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望着黎星嘉追上去，拦住那个欲带孩子跑路的熊家长，没有半点迟疑地开始交涉。他看不清黎星嘉的神色，但能看见他绷紧的肩臂。
他一定也很紧张。
矮壮的妇女理直气壮地搂着她肉弹一样的儿子，不耐烦地要绕开黎星嘉走：“你胡说什么，谁打你朋友了，谁看见了？”
远处拍远景的跟拍工作人员这会才扛着器材气喘吁吁跑过来，两个成年人介入，那熊孩子妈才有点紧张起来：“你们干什么，不就是小孩子看着喜欢摸了一下么，我警告你们我家里人都是做律师的，想碰瓷儿讹钱可找错人了啊。”
黎星嘉拿起挂在胸口的相机，平静道：“是打还是摸，我和另一个朋友都拍下来了，要看看吗？”
罗越鸣扶着林浅，担忧地看着黎星嘉的方向，直到大人赶到才放心了一点，对林浅道：“我帮你把这玩意脱了吧，看看身上有没有伤。”
林浅摇摇头，开口声音有些沙：“没事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嘛。”
不多久，矮壮母子果然跟着工作人员走过来了，不情愿地说了声对不起。
想溜，又被工作人员拦住：“请你留下联系方式，事后我们会给孩子做检查，检查费账单会发给你，如果后续查出有什么问题也需要你们负责。”
“说什么，说什么呢。”那熊孩子一个劲往妈后面躲，熊家长一听可能要赔钱，顿时露出肉痛神色，“他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穿那么厚的衣服，被小朋友拍一下能怎么样？还检查，查什么查，多余！”
林浅冷着脸，正要反唇相讥，就听黎星嘉转头对工作人员道：“哎老师，你们刚刚是不是说过玩偶服里面有很重的金属撑，撞到头很危险啊？”
他声音含着忧虑，熊家长也跟着竖着眉毛，悬着心看了他们一眼。
“对，肯定要检查的。”工作人员坚持道。
熊家长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留下了电话，看着工作人员打通，黎星嘉才让开一步，目送着熊孩子妈一面护着儿子走开，一面气不过要赔的钱在儿子屁股上狠揍。
家长和孩子的力气一脉相承，熊孩子眼睛翻了翻，哇地一声哭声震天。
林浅目光落在黎星嘉面上，对方刚收回视线，眼里因为熊孩子挨揍生出的一丝笑意很快淡去，认真又问：“你真没事儿？”
“应该没有。”林浅活动了一下手臂。
这插曲打断了拍摄，林浅解了气，也不感觉哪里痛，就想重新戴上头套。
黎星嘉道：“你就别戴这个了，还是先去检查吧。”
“我没摔到，没事的。”林浅垂了一下眼，罗越鸣还扶着他，他移开罗越鸣的手，说了句谢谢，抬眼对黎星嘉重复了一遍，“没事，谢……先录完吧。”
工作人员到底没敢再让林浅戴上头套，这段和路人的冲突也不能剪到正片里，便决定在天黑前加录一段三人在路边自由活动的花絮填补时长。
三人共获得了50块的巨额安慰奖，开始商量要吃哪一家路边摊，最后还是选了串儿。
买了串坐在广场石凳上，黎星嘉眯着眼睛吹了一下还烫的炸香蕉，林浅咬下一片年糕，罗越鸣咬着可乐的吸管。
这个点太阳已西斜，水面另一头漫着霞光，而天还很亮。傍晚风渐渐大起来了，又临近饭点，广场上游人少了。
林浅沉默地注视着晚霞，余光瞥着身边的黎星嘉，那句谢谢就在嘴边，但却总找不到时机说出来，这让他莫名地烦闷。可在这样的风里，望着美景抛却“女装”的压力，又轻松不已。
不止他，罗越鸣和黎星嘉也感到一阵暂时卸下压力的平静。少年们平常积累下的一点点小烦恼，好像都在风里摇散了。
黎星嘉自己出完了神，偏头打量两人，笑道：“林浅好像还挺开心的。”
“有吗。”
林浅淡淡的答，垂眸无意间扫到黎星嘉手里的手机亮了一下，是什么消息没有看清，却看清了他新换的锁屏，是黎星嘉和段沅冉的合影。
那肯定是几个月前的照片了，图上还是穿着校服的两人，背景好像也是什么游乐园。
且不说现在段沅冉在外地，光凭他现在的名气，也不可能像他们一样，大摇大摆到处去玩了。
私下的照片，林浅收回目光，他们两人的关系确实比他们都要好。
他不想聊的，但却和检查完新消息的黎星嘉撞上目光，动了动唇，不由自主问：“他给你回电话没？”
黎星嘉愣了一下，才反想过来林浅说的“他”大概是段沅冉，摇头道：“没有啊，可能还在忙吧。”
注意到林浅还在看自己的手机，黎星嘉顺着看到了自己和段沅冉的合影，又听身边的之前其实很少交流的男生沉默后道：“你这个锁屏……”
罗越鸣听了对话也凑过来，看清黎星嘉手机立刻把自己的相机怼过去拍，口中带着调侃地起哄：“哟哟哟，这什么时候呀？好啊，出去玩不带我~”
“有喊你啊，但你不是考试嘛。”黎星嘉笑道，又看着林浅说，“我记得段沅冉也叫了你的，但你没来。”
林浅点点头，他想起来那次。
“你用这个做屏保——”
他话说了一半，又止住。其实录下来都没什么，反正公司不想放出来的会剪辑。
但，心中的疑团还是止不住的冒出来。
黎星嘉做这些，到底是有意的营业，还是真的只是无意的关系好？
