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田在室内体育馆里坐着，时不时瞥向门外，然后又看了看手表，这两个小子一起去拉屎了吗，怎么这么慢？
站起身，栗田走出门，迎着阳光他看到了站在树荫下面聊天的两个人。
“哦哟，臭小子们，在门口说什么悄悄话呢，既然来了就快点去换鞋训练！”
苍真和招平应了一声连忙跑了过去，然后迅速换上鞋子，将毛巾和水壶准备好，抱着球站在了球场上。
苍真高中要去仙台市的事情栗田也知道了，但他是从苍真的父母口中知道的，要不是他多嘴问了一句苍真之后去哪个高中读，他还真就错过了对方要离开东京的消息。
不过苍真走了还有招平，只是不知道招平能不能应付得过来这位麻烦的教练了。
“真的要去宫城县吗？”
“嗯，已经定下来了。”
“宫城的白鸟泽一直都是强校哦，要是不去白鸟泽的话可就很花功夫了。”
“不去。”这次苍真没说自己的原因，但栗田要是知道苍真不去白鸟泽的原因一定会拉着这个蠢小子连一百个上手接球。
“不管怎么样都要加油啊，不管是IH还是春高，我都回去看的。”
佐代满脸的莫名：“还要进全国吗？”
栗田瞬间捏住苍真的脑袋，苍真扒着自己脑门上的手努力挣扎，但毫无作用。
栗田弯腰，语气阴沉，像是浸入湖中泡了几万年的厉鬼。
“你不进全国，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进！”
“好孩子，真听话！”栗田松开手揉了揉他那毛茸茸的脑袋，慈祥的笑着。
招平上厕所回来之后只看到了笑眯眯的栗田，还有……盯着鸡窝头蹲在一边搓脑袋的苍真。
“苍真……好可怜。”
苍真头发不软也不硬，居中的那种质感，平时会翘起几簇发丝，看起来有种凌乱的帅气，只不过被栗田蹂躏之后就杂乱了许多，不过招平认为苍真就算是秃头也很帅气。
自从招平知道苍真要走之后，平时来找他玩的次数也更多了，为了防止之后发生意外丢失彼此的邮箱号，招平和苍真背下了彼此父母的邮箱号，每天见面都要相互背诵，当做检查。
栗田勇一对苍真的严格要求一如既往，甚至有了变本加厉的趋势。
“苍真，拦网时的手指要绷紧，手掌压下去，像这样！”
“招平，脚步快一点，接球的时候手臂绷紧！”
栗田勇一的嗓门很大，他带着苍真和招平到其他训练班里和同龄人打比赛的时候，他会好不顾忌的朝着场上的两人大喊，经常会打扰到别人，但招平和苍真都会很认真的听他的建议，即便有时候栗田会被场上其他的孩子讨厌。
比赛胜利之后，队里的其他人不会和突然加进来的两个陌生人庆祝胜利，即便这份胜利中的一大部分是来自他们。
苍真用手背擦了擦眼皮上的汗渍，静静的看着其他人因为一份共同的胜利而彼此鼓舞说笑的样子。
真好啊……
“苍真。”招平弓着腰，额前的汗水黏住了缕缕发丝，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抬起握成拳伸到佐代苍真的面前。
苍真缓缓抬起了手握成拳，然后靠近拳头相碰。
“啪——”
力道不大，手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但这是个很新奇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是永远站在一边的一样。
但是福永招平知道，苍真未来会有自己的同伴的，自己也是，但此时此刻，他们的同伴就只有彼此。
“呐，招平，下次见面的时候一起打排球吧！”
招平伸出小拇指，苍真难得笑的那么开心，将伸出的小拇指跟对方勾在一起。
“一言为定。”
三年级的时候，即便佐代去学校的次数只能保证最基本的出勤率，但还是从许多人口中听说了篮球部三连冠的事情。
只是此时的他并不在意。
佐代苍真依旧时常背着运动挎包，看起来鼓囊囊的，在其他人眼中大概是装着篮球之类的东西，顶着那张帅脸，时常会让人对他心生怜悯。
明明那么喜欢篮球的人，甚至曾经还是一军的队员，怎么就会这样呢？
局外人总是喜欢将真正的现实涂抹成自己臆想的模样，如果真的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打篮球，也许只要问他一句就好，但从来都没人询问过他现在在做什么。
放学之后，苍真给招平发了邮件，很快就收到了回复，两人越好在家附近的体育馆见面。
