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苏遥晃动杯盖,刮去茶水表面的浮沫,又摇了摇杯身,从旁取来两只茶杯。
“咕噜——咕噜——”翻滚的水声击打在杯底,卷起一缕飘渺上升的轻烟。
为了招待眼前这位在他这家私人心理诊所常来常往的贵宾,苏遥特别舍得割肉地拿出了自己最喜爱的一套茶具。
浓郁的茶香溢出,随着他将茶杯搁置在那人面前,晃动的杯面浅浅倒映出一张冷峻的面容。
祁非,27岁的顶级豪门世家继承人,目前是集团总公司的总裁,祁氏下一任的家主。
他经常会来诊所和他交流品茶心得,他们是很好的茶友,偶然也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
慢慢悠悠的三年时光里,他亲眼见证了祁非从一个茶艺小白,熬成了品茶名家。
……当然,仅限于绿茶。
“并不好。”祁非瞥了一眼杯纹,出声赞许道:“不错的样式。”
苏遥咧着嘴嘿嘿一笑,心道这可比他名校心理学毕业证都有用啊——人性啊,这就是人性。不会凭品茶留住顾客的心理医生不是好商人。
他又绕回了前一个话题:“是因为你上次提到的那个人?你认为你的爱人喜欢他?”
祁非沉默不语。
苏遥好奇地一手撑着脑袋看他:“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祁非反问:“你做梦时感到痛苦会喊谁的名字?”
“我爸妈。”苏遥下意识道,随即对上祁非深邃不明的视线,轻咳了一下,“咳,好吧。亲密关系也分为很多种,既然你说他们年少相识,也许他们只是比较要好的朋友。”
祁非低头,缓慢端起茶杯,眼神里面复杂的情绪全部藏匿在氤氲的雾气中。
“他的执念深刻到连我也无法介入。”
苏遥叹了口气。
其实他并不觉得祁非当真认为他们是爱情,这听起来更像是纯天然无添加的妒忌。
“祁总,我虽然对你们的故事不甚了解,但是你所知道的,也未必就是他的全部想法——要不你直接问他呢?”
三年了,祁非的心理防线依然很牢固,既不告诉他这个心理医生任何具体情况,又不指望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仿佛真的是两个好朋友有事没事见一面,顺便喝喝茶,偶尔聊聊天。
祁非是个极为谨慎的人,苏遥经常会好奇,话题的另一个对象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这样一个人动心。
祁非闭口不言,把茶当酒似的一饮而尽。
病人不配合,苏遥也没了办法,贴近杯口闻了闻茶叶的清香,才小酌一口,随后缓缓说道:“你既然不爱绿茶,为什么硬要逼着自己喝下去?爱情只占了你人生的一小部分,或许你更应该担心的是你日益加重的抑郁症。”
祁非不甚在意道:“不用担心,别人看不出来。”
那也只能说明你很有演戏的天分啊。
苏遥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他一点也听不进去,无奈摇头:“算了,如果你是来寻找一个解决方法,那我建议你最好远离会让你感到痛苦的人或事物;如果你不是……”
苏遥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珍藏了七天的可乐,重重搁在桌面上:“那我也算你半个朋友吧,有什么想说的,就跟我唠唠,起码心里好受点。”
“我这儿的既不是名酒,也不是好茶,只有大众口味……哦对了,好像还有半瓶雪碧,你要不?”
祁非:“……”
祁非在苏遥的咨询室里坐到了月亮高悬,然后带着从他那里淘来的茶叶,一身可乐味地把车子开到了江岸。
自从人类发明出了灯,现在的夜晚比白天还要热闹。
江边被灯光照耀得通亮,炙热的空气和吵闹的人群都让祁非越发烦躁。
他向桥边小路走了一段,找了个黑漆漆的角落,倚着末端的栏杆,冷冽的眼神藏匿在黑暗中,遥遥远望着湖心的景明岛。
耳边吹着清风,风里却仿佛传来那个人轻轻的声音。
“祁非,如果我这辈子只能许一个愿望,那么我希望你能永远幸福;如果我这辈子可以许很多愿望,那么我希望你能得到的幸福是可以叠加的。”
祁非忽然又想起了临走前苏遥劝诫他的最后一句话:“幸福是婚姻的基础,祁非,如果你不能从中获得幸福感,我真心劝你还是放弃他吧。”
如果这段婚姻中对烛慕来说是累赘,那这算不算是烛慕的坟墓,而他算不算是让烛慕陪葬的暴君?
祁非在风中醒了可乐,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秒点接通,下一秒就传来余秘书不疾不徐地询问声:“晚上好祁总,有什么工作要求吗?”