黎星嘉分明很少上网，连伊莎莉莉都不知道，那他到底知不知道网上都在骂他蹭段沅冉的人气呢。如果他知道还蹭，那犯不着管，但如果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提醒他？
而黎星嘉自然地把这没说完的半句话当成了一个问句。
“嗨，我跟他打赌打输了呀，不过这张也没啥，我运气还好。”黎星嘉语气活泼起来，还有点小得意的劲儿，“他就不好了，他也输了呀，那张绝了。”
“你们赌什么呀？”罗越鸣问。
“没什么，就放学的时候赌下个路口是红灯还是绿灯。”
“……”
罗越鸣和林浅相顾无言，罗越鸣老实总结道：“这也行。”
黎星嘉还噙着微笑，眼角瞥见工作人员打这边拍摄已完成的手势，便点点头道：“走，我们去找赵枭之。”
罗越鸣很快跟着站起来，仰头望着不远处的游乐场灯光渐次亮起。
“赵枭之他不肯上去……”工作人员在一旁说，带着点无奈。
“想也知道。”黎星嘉道，林浅耸耸肩，表情淡定。
“所以我们要把他劝过去？”林浅道。
“劝是劝不动他的，拉他上去还差不多。”罗越鸣笑道。
“那交给你了。”林浅道。
“我可拉不动他……”罗越鸣吐吐舌头。
找到赵枭之的时候他缩在一个岗亭里，一个工作人员在旁边守着他，时不时劝两句。
“去吧。”
“我再等会。”
“早录完早结束。”
“……”
“他们好像过来了……”工作人员远远看见黎星嘉他们，松了一口气一般迅速窜开。
林浅看着走在最前面的罗越鸣直接上去拉人，赵枭之难得一张紧张凝重脸，坚决不肯被拉动。
罗越鸣边拽边劝：“去吧哎呀，你不饿吗？就几分钟，结束了就能吃晚饭了。”
赵枭之完全不买账，脸都是白的：“你觉得我坐完那个下来还能吃得下饭吗？”
黎星嘉和林浅微顿，齐齐转头看向一旁的大摆锤。虽然其他人不到赵枭之恐高的那种程度，但在游乐场，能感受到乐趣的也就到过山车了，跳楼机会心惊胆战，而海盗船和大摆锤，没人会想去玩它。
黎星嘉看一眼安静状态下的大摆锤，脑内自动浮现出它三百六十度颠倒转动的画面，瞬时起了一丛鸡皮疙瘩。
脑补能力太强有时也是一种困扰。
“他自己抽到的大摆锤……”工作人员解释，看一眼那缓缓启动的大型游乐建筑，也觉得有点太残忍，“要不赵枭之表演个节目，重新抽一次吧？”
赵枭之看着林浅：“你女装呢？”
林浅神情无语，罗越鸣把林浅被熊孩子撞了，为了安全起见就没再让他穿回衣服的事简要说了遍。他拉不动赵枭之，现下已经松了手，靠在岗亭的石柱上，一筹莫展地冲黎星嘉摊手。
黎星嘉想了想，提议：“赵枭之唱个歌吧，老师，能不能让他唱完自己挑一个？”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游乐场内人很少，各个项目都要隔很久才发动一班。林浅和罗越鸣等在外面，看着黎星嘉陪赵枭之去坐过山车。
扣好安全扣后赵枭之一直抓着黎星嘉的手，离开始还有几分钟，黎星嘉看着赵枭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然后似了然一般收回视线。
赵枭之起疑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黎星嘉耸耸肩，“我刚想问你为什么不坐那个——”他朝右前方努努嘴，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像旋转秋千一样的入门级项目叫什么，“但是我还没问就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赵枭之随口接。
“你不想一个人坐啊。”黎星嘉看着逐渐旋转起飞的秋千，一条条绳子连接着单独的座舱甩开在高空中，天女散花一样。其实那个真的一点都不吓人。不过对于恐高的人，大概一个人更害怕吧。
“反正你就是非要把我拖下水，你欠我一次知不知道。”黎星嘉故意板起脸教训，想转移一下赵枭之高度紧张的注意力。
什么时候都不忘和他吵上两句的赵枭之却出奇的安静，只“嗯”了一声后过了一会，才想起什么似的，道：“不是说好……”
过山车开始启动了。高度缓慢爬升，风开始变大，黎星嘉没听清，明显感觉手上的力道变大了，转过头大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赵枭之：“我说谁陪我我明天的经费就给谁，你自己答应的，怎么就——”又欠一次？
可惜他这话还是没能说完，也不知道黎星嘉听没听见——过山车突然拐弯加速，话语全都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尖叫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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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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