刚踏出学校，苍真转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下意识叫出了他的名字。
“灰崎。”
想转身就走的回灰崎被苍真叫住了，他转过头眉眼间带着些许戾气，但视线却在看到是苍真的时候顿住了。
“干什么啊？”灰崎祥吾转过身看着佐代苍真，脸上带着不耐。
“我给你发了那么多邮件为什么不回复我？”
“我没理由回复你吧。”
“虹村队长……”
“虹村虹村虹村你烦不烦啊，少管我啊。”灰崎将双手插在裤兜口袋里，皱着眉转过身准备离开。
苍真看着他的背影，手指动了动，然后追了上去，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身为后背对前辈应该保持应有的尊重，好好叫‘虹村前辈’。”
低沉的语气从身后传来，灰崎刚想说什么一只手就伸了过来。苍真表情阴沉，从背后勒住了灰崎的脖子，另一只手臂挎书包手掌捏着灰崎的下巴。
“其他人怎么样我无所谓，虹村前辈不行。”虹村是让苍真喜欢上篮球的那个人，虹村队长是个好队长，他和灰崎受了对方多少照顾他记得清清楚楚。
灰崎惊讶的发现这家伙的体格和手臂力量跟以前完全不是一个水平，他用尽气力居然没办法挣脱。
“你这家伙最近是吃什么了！”
“米饭、肉和蔬菜。”
两人之间的打闹落到了从学校出来的桃井和青峰眼中。
青峰没注意到他们，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想在意，但是桃井却意外那两个人的关系。
“以前他们的关系就这么好吗？”桃井追上离开的青峰，小声询问。
“啊，他们好像是表兄弟来着，但是关系并不好。”
“诶？”
那天之后，灰崎偶尔会回苍真的信息，但大部分时间都不会理他，苍真已经习惯了，他和灰崎的关系很一般，虽然是远房亲戚但连朋友都很算得上。
晚上苍真在整理邮箱信息的地时候看到了绿间刚刚发来的信息。
黑子哲也从篮球部消失了。
最近的比赛苍真没有关注，但“奇迹的世代”的名号从以前的小范围流传到现在的人尽皆知，中间经历了什么也不是很难猜。
苍真注视着那条信息，简单的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关于黑子的朋友荻原的事情绿间知道的并不多，但是他作为站在赛场上的人却清楚的知道那个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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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真握紧了手机，那张一向平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那种让人读不懂的愤怒。
强大的人才有资格享受比赛……但弱小的人也同样拥有自尊。
佐代苍真从接触到足球的时候就知道，和队友之间产生信赖的感觉是很美妙的，和对手来一场淋漓尽致的比赛是难得的，不管是什么运动都要尽可能的做到不以他人弱小而肆意玩笑，不以他人强悍而自甘堕落。
运动竞技是残酷的，但这种残酷是来源于规则，来自弱小，而非人心。
此时此刻，他庆幸自己离开了那个地方。
只相信自己的比赛，玩弄他人的比赛……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奇迹的时代什么的，就好像虚无刺眼的光。
此时此刻，佐代苍真浑身冰冷，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些曾经的伙伴自己已经完全不认识了，自己的理念与帝光篮球部的理念也早已背道而驰。
苍真周六的时候和招平一起去了黑子的家，他站在门口按着门铃，可里面却没有一丁点动静。
但是苍真知道，他一定在的。
福永招平背着双肩包站在旁边看着制作的苍真，上前一步指了指旁边：“从阳台上看看吧。”
苍真想了想点头，随后按响了邻居家的门铃，对方见来者是两个学生，了解他们的来意之后也没有多为难他们，直接带着他们进入了家里，然后走到阳台。
黑子住在集中式公寓，户型都是一样的，阳台是连在一起的，只是在中间加装了木质隔板，只能透过缝隙隐约看到对面阳台上养的花朵。。
“黑子，你能听见吗？”
“我知道你在里面，有些话我想告诉你。”
