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再一次围坐在冥想盆边上。
银色的雾气构成一个个画面，在冥想盆上方缓慢旋转着。
“这是我。”邓布利多指着那个赤褐色长发的巫师愉快地说，“我记得这一天，我去给汤姆送他的录取通知书。”
“这是我最喜欢的麻瓜衣服之一。”
“可惜你现在不愿意穿了。”格林德沃插嘴道，脸上是真切的遗憾。
邓布利多没有理会他。
“这并不能说明哈利梦到的这些画面确实是黑…他的记忆。”斯内普眉间的纹路愈深——他一点不希望自己的男孩和那个人有任何方式上的联系。
“我恐怕这里的绝大部分都确实是。”邓布利多双手交叉垫在颌下，他的目光透过那些旋转的雾气直直地望进哈利的眼睛里，里面的情绪晦涩难辨。
哈利本能地正襟危坐起来。
“好些年前起，我就在试着探究汤姆为什么会变成伏地魔。”校长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开场：“为此我一直在关注那些可能相关的人，哪怕他们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们在一个黑巫师的成长轨迹里留下了重要的痕迹。幸运的是，我确实得到了一些线索，而它们和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些刚刚好能对应上。”
他用魔杖轻轻敲了下冥想盆的边缘，把其中几个画面放大。
“密室和蛇怪对应着日记本，这是我们大家都已经知道的。”
“黑宝石戒指，从我前不久刚刚获得的一段记忆看，它曾经属于冈特家——我原本打算接下来的暑假就去拜访这里。哈利，注意到宝石上刻绘的图案了吗——那是佩弗利尔的族徽。如果西里斯确实在暑假带你去戈德里克山谷的话，你会在那里发现佩弗利尔的墓碑，那上面就刻着这个。”
“我的隐形衣上也有这个标记。”哈利轻声说。
“没错，我很高兴你注意到了，”邓布利多笑了下，“老魔杖、复活石、隐形衣，小巫师睡前故事里的死亡三圣器，佩弗利尔的家传。”
哈利抿了抿唇，他从没听过任何睡前故事，他是在查这个房间里的另一位老人时发现了死亡三圣器——那是“巫粹党”标志的来源。
邓布利多继续说：“曾经和黑宝石戒指一起同属于冈特的，还有这个挂坠盒，上面的蛇形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标识。冈特家自称是斯莱特林的最后后裔，汤姆的蛇语天赋可能正源于此——他的母亲是这家的小女儿。”
“这个挂坠盒后来因为不知名原因出现在另一位女士的家中，她是赫奇帕奇的一支远亲，她珍藏了这个挂坠盒和祖传的金杯——赫尔加·赫奇帕奇的金杯。”
“那这位女士现在呢？”哈利问。
“她在好多年前被自己的家养小精灵误杀了，就在汤姆拜访她并见识到这两件珍藏之后不久。”邓布利多平和地回答。
“这不可能！”哈利克制着情绪，“家养小精灵不可能伤害自己的主人……是伏地魔，对吗？”
“没错，我们都知道家养小精灵不可能伤害自己的主人。”邓布利多赞同道，“不过，傲罗们确实在这位家养小精灵的脑子里发现了她往主人的饮料里误放毒药的记忆。”
哈利沉默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记忆可以被篡改吗？我的意思是，不是像遗忘咒那样消除，而是重新编造一段记忆替代真实的。”
邓布利多看起来有些高兴：“可以。虽然不太合适，但我必须得说，对于一个像我一样精通摄神取念和大脑封闭术的巫师而言，对记忆动一点小手脚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我的猜测和你一样，这位家养小精灵的记忆被篡改了。但是很遗憾，因为并没有证据支持这点，这个案件最后依然被定案误杀。”
“那他们发现金杯和挂坠盒的失踪了吗？”哈利期待地问。
“并没有。”邓布利多摇头，“这位女士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她的继承者们并不关心那个挂坠盒和金杯。当然，也可能除了我之外，并没有人认真询问过那个家养小精灵在事故前后是否有发生什么。”
哈利垂下脑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多关心下赫敏的S.P.E.W.。
邓布利多看向最后一个画面——那个哭泣的长发幽灵。
“这是拉文克劳的格雷女士，她几乎从不离开塔楼。在我还热衷于拉文克劳那些谜题的时候，曾经和她聊过几句，但不幸的是，她并不喜欢我。”邓布利多耸了耸肩，“在一些传言里，她知道罗伊纳·拉文克劳失踪的冠冕在哪里。”
“看起来，我们曾经的猜测是正确的，汤姆一直热衷于那些有特别纪念价值或者重大意义的东西。”邓布利多若有所思：“说真的，我有点庆幸格兰芬多的宝剑一直是被分院帽好好藏着了。”
逐一看完所有的画面，邓布利多低头来回摆弄他的两个大拇指，沉思着说：“日记本、黑宝石戒指、斯莱特林挂坠盒、赫奇帕奇金杯、拉文克劳冠冕……这里有5个。而我前段时间抽空拜访了一位故友，费了很大的劲，他终于告诉我——汤姆对7情有独钟。”
