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日本首都,东京一贯符合世人对于大都市的普遍性认知,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白日社畜学生步履匆匆,夜晚三教九流灯红酒绿。
这一切对雨宫莲来说本应极其陌生。
乡下来的小子背着一个简简单单的包,隔着用以遮掩的镜片,他侧头看着车窗外,打量这个未来自己要生活的城市。
今天是星期日,又是下午,街边相当热闹,但这份热闹与他无关。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他本应该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打游戏,或者在街上随便散散步,而不是身着陌生学校的校服,由一位不太熟悉的咖啡店老板监护着前往新学校办理入学手续。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雨宫莲强迫自己把思绪收回来,连同内心那点沉闷委屈,他扶了一下眼镜,重新低头看手机,却看到了刚刚蹦出来的一则新闻。
——突发!电车脱轨事故,伤亡人数已达八十余人!
雨宫莲一愣,想起来昨天刚来时佐仓老板和聊天的客人们提到过的无差别暴力伤人事件。
这个世界真是糟透了,到了哪里都是这么混乱。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又把手机收起来,不再考虑这些。
还是想想怎么老老实实捱过这一年比较好。
路上仍旧堵车,一旁的佐仓老板已经生无可恋地开始跟着车载音乐的节奏敲方向盘,还自己哼着小调,看来习以为常了。
感受交通的繁忙真是东京生活不得不品的一个环节。
跟着老板推门回到卢布朗,抬头时雨宫莲的视野中多了一抹与老旧温馨的咖啡店格格不入的白绿色。
在角落里坐着一个身形孱弱的少女,一头黑色长发被用发带编成辫子落在肩侧,她背对门口而坐,对身后的动静没有丝毫反应。
佐仓老板对这个陌生来客视若无睹,把日记本塞给他就自顾自打着电话走了,雨宫莲都没来得及问他那个客人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两分钟,风铃声也止住,卢布朗重新安静下来,雨宫莲站在原地,目光定在那个客人的身上,不知该说点什么做开场。
【很抱歉,咖啡店打烊了。】
【请回家吧,我要睡觉了。】
【你是离家出走吗?】
……等等!
在脑内选项即将滑向对于陌生客人比较友好的A选项时,雨宫莲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和佐仓老板出门的时候,咖啡店不是锁门了吗。
是怎么进来的。
正在他暗自考虑咖啡馆是不是有熟客知道的小门时,刺耳的电话声响起,在沉寂的空间中格外刺耳,几乎像是炸弹砰的一声被引爆。
大概真的很吵,那客人终于转身。
起初她只是侧过身往这边看来,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一只翠绿的眸色格外明亮,像是青竹在风中绰绰摇动,也可能不是风动,不是竹动,是他心动。
雨宫莲攥紧了原本放在口袋的手机,感受着坚硬冰凉的金属材质硌在手心带来的微妙不容忽视的痛感。
好漂亮的女孩子,而且为什么这么眼熟?
他该不会在哪里见过吧。
不过这种级别的漂亮,哪怕是粗略瞟一眼他多少都会有点印象。
她提起唇角,柔柔朝他一笑,指了指摆在吧台上的电话,“电话,响了哦。”
雨宫莲顿时汗流浃背了。
随着少女终于彻底转过来面对他,灯光照亮的不仅仅是少女令人眼前一亮的相貌,更是她半边脸颊上已然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以及同样被染成赤色的白绿长裙。
什么人会在大半夜带着一身血跑到咖啡馆坐着啊!
这……应该是人,是、是吧?
“谢谢提醒。”
雨宫莲“冷静”地接起电话,是佐仓老板,让他把卢布朗的牌子翻个面。
那句老板请实话实说这房子是不是鬼屋的求助在嘴边绕三绕还是没出口,他语气沉重,“那如果已经有客人了呢?”
“客人?这个时候?开什么玩笑?”
“是一个年轻女性,黑头发,绿眼睛,非常漂亮……是老客吗?”
电话那头传来直截了当的否定,“不认识,让她回去吧,已经打烊了,不方便接待客人。”
雨宫莲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沉沉说一句“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他酝酿再三,还是走到了那位少女身前,谨慎开口:“客人,非常抱歉,咖啡店已经关门了。”
那少女的眼神从刚刚便一直追随着他,视线柔和,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凶残。
但她的反应却出乎雨宫莲的意料。
她眨了眨眼睛,稍微凑近一些,雨宫莲看得更清楚了,她脸上的血来自头上一处骇人的伤口,而左半边身体的血也是因为大大小小多处伤口,光是看着就觉得很痛。
“很抱歉,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她说话很奇怪,咬字发音模糊不清,音调不准,又很轻,像羽毛轻飘飘拂过,留不下一丝痕迹,好在这里实在安静,才能仔细辨认她的声音。
随着时间流逝,雨宫莲内心的警惕稍稍卸下几分,心中漫无边际地猜测着她的遭遇,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声音大了些。
但少女蹙起眉头,为难又窘迫,“抱歉,我……能否拜托你写下来或者用手机打字给我看,十分抱歉。”
雨宫莲选择打字给她看。
『咖啡店已经打烊了,暂时请离开吧。』
少女抿着唇,犹豫地点下头,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给别人带来了麻烦,她的脸烫起来,“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下,我想借用你的手机打一下电话,可以吗?”
