴蒂的吻也丝毫不减攻势,他爱看你全身心投入亲吻时的模样,喜爱你在那个瞬间特有的迷离恍惚,如醉如梦。所以你鲜少主导一场亲吻。
先是气息的交缠,彼此呼吸出的热气打在对方的脸上。过近的距离,除了对方身上刻意放轻、听得出来饱经克制的呼吸声外,还有震如擂鼓、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你扶着克劳奇的肩膀,浅浅啄吻着他的嘴唇。
……好像在餐厅里品尝甜点。有点像焦糖布丁。有弹性,软滑,微微湿润。
克劳奇不由自主地后仰身躯,双掌向后撑伏在柔软的沙发垫上,随后连着手肘一同陷进沙发里。你不得不跟着他的姿态向前倾,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他的身上。
克劳奇不敢往前,他生怕自己贸然的动作惊到你,也不知该怎么回应,激烈的心跳声几乎要跃动到嗓子处。三十岁人了,他第一次在情侣间的亲吻一事上大脑空白,感到手足无措。
他甚至分了下神,抽空去想:为什么他以前不叫你多吻他几次?
你生涩地撬开他的齿关,克劳奇的反应有些呆板,在你尝试轻顶两次后才微微张开。他的嘴中有些苦,有点像烟草的味道,或者咖啡,也不尽然,当然,还有着你最熟悉的味道。你学着以往小巴蒂吻你时的姿态,抱着他的脸,小心舔舐,却得不到什么反应。
“你可以……配合一点吗?”你有些羞赧地说,“亲爱的克劳奇先生,在这个时候,就不要走神了。”
虚空中有一条线断了。
克劳奇身体猛地绷直,宛如猎豹一样,他扬起头回应着你的亲吻,肘臂弯起来,扶到你的腰身上,顿了顿,往上,手指划过腰线——这使得你身体下意识一颤,完完全全跌进他怀里——而后抚上你的肩膀,往前推。
你们换了一个姿势。
克劳奇将你扑倒在沙发上,整个人身躯紧绷,一条腿嵌入进你的双膝之间,他热切地吻着你,反客为主,长驱直入。急促的呼吸和啧啧水声此起彼伏,你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两只手无助地挂在他肩膀上,像抱着水中浮木一般,此时的克劳奇……热情得让你感到难以承受。
而他一只手仍死死按着你的肩膀,另一只手顺着衣摆摸进去,抚摸着你腰间软肉,感受掌下战栗,极具占有性地往上游弋。
门就在此时被人从外打开了。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精妙的变形术,你到底是什么人?”
“巴蒂·克劳奇二世。”克劳奇餍足地将魔杖放回到你的手上,笑容挑衅,一手抱着你,眉角微挑,仿佛他才是这座房子真正的主人(他确实是),“我就是你,巴蒂。”
“等等……”你不明所以地攥紧魔杖,诧异的目光从一个巴蒂身上转到另一个巴蒂的身上,更远处的男人——那个年轻的小巴蒂·克劳奇,他眼神阴郁,死死地盯着你和抱着你的这个克劳奇,气得要发疯,一只手拿着魔杖,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一袋满满的烟花爆竹,赫然是你的正牌未婚夫;而身前的男人,和你的小巴蒂长着一样的脸,好整以暇,姿态慵懒,得到你一吻后整个人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颇是有恃无恐。
“为什么会有……两个巴蒂?”
小巴蒂恨恨地咬了下后槽牙,下一秒就幻影移形到你们身前——是的,三两步距离他连走过来都嫌慢——当即死死地攥住克劳奇抱着你的那只手,如蛇蝎含毒的眼眸恶狠狠地看着那个大剌剌坐在他位子上的不速之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刀刃前打磨过一般充满戾气:“放开她。”
“如果我不呢?”克劳奇饶有趣味地对上小巴蒂阴狠的目光,反而将你抱得更紧了一些,看着年轻的自己对自己吃醋,这情况可不多见。
小巴蒂眯起眼,右手举起魔杖的姿态似乎下一秒就又能对克劳奇施放一个恶咒。
“等一等。”你对两个“巴蒂”的对峙感到迷茫,却还是掂量得清楚眼下该做的不是眼睁睁看着恶战一触即发,而是该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推了推此刻抱着你的克劳奇,他低头看了你一眼,你软了力道,问道,“这是什么情况……所以你,你不是服用了什么增龄剂?”