“7个魂器或者7片灵魂……”哈利喃喃。
邓布利多点头：“没错，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并且，如果我们运气够好，去年被阿拉斯托和西里斯杀死的那条大蛇，有可能就是他新做的第6个魂器。”
“他在那段虚弱没有肉身的情况下依然冒险杀了伯莎·乔金斯——除了制作魂器，我想不出其他让他铤而走险的理由。”
他摩挲着自己的长胡子，语调轻快起来：“当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是拜托西里斯和我擅长炼金术的那位老朋友一起制作了一个小匣子。”
他冲哈利眨了下眼睛：“你说的巫妖命匣启发了我。既然我们很难保证所有魂器都被找到并消灭，但伏地魔本人依然只有一个，那为什么不反过来呢？”
“反过来……您是说，如果我们可以控制住主魂，那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消灭或者确认所有魂器被消灭？”哈利的语调高亢起来。
“没错！”邓布利多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我今晚刚刚收到，尼可和西里斯帮了我大忙！这个小瓶子可以封锁住不完整的虚弱灵魂，让它被动沉睡。只需要等汤姆足够虚弱的时候。”
“阿不思，我恐怕你还得说清楚怎样才算是他足够虚弱的时候。”斯内普按住哈利的肩膀，泼了一小盆冷水。
“是的，保险起见，我们还是需要把已经确定的剩余4个魂器都毁掉。”邓布利多晃动着那个瓶子，他沉吟道：“可能我们还需要一些特殊的毒药，西弗勒斯，从哈利的某位新朋友那里。你的进展怎么样了？”
“我还需要时间，除非你希望它也像隆巴顿的坩埚那样充满意外‘惊喜’。”斯内普撇了撇嘴，他的目光扫过校长桌子上的糖果罐和装点心的盘子：“当然，如果你愿意适当减轻我在其他魔药方面的负担，可能会更快些。”
“哦，波比和她的病人们也需要你，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就像完全没看到他的目光一样，微笑着说。
房间里凝滞的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
直到邓布利多问：“你还有其他画面愿意给我看吗？或者，你还有其他问题想要问我吗，哈利？”
哈利在身旁人不赞同的目光中动了动，他用力闭了闭眼，不带情绪地陈述道：“最后一个画面是十五年前的我。那个失败的索命咒不止在我额头留了一个疤，还留下了他的一片碎片。”
他直勾勾地盯着老人蔚蓝的眼睛：“教授，这是您在半年前一忘皆空我的原因吗？”
屋子里沉寂了片刻。
然后是斯内普异常平静的声音：“我需要一个解释，校长。”
“什么叫——”他一字一顿地问，每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留下了一片碎片？”
“什么叫——一忘皆空了他？”
他向前两步，把哈利拢到身后，自己则微微俯身，双手用力砸向桌面，指节在巨响中微微发白。
他冷冰冰地盯着椅子上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就像十多年前邓布利多站在瘫坐在椅子里的他面前，要求他保护莉莉的儿子——只是此刻他们的身份倒转了。
“给我一个解释，邓布利多。”他缓慢地重复道。
哈利从没见过斯内普如此愤怒的样子——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但他的目光却像淬毒的匕首，蓄势待发的姿势看起来随时可能朝一直敬重的校长射一道绿光。
“你要求我帮你。”斯内普说，“起初是为了莉莉的儿子……后来为了哈利…和我自己……”
“结果你只是在养一头待宰的猪……”
“你和那个人有什么区别……邓布利多！”
他近乎咆哮着喊出了校长的名字，声音沙哑粗砺，里面有撕心裂肺的愤懑和悲伤，还有麻木的绝望。
他抽出魔杖，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我不允许，绝不。”
格林德沃同样抽出了魔杖，但邓布利多制止了他。
哈利依然呆呆地站在斯内普身后，看着这个替他隔开了邓布利多的背影。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个总是理所当然地挡在自己面前的教授、似乎精通一切无所不能的长辈、理解并完美包容自己所有情绪的共鸣者，在下一秒就要裂成碎片了。
与此同时，一种隐秘的欣喜悄然而生——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确实也是被人如此珍爱着的。
不是士兵爱武器、猎人爱猎犬那种珍爱，而且单纯地爱着他本身。
