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决定要去月高工作,但也不是马上就能入职。档案填写和提交申请需要走手续流程的时间,我也要提前熟悉一下工作环境。我今天的计划是先踩点熟悉校舍的布局,然后去找几月修司聊会天,最后再去心理室和老心理教师对接工作事项。
本来是很完美的计划。
如果不是在第一步、不,如果不是在计划实施之初就陷入困境的话。
“你这家伙上学竟然不穿校服,而且还迟到,真不把我们学生会的风纪委员放在眼里是吗?”
“……”
——我连学校都进不去。
左手戴着黄色袖章的风纪委员一脸不耐烦,像是已经听腻了我这种不良的狡辩,吊三角眼流露出一点愤怒来。
“你是几年级的学生?三年级?三年级也不能这样不把纪律放在眼里!”
入职的申请已经直接邮寄到指定的地点了。想了一圈自证手段,我最后把几月修司的名片递给他看,说:“我确实是你们理事长亲聘,新入职的心理助理老师。”
风纪委员脸色还是保留浓重的不信任。
“虽然你这样说,但我还是不相信你的说辞。不过,我确实对你的脸没有印象,如果我见过你,一定会记忆深刻的。”
我中学时期也曾担任风纪委员,对尽职尽责的同僚没法生气起来。
我提出解决方案:“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跟我一起进去找理事长。如果我是翘课学生的话,是不会敢进去理事长办公室的。”
他稍微抬了抬下巴,一脸趾高气昂,示意我先进去。
我好脾气地笑了笑,往种满樱花树的校道走去,风纪委员紧跟随后。校内第三次铃声响起,这次是示意课程时间正式开始的。他听见铃声也毫不动摇,依旧在空荡校园内跟着我走。
“你还挺尽职尽责的。”
“现在对我说好话也没用,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是只针对我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他骤然脸红:“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只是讨厌你们这种不遵守规则的家伙!”
“你说得对。”我说,“风纪委员的责任在于维持校内秩序和规则,你做得很好。”
这个一脸凶相的风纪委员脸越来越红,不知道是羞还是怒,最后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跟我说话了。
走到理事长办公室门口,我敲了敲门,等里面传来一句“请进”,然后打开了门。几月修司正坐在会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我提前寄过来的档案,一副认真审阅的样子。
“哎呀,你可算到了。”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快进来吧,你后面是?”
“给我带路的学生会同学。”
“啊,真是感谢你,现在已经到上课时间了吧,快回去上课吧。”
我没怎么注意看风纪委员的脸色,把门从背后关上了。
几月修司放下我的档案,双手合十放在大腿上,翘起二郎腿,一副悠游自在的样子,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做出这个选择。
“怎么样,我们校风还不错吧,是不是对这份工作产生了一点期待?”
“是挺期待的。”
他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怎么还是这副无波无澜的样子?一定要我说一些伤人的话你表情才会有变化吗?”
我朝他笑了笑。
“呃,好吧,也不用这么勉强的……”他说,“不过作为青少年的心理咨询师,我劝你还是和善一点为好,刚刚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把拦路的风纪委员说成是带路的学生,之类的。”
我就知道学校门口有监控摄像头。
这家伙躲在这里看我热闹。
“我对尽职尽责的人一向很宽容。”
“因为你自己本来就是这种性格吗?可真是……”
我接过他的话:“太像我母亲了。”
“啊啊,简直一模一样。”
他眼神流露出一点怀念,看得我有些坐立不安。他给我沏了一杯茶,一副要和我促膝长谈的样子,在他开口之前,我问:“您和我母亲是怎么认识的?”
几月修司喝了一口茶。
“说来话长。那已经是……我想想看,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还是大学同学,甜蜜的校园恋爱……”
他谈起我母亲之前的事不像作假,他们确实认识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听他追忆了一会儿往昔,又喝了一杯茶,终于听见他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几月修斯漫不经心,问:“你在国外那几年过得怎么样?”
*
几月修司把我留到了中午才肯放我走。我关上理事长门时候午休铃声正好响起,有一个留着一头长红色发、手臂上别有学生会袖章的女学生往这边走。她看了我两眼,我朝她点点头,走下了楼梯。几月修司提醒我去心理室拿上班的衣服,可现在是午休期间,心理室也关了门。
不穿校服在学校游荡会被当作异类盯着看,虽然我的脸皮已经修炼得足够厚,但也不想被当作什么珍奇异兽。
午餐总是要吃的,我往玄关处走去,刚好撞上了从男厕所出来的结城理。他一头蓝色短发有超高的辨识度,他瞥了我一眼后移开视线,往前走了两步后才意识到我是谁,很快转过头来看我,发出了“啊”的一声。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想回答。
“姐姐——?哪里来的姐姐——理,你在搭讪哪个学姐呢!”