“显而易见。”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你嗔怒道。
这种怒意来得很奇怪,止步于被亲昵之人戏弄的羞恼,却远远达不到愤怒的程度。就好像在刚才的短暂相处中你已经认可了他,把他划定到自己承认的范围之内,并且你也愿意相信他是你的克劳奇。
眼前的克劳奇眼眸里漾着浅浅笑意,他显然也发觉你此刻态度的软化,自然感到满意。他复又抬眼看了年轻时的自己一眼,小巴蒂此刻青筋都绷紧了,打理的一丝不苟的背头上凌乱地耷拉下来两撇,衣服遍布匆匆而来的褶皱(但克劳奇也没好到哪儿去),抓着魔杖的那只手气得有点发抖。
克劳奇刻意拖长尾音,挑衅地看了眼小巴蒂,低头专注地看着你,神色颇是无辜,“多琳,我想说的,我已经答应你吻完之后就告诉你的。是他回来得太快了,打断了我们。”
咔嚓。
是小巴蒂握紧拳头,指骨发出来的声音。
小巴蒂:???
“多琳,”小巴蒂不可思议地看向你,“所以,你把他当成了我来亲?”
你也大感震惊,在小巴蒂的质问声中感到委屈,“可是他跟你的气息确实一样,碰起来也没什么不对……我以为只是单纯的增龄剂。而且你……而且他也承认了。”
“我只是承认是一场恶作剧。”克劳奇朝你眨了眨眼,“没有说是增龄剂,是你自然而然这么认为的。”
“…………”气结。
深呼吸。
“而且我还不确定现在的具体情况怎么样,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这个时空。”克劳奇看了眼小巴蒂,突然恶劣地挑起一抹笑,在小巴蒂目眦欲裂的视线下转而执起你的手,拉起来吻了吻你指尖,“要是他和我完全地被置换了,他被困在那个时间线回不来,那可怎么办?总要有人陪着你。”
好气,想跟他打一架。小巴蒂脑中暗流翻滚,暴虐的**险些要压过理智,但他依然敏锐地从克劳奇的话语中捕捉到关键词,“时间线?你来自未来?”
“不出意外的话,是的。又或许不是单纯回到过去,而是在另一个平行世界。”
晦涩的暗光从小巴蒂眸中划过。他打量着克劳奇的装束——这和他预想中的未来可不一样。
小巴蒂微昂起头,脸上狐疑未散,“证明给我看。”
克劳奇了然地笑了下,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了解,更清楚,假设他在十三年前就已经窥见未来的冰山一角,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在小巴蒂审视的目光下,他慢条斯理地抬起左手,然后拉起袖子——
狰狞可怖的蛇与骷髅刺青盘旋其上。
“需要我说明原因吗?”他凝视着年轻时自己的双眼,一字一顿。
“……不了。”小巴蒂说,“既然如此,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应该是某种黑魔法。我确信不是我自己释放的,对方也不是有意,但是却把我卷了进来。”
“谁的黑魔法?”
“我不知道。”
气氛陷入了一瞬的沉默。
“你说你来自未来,”最后还是你出言打破僵局,“是多久之后的未来?”
“十三年后。”克劳奇应道。
“这十三年里发生了什么?”你又问。
他沉默了一下。两个小巴蒂的视线在这一瞬间意外地交汇,电光火石之间,他们似乎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什么统一的答案,心照不宣地看向你。
“多琳,你在这里等一下。”小巴蒂说。
“我不能听吗?”