这个人不会因为他丢了过多学院分而冷落他，不会因为他会蛇语而害怕他，不会因为他在摄魂怪面前晕倒而嘲笑他，也不会因为他的名字莫名其妙从火焰杯里飞出来而排挤他又因为他的精彩表现而欢迎他。
这个人不会反复向他强调“感恩”，要求他对一切苦难“感激涕零”，否则就是卑劣的“忘恩负义”。
这个人不会在他身上寻找任何人的影子，他清楚知晓他所有的缺点但却依然爱他、愿意用生命保护他。
哈利几乎要大笑出声——如果不是有愧疚在啃噬着他的话——并且，他还有其他要做的事。
他用力箍住了斯内普的腰，把脸贴在男人的颈侧：“谢谢你，教授，真的谢谢你。”
斯内普偏了下头：“松开我，波特。你隐瞒我的事我还没和你算。”
格林德沃收回了魔杖。
“我很抱歉，西弗勒斯。”邓布利多沉痛地说。
他看向哈利，眼里闪烁着水光：“而我甚至无颜再对你说抱歉了，哈利。但我的承诺不会变，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牺牲，那我一定会在你之前。”
“我做不到了。”哈利低声说，他依然贴着斯内普的脖子，目光停留在斯内普握着魔杖的手上。
“我没法完成这件事了。我想要活着，和西弗勒斯一起，和你、和西里斯、莱姆斯一起，和赫敏、罗恩一起，和所有人一起。”
“我并不像我曾经以为的那样可以慨然赴死。”哈利有些羞愧地承认。
他重新看向校长：“这是您一忘皆空我的原因吗？”
邓布利多点头，一滴水珠从他的眼角滑到白胡子里：“也因为，我太希望你能快乐一些了。”
“容我打断一下这个误会解开的感人时刻。”格林德沃的脸上挂着一种刻板到古怪的礼貌微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小子，不是只有你有爱人、亲人和朋友。”他转动着手里的魔杖，慢条斯理地对着哈利说，“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我一点也不喜欢阿尔终日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忙碌的样子。”
“当权者当负责。你们应该去找你们碌碌无为的魔法部，而不是每一次都指望我的阿尔来当普罗米修斯。”
他扭头看向邓布利多，嘴角轻微抽搐了下，目光里闪烁着奇异的兴奋：“亲爱的阿尔，你应当清楚，我安安分分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你。你清楚失去宝藏的巨龙会做什么，一如你清楚丢失了剑鞘的剑会成为什么。”
“额……”哈利抬起抵在斯内普肩窝上的脑袋，他讪讪地说：“也容我打断下，我还没有说完……”
“我想我脑袋里的那片灵魂应该已经不是问题了。在梦到那些属于里德尔的记忆之后，梦里的我又到了另一个地方，看起来很像我和西弗勒斯第一次发生魔力共鸣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银色的巨大的茧子，下面有个婴儿，它被烧成了灰烬。”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伤疤很久、很久没有疼过了——伏地魔复活也没有让它动弹过。我猜，那片灵魂也受到了共鸣的排斥。”
“它或许以为今晚会是个反扑的好时机，但看起来不幸彻底失败了。”
他露出一个憨厚的、不好意思的笑容，有些紧张地等待其他几人的反应。
斯内普掰开了他的手，邓布利多从大书桌后面快步走出来，格林德沃慢吞吞跟在邓布利多的后面。
他们一起围住了哈利——准确说，围住了哈利的脑门。
斯内普轻颤的手拨开了哈利蓬乱的刘海。
“伤疤愈合了。”邓布利多快活地宣布道。
“那么，恕我先行告辞。”斯内普利落地转身，大步离开，黑色的袍子翻涌出堪比千军万马的气势。
“西弗勒斯！教授——”哈利着急的喊声终止于格林德沃的定身咒。
“玩脱了，是不是？”老人风度翩翩地走上前，用魔杖尖轻挑哈利不能动的下巴，“你该不会以为你这拙劣的试探很隐秘吧？”
“不得不说，你那位魔药大师确实非常优秀——不论从哪方面看。我真是为你高兴。”
格林德沃假惺惺地说。
邓布利多帮哈利解开了定身咒，他看了看外面蒙蒙亮的天色，神色温和地提醒道：“你得去准备下，哈利，还有3个小时，你的魔法史O.W.L.就要开始了。”
猫（采访GG）：请问你为什么在深夜还留在校长办公室？
GG（神秘微笑）：除了这里我还能在哪？
AD（平静）：因为我刚刚收到尼可的信件，他强烈要求留下来帮我参谋。
猫（采访小哈）：请问你怎么看待GG对你的评价？
小哈（振奋）：西弗勒斯就是非常优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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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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