“晚上好。”
余秘书躺在床上,努力睁大惺忪的睡眼等了一会儿,对面却只有轰鸣如雷的人声。
他犯着困,尽量保持声音清明道:“您是在外面吧,需要我叫司机去接您吗?”
祁非还是迟迟没有说话,或者说,他想和跟了他快十年的余秘书交流一下想法,却不知从何开口。
秘书困意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匆匆从床上穿了衣服爬起来,声音轻而急促:“您是不是被绑架了所以不方便说话,我马上替您联系警察!”
“不,我只是想问问……”祁非顿了顿,说,“今天还有没有没做完的工作?”
“……”秘书好想生气,秘书不说。
秘书想着自己高额的奖金,任劳任怨地披上单衣,翻看记事本;“没有的,祁总。今天您可以安心休息。”
祁非不死心地又问: “有没有会议可以提前?”
秘书一点也不“通情达理”地一板一眼道:“没有的,祁总。您今天拥有大把的时间陪在您爱人身边。”
祁非:“……”或许他应该把秘书送去情商培训班。
祁总放过了可怜的秘书,收回了让他明天一定要左脚先进办公室的想法。
可怜的秘书并不知道自己差点承担了BOSS无名的怒火,更不知道这个燥热的晚上,还有一个倒霉蛋跟他一样,被祁总拨通了电话。
“喂,干嘛?”
“如果陆雨青跟你提分手,你会怎么办?”
“??你在诅咒我?”
祁非:“……”
秦廷玉:“……”
一向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秦二公子唯独对自己的失心疯恋爱脑好友生不起气来,不是不想,而是因为看到了自己脑缺的影子,他实在对另一个自己骂不出口。
他闭眼揉了揉鼻梁:“干嘛?烛慕要和你离婚?”
祁非没回答,进一步追问道:“我说如果……”
“他敢?!”这回秦廷玉听都没听他的问题就大声斥道,“我他妈都答应让他……他还敢跟我提分手?!”
祁非一时没听明白他的自动消音:“让他怎么了?你也跟他做了交易?”
秦廷玉那头隐隐约约的狗吠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根据这个“也”字,传来了狐疑地反问:“交易?你不会是想说……你和烛慕的合约已经到期了吧?”
“不是合约到期,只是婚姻关系暂时中止……”显然,祁非的嘴硬已经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秦廷玉抽了抽嘴角,五指顺着狗毛往下梳理。温和的玉扳指划过皮肤表面十分舒服。混血的白色小金毛吐着舌头,享受地翻了个身,抱着他的手臂轻咬。
秦廷玉有一搭没一搭地撩它,又捂住小家伙的嘴不让它咬,等小金毛急得跳脚,嗷呜嗷呜地撒娇,拱着秦廷玉的手要钻进去,他这才勉强摸了一把。
小金毛顿时舒服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不再动了。
秦廷玉眼眸微弯,了然于胸地似笑非笑道:“祁非,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找我。的确,我和陆雨青这些年轰轰烈烈的什么都做了,却既没结婚,又没分手,我自然有我的手段。但是这一套操作你要是敢用在你家烛老师身上,我敬你是条汉子。”
“……”祁非无法反驳。
或许找上秦廷玉真的是他脑子抽风。
就祁非所见,秦廷玉的神奇操作包括但不限于撒泼打滚、威逼恐吓、扮可怜样。只是他们也都心知肚明,陆雨青可不是这么好攻略的人,他们这两个人纯纯就是狼狈为奸。
据说情人眼里这叫情趣,就是不知道陆雨青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
“不过……”秦廷玉话锋一转,“温和一点的手段倒也不是没有。依你家小烛老师的性格,有个办法他的上当率能够达到百分之一百。就是不知道你肯为他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祁非半点没犹豫:“你说。”
祁非和秦廷玉之间的话题聊到了晚上九点多。
城区里夜生活依旧丰富,直到他驱车回到较为偏僻的公寓,人声车鸣才逐渐平静下来,随之而显著的是更加聒噪的蛙声蝉鸣。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后,祁非抬头一眼就能看到他和烛慕的小家。烛慕的卧室里灯火通明,像是迫不及待要给他下达“死亡通知”。
六楼的电梯房,祁非一步一步走上去。门口的地毯上三年来第一次留下了他徘徊的脚印,他一遍又一遍想着秦廷玉告诉他的那个方法,深吸一口气,拧开了房门。
客厅里一片昏暗,仿佛另一位主人并没有回来。但祁非知道,命运的那扇门很快就会被从里打开。
他主动提着装有茶叶罐的袋子,缓缓叩向烛慕卧室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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