男厕所里又走出来了一个戴棒球帽的学生,他看到我后立马眼前一亮,凑上来。
“好漂亮!理,这是你姐姐吗?亲生的吗?给个联系方式可以吗?”
“顺平。”
被叫做顺平的男同学午视了理的无言拒绝,在我身旁上跳下窜。
“嗨美女姐姐,我是2F班的伊织顺平,怎么样你对我有印象吗?我可是个超级大帅哥!”
“顺平!”
结城理一巴掌把他拍到旁边去,抓着我的手臂就一路往楼梯上跑。等到了天台,学生才少一点。
“你的朋友还挺,”我找出一个形容词,“活泼的。”
“你别管他。”理露出了一点郁闷的表情,“他一直都这样,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没关系的。”
他顿了顿,逐渐松开抓住我手臂的手。因为过长时间的紧握,上臂的衬衫上出现了几道软绵绵的折痕,被他隔着衣服碰触过的肌肤离开温热的掌心,几乎瞬间感受到一阵寒意。
结城理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问:“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刚打算去买点面包,就撞见你了。”
“我也还没有,我去给你买一点。你没有穿着校服,太招摇了。”
我从钱包里捡出一张印有樋口一叶的五千円纸币,递给他。结城理也不见外地接了过去,往楼下走。
现在是樱花树盛开的最终阶段,粉红色的残花败叶落了天台一地,还没有人来得及打扫。从月高的天台往远处看,可以清晰看见蔚蓝的海洋,在海湾急行的列车,时不时还有白色的鸽子从头顶飞过。
天台门开了,我以为是结城理。
“这么快吗?”
转过头一看,才发现是今早遇见的那个风纪委员。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过来的,神色有点五味杂陈,上扬的吊三角眼让他天生就一副让人不耐的自大模样。
他扭捏了半天,最后以这句话为开场白:“今天早上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本该说一句没关系的,但是看见男高中生这副眼高于顶又别别扭扭放下自尊道歉的样子很有意思,于是我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
“喂…!今天早上还这么好说话,现在怎么一句话不说了!”
看差不多把他惹毛了,我才开口。
“没关系的,我以前也曾经任职风纪委员,我知道你的工作。这是你尽忠职守的表现,你做得很好,以后也请继续加油。”
“那,那是肯定的,维持规则和秩序可是我的工作啊。”
“我今后在月高就职心理助教一职,以后也请你多多关照。”
“我知道了!”
风纪委员丢下这句话和一个作为道歉礼物的便当后就快步走开了,活像后面有鬼在追。他打开天台的门的时候刚好撞见结城理,两个人点了点头,就错身离开了。结城理走过来问:“他来找你吗?”
我点了点头。
他手里提着装有炒面面包的塑料袋,视线停留在隔壁被塞过来的便当。
他又开口问:“姐姐认识小田桐吗?”
“原来他的名字是小田桐吗。”
“嗯,学生会的成员。”
理很自然地把那份便当挪开,坐在我隔壁。
“两天后,我会来月高当心理课的助理教学老师。”我跟他说,“如果你在课堂上看见我,也不用太惊讶。”
他点点头:“这样啊。”
理分给了我一个香喷喷的炒面面包和一瓶橙子味芬达,他自己则拿着一个螃蟹形状的面包,看起来很可爱。
“那个,便当……”
结城理正在给自己戴耳机,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疑惑。
“那个便当,你给他钱了吗?”
“没有啊。”
“你给我钱了。”他把右边的耳机挂上,很理所当然地说,“这份是我买的,吃我的吧。”
有时候我真的跟不上结城理神奇的脑回路,这就是电波系吗。
不过月高的面包做得确实很好吃。
吃过午饭后休息了一会儿,上课铃就再次响起。我要下楼去找心理室领取新制服,结城理也和我道别,回去教室上国语课。
心理室果然在上课时间打开了门,里面坐着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她对我简单说明了一下代课和值班的要求后,就让我领着一件带有学校logo的白色大褂离开了。她从下周开始就离职退休,回老家和孩子们共享天伦之乐,而我的任务就是暂时顶替她的工作。
不算繁忙,但是有代课的要求,所以也不算清闲。
我又开始准备新的计划,关于上班,关于几月修司,踏出月高玄关的那一刻,不知道是因为过浓的花粉味道还是因为午后过烈的日光,我罕见地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
然后听见了远处有声音在轻轻呼唤我的名字。
“——”
老理:你没给他花钱吧?没有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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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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