雨宫莲把手机递给她。
少女伸出左手,取下手腕上带着的手镯,认真辨认着手镯内部的小字,雨宫莲视力还不错,他跟着瞟了一眼,清秀挺拔的字体映入眼帘,不太像是眼前柔软的少女会写出来的字。
『竹取泉』
下面是联系人,家庭住址还有联系电话,大概是这位小姐的名字吧。
电话没有打通,拨过去是空号,她呆了一瞬,又不死心重试几遍,确定真的怎么打都打不通,她才沮丧地把手机还回去。
“我会离开的,抱歉。”她轻声道。
很难形容竹取泉现在的心情,久违的茫然无措的恐慌如同深秋夜雨包裹着她,冷意深入骨髓,令她不由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也记不清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记得她应该是出来采买,家里的食物储备快要见底了,而邻家的弟弟最近很不对劲,消沉低落,总是打不起精神,蔫巴巴的,她不愿意再麻烦他,自己战战兢兢踏出家门。
钱包揣在包里,放进去的还有终日不离身的记事簿,理论上来说是没问题的,出了问题她会试着找警察,再不济就是丢脸地打电话给邻家弟弟,她这样生活了很多年,从十岁开始,已经过了九年。
可是随着人们的尖叫,记忆出现习惯的大片空白,她站在了黑黢黢的街道上。
不知为何浑身是血,挎包不知去向,手机钱包通通不见,好在一直带着的手镯是防止她走失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此期间,她暂时走进眼前的咖啡馆休息,想着等会借用一下这里的公共电话。
电话怎么会变成空号,她又要怎么自己回家呢,这个时间,电车应该已经停运了。
唉,应该早点走的。
竹取泉垂头丧气,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怜兮兮,连颊边的血迹都看着凄惨了些。
在这样的寂静之中,竹取泉挪步往门口走去,与咖啡馆的这个小哥擦肩而过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发着光的屏幕,吓得她没站稳往后仰倒,好在咖啡馆小哥及时扶住她,又把手机屏幕往她眼前一送。
『不嫌弃的话,今晚在这里休息吧。』
竹取泉惊讶地看着这小哥,他所有的神色都被藏在晦暗灯光与黑框眼镜之下,竹取泉只能看到他秀气红润的唇瓣与纤细的下巴,配合着一头蓬蓬的黑色卷发,让她不合时宜地联想到偶尔会跑到家里来的猫咪先生,高高地站在墙上俯视着她。
竹取泉突然很想拿出纸笔把这位猫咪小哥画下来,可惜她不得不把自己的思绪拉回当下。
“这样的话,会麻烦你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猫咪小哥摇摇头,他四下打量一番,思索片刻,重新拿手机打字给她。
『这里不方便,你去阁楼睡。』
『是我的住处,请不要介意』
咦,咦?!
竹取泉睁大眼睛,“那你睡哪里呢?”
【打地铺】
【我不困,坐一晚也没问题】
【一起睡好了】
三个选项在他脑子里停留一瞬,在第三个绝对会吓到眼前少女的选项被打出来之前,雨宫莲克制地选择了第一个。
“哎,那……”少女急忙摆摆手,“我也不困的,你肯收留我在这里坐一晚上就好了,我明天早上一定离开。”
她的表情太好猜,愧疚不安都摆在了脸上,可猫咪小哥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继续打字,『是昨天才铺的新床单,介意的话我去换。』
“没、没有!”竹取泉看不见自己的脸,从快要烧起来的温度来猜,绝对红得不得了,她赶忙摇头,“会耽误你休息,我没有嫌弃!”
对面的猫咪小哥索性收起手机,推着她上到阁楼,竹取泉又立刻怔住了。
得益于还算是优渥的家庭条件,尽管有着苦恼的身体问题,但竹取泉至今为止的人生算不上吃苦,阁楼的环境比起她日常所见,当真是很简陋很简陋。
过着这样的生活,猫咪小哥还愿意收留她。
他好善良哦。
猫咪小哥不知何时又端来一盆水,放在她身旁,这次连同手机屏幕一起递过来的还有纸巾,【擦一擦吧,我在楼下,不会看的。】
说罢,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径自走去楼下。
也是,她还是一身血呢。
竹取泉叹了口气,用水打湿纸巾,把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擦拭一番,之后缩在由纸箱拼成的所谓的床上,盖上了算是厚实的被子。
其实她应该紧张的,再没有安全意识,都该知道不能随便躺在第一次见面的异性的床上。
但说不出缘由,猫咪小哥给她的感觉非常熟悉,尽管沉默冷淡,可是浑身散发着一种和邻家弟弟一样,不知觉让人依赖的温暖的可靠感。
对,非常熟悉。
搞不好在哪里见到过猫咪小哥,只是她忘记了呢。
竹取泉翻了个身,拥住被子,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观察着这个阁楼,货架,杂物,摆在角落堆满灰尘的桌子,仅此而已。
明天回到家之后,至少要给猫咪小哥送些生活必需品,她刚刚还看到了书包和课本,还是高中生,太辛苦了。
可惜纸笔跟着包包一起丢掉了,根本没办法写字,明天可一定要记起来啊。
陷在温暖之中,她的思绪越发散乱。
这样的经历,一定在哪里经历过吧。
这种莫名其妙走丢到不认识的地方,被人收留的经历,明明很熟悉,可她想不起来了。
在某一秒,思维活动戛然而止,竹取泉终于闭上眼睛,在陌生的环境中安然入眠。
从此在泉妹心里,莲莲善良小天使的形象就定死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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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猫咪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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