“不。”克劳奇为你捋了下鬓发,嗓音温柔,“你只需要等待结果就够了,所有的麻烦,都会由我们来替你解决。”
你的嘴唇动了动。他们已经做好了决定。
你看向他们一起消失在书房的背影,不免深思。如果历史当真是一个圆,像是蛇头衔尾一般组成一个环,那么所有东西大抵早就是上天注定好的。人只会循着命定的轨迹,从头走到尾,要摆脱命运的指引得有多难?你不敢想。
这一等直接到了晚饭的时候。你们三个人坐在餐桌上,小巴蒂坐在你左手边,克劳奇坐在你正对面。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吃饭的时候始终缄默。微妙的平衡感就这样徘徊在你们之间,谁也没有轻易去打破。
克劳奇没怎么吃,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看着你,眼神飘忽,像在透过你回想着哪个人。不过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你很想开口去问些什么,比如他们在那么漫长的时间里都聊了什么,未来你和小巴蒂会怎么样,那十三年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小巴蒂会成眼前这个样子。还有……为什么他说如果以后他做了什么错事,你会不会原谅他?
但是克劳奇说,他们会解决好。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但你还是会选择相信他。
他说他会解决好。
“一会就要到一九八一年了吧?”克劳奇说道。
“嗯……这一年就要结束了。”你说,手上的刀叉机械地切割碟子里的牛扒,流出来的汁液像血一样鲜红,“一会……我本来想和巴蒂一起去郊外放烟花,跨年之夜向来是烟花盛景。那你要去吗?”
“好啊。”克劳奇轻声应道,他仍然在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你,像是在看海上浮漾的华艳泡沫,“不过今年跨年夜可未必有圣诞精彩。”
“你可别小瞧了巴蒂下午买回来的烟花。”你哼了一声,不甘示弱,“麻烦对我们有点信心,我们只会不断创造‘更精彩’。”
“说的也是。”克劳奇低低地笑了一声。
“会更精彩的。”身侧的小巴蒂适时握住你的手,承诺道。
晚饭结束后你们先是在家里整理了一下装潢,新购置的吊灯铃铛是时候用上了,旅行回来的杂物也该收拾归位——收拾的过程自然不需要你亲自下手,你只需要坐在一边,看着两个巴蒂默契地挥动魔杖释放清洁咒就好。
其中一个用的还是无声无杖魔咒,你对此颇感欣慰。这大概是十三年后的这个老去的小巴蒂·克劳奇带给你的最大惊喜。想来他应该没少做家务吧。
你们在新岁降临的半个小时前到达郊外。夜晚这里没有灯,但是夜幕之上明亮的月光星光足够让你们看清彼此,远处还有小孩拿着燃烧的仙女棒奔跑,细长的木棍顶端绽放出绚丽的火花,人间宛如繁花似锦的盛夏。
你们圈了一片没有杂草的空地,在地上放置小巴蒂采购来的烟花筒。
巫师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放烟花的传统,有不少尊崇纯血论的巫师还会认为,这是麻瓜效仿魔法的小把戏。他们迷醉于烟花的绚烂,却不屑于购买麻瓜生产的烟花,所以更善于滑动魔杖,释放咒语,伪造一场空中绚丽浮梦。
你和小巴蒂却不这么认为。
你觉得麻瓜世界的许多东西都十分新奇,也乐于去尝试。他虽算不上喜欢,但他善于接纳你所接纳的。这样也够了。
“新年到来,我们能许愿吗?”你摆好最后一个烟花筒,转头问道。
两个小巴蒂·克劳奇一起站在你的不远处,用目光捕捉你的身影。这一刻的时光,和谐得令人无端发怔。
“当然。”克劳奇说,“只要你想,只要我能做到。”
小巴蒂看了他一眼。
“那我希望——”你拉长了嗓音,双手合十,却在愿望呼之欲出时,抿紧双唇,背过身去。
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
时间在慢慢靠向零点。
——我希望未来万事顺利,巴蒂一切顺利。我希望我们的爱可以如钻石一般璀璨恒久,不会被任何外物影响。我最……希望小巴蒂能够顺心如愿,完成他想完成的事,不留遗憾。
你放下手,睁开双眼。真巧,恰在此时,远空曳过一条长长的流星。
“多琳。”克劳奇突然大声喊你的名字。
“我在?”你回过头,顿了一下,小跑到他们身前,“怎么了?”
“时间不多了。”克劳奇紧紧地盯着你。
“是呀。”你笑道,“新年就快到了。”
“新年就快到了。”克劳奇说,“多琳,你可以……”
“嗯?”
“你可以再吻我一下吗?”
小巴蒂无声地攥紧手掌。
你下意识看向小巴蒂,他的肌肉紧绷着,眉宇紧锁。你咬了咬唇,婉言开口:“抱歉,我……”
“多琳。”小巴蒂打断了你,他看向别处,却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希望。”
你犹疑了一下,在克劳奇几近渴盼的目光中,缓缓抬手环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轻轻地贴上他的唇瓣,而后顿住。
你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唇贴着唇,动作极轻地厮磨,他却哭了。
他颤抖地搂住你,大口喘着气,汹涌又滚烫的热泪一股脑涌出眼眶,滴落在你的脸上。他死死咬着牙关,没有说半句话。
“巴蒂……”你退开了。从抬头亲吻的动作换为整个人埋在他怀里,右手温和地顺着他的背,而克劳奇垂着头,脑袋缩在你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想……不论是何时何地的我,应该始终都希望一件事情。那就是你要开心。”
他拥你更紧,喉结不断滚动着,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你抬手帮克劳奇擦去脸上的泪,视线对上三步之外小巴蒂的目光,他的眼眶也在泛红,你看得出来,就差一点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走上前来将你们掰开了。但看着克劳奇的惨状,你还是没忍住问出口:“巴蒂,我们以后……关系很糟糕吗?”
他的脸白了一下,不易察觉的,随后松开了你,别扭地挂起一抹笑容,“不,相反,很好。我们关系很好,顺利结婚,有孩子,家庭和睦,人人艳羡。”
“那……难道是我死了?”你大胆地揣测,脸色和他同样惨白。
“不会的,多琳。”克劳奇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会想到这方面,但……做猜测的人是多琳的话,他似乎也并不意外会这样。他摸了摸你的脸,神色温柔,“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夺走你的生命的,即使是死神也不例外。”
“多琳,我向你保证,在未来,你会活得很好。”
“时间快到了。”小巴蒂出声提醒道。
“哦对,时间快到啦——”你转过头,远处的天际之上,已经开始炸开年末的最后几个烟花。你看向地上那一串的烟花筒,兴奋地扬起魔杖。
“是啊,时间快到了。”克劳奇看着你的背影,抬了抬指,默默催动了又一个无声无杖的魔咒。
霎时间,焰火燃上烟花筒顶端的白线,灼烧、移动,直至迫近尖椎顶端。随之而来的是砰然炸响,一簇簇火花从你面前腾空而起,宛如闪电一般撕裂黑夜,划过天空,在你们头顶最高处爆炸出绚烂的花朵,色彩毒艳,金红焚空,再化作残羽,扫掠天际。
与你们相隔甚远的人群外,欢庆新年的祝贺声此起彼伏。
“多琳!”克劳奇再度喊你,在你转头看去时,璀璨烟火下,克劳奇那张苍白的脸上,划过一道鲜明的水痕,“新年快乐。我爱你。我会用我的生命来爱你……去看烟花吧。”
“好,新年快乐——”你扬起笑容,嗓音幸福如蜜,顺带朝远处祝贺新年的人也一并扬了扬手,“我就说节日会一次比一次更精彩,巴蒂,你认为呢?两位巴蒂——”
“是,这比我曾经度过的任何一个节日都要更精彩。”克劳奇回应道。
“好好对她。”他深深地看着小巴蒂,最后留恋地看了你一眼,向小巴蒂伸出手。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年轻的金发男人会意,他慢吞吞地递出魔杖。
天空的烟花还在徐徐绽放,天空繁华耀眼的焰火,地面灿若流萤的火光,浓墨重彩的黑幕之中,欢腾的新岁之花已然足够绚烂。三十一岁的克劳奇摩挲着手中的魔杖,黑檀木,龙心神经,他阔别的老友。他将杖尖对向前方。
“一忘皆空。”
克劳奇说。
下一秒,他的身形化作泡影。
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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