声音从阳台上传来，坐在客厅里的黑子看着窗帘之后的阳台低着头，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握着拳，看着自己的手，然后缓缓放下。
算了……
阳台上的声音停下了，随后有什么东西落在阳台上了，阳台通往室内的拉门被猛地打开了。
福永招平站在阳台看着站在屋子里的水蓝发色的少年，轻轻鞠了一躬：“你好。”
黑子哲也看着眼前很像猫的少年小小震惊了一下。
“我可以进去吗？”福永询问。
“嗯。”
福永走进来，将玻璃拉门轻轻关上，正好将对面阳台上苍真的声音给挡住了。
“招平——太危险了！招平，受伤了吗——”
这还是黑子哲也第一次听到佐代苍真用这么大的声音讲话，明明平时看起来是个很冷静的人。
招平虽然不清楚黑子哲也消沉的原因，但是他清楚苍真是绝对不会放任他不管的，更清楚这个叫做黑子哲也的同龄人是很喜欢篮球的。
“你喜欢篮球吗？”
面对福永招平语气平淡的询问，黑子这次没有选择回答。
“不喜欢的话是不会觉得痛苦的，只有很喜欢的人才有勇气去面对痛苦。”
“虽然我并不清楚篮球的事情，但是我听苍真说过的，你很喜欢篮球，有时候让他都感觉自愧不如。”
福永招平知道自己无法真正的共情黑子哲也，或者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能力有资格去完完全全的共情另一个人，那些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足够了解，自己足够评判，其实归根到底都是自我意识过剩。
可是他和佐代苍真是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苍真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你要讨厌篮球吗？”
“……”
“你做好准备讨厌篮球了吗？”
“……”
黑子沉默着，福永招平悄悄转身将身后的玻璃门锁上，果然下一瞬阳台上又传来了脚步声，佐代苍真背光的脸上铺着阴翳的微光，他敲着窗户。
“把门打开。”
招平看着玻璃门外的苍真，果断选择将窗帘拉上。
黑子哲也终于抬起了头看向福永招平，看着他在许久的沉默之后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很喜欢排球，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很痛苦的事情，苍真也一定会这么跟我说的，朋友的朋友不一样也是朋友吗？”
福永招平的双手背在身后轻轻握着，神态自洽。
黑子抿着唇，视线之中终于流露出了些许光亮。
“嗯。”
窗帘被拉开了，黑子哲也和福永招平看着趴在玻璃门上满身怨念的佐代苍真，瞬间打了个激灵。
阳台的拉门被打开了，佐代走了进来，看着两个家伙，目光深邃。
“黑子，我不想说这么多……”
“我知道你是不可能放弃篮球的，但也不要因为那几个人而讨厌它，既然想做些什么，那就去打败他们吧。”
苍真背对着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藏在昏暗的光线之中，深深的注视着黑子。
“我很火大啊，但是这件事情由我这个已经退出的人来做并不合适，黑子，带上我的份，打败他们吧。”
黑子仰头看着他，视线在触及到苍真冷戾的目光时时手臂上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苍真缓缓抬起手揪住了旁边招平的衣领，缓缓瞥了他一眼：“我会告诉你妈妈的。”
“可是……刚刚你也翻过来了。”招平眨着眼睛。
*
国三一年过的特别快，苍真最后一次去学校的时候下着雨，他带着伞站在堤坝上的路上看到了远处的一道蓝紫色的无尽夏。
他在雨中驻足片刻，看着那道被雨浸湿的风景呼了一口气。
宫城县的学校已经选好了，并不是一开始订好的青叶城西，而是另一所比较有名的学校伊达工业高中。
相比于青城，苍真果然还是更喜欢伊达工业的名字，而且离家步行只需要十分钟。
伊达工业……很有伊达政宗的感觉啊，而且说起仙台的话第一印象不都是想起伊达公吗？伊达公和伊达工……果然很配啊。
今天结束之后他就要准备去宫城县了，果然还是有点不想走啊。
在这样的思绪中苍真来到了最后一次来到了帝光，他将伞放在门口，漫不经心地穿过走廊。
黑子和灰崎大概没来，不过对他来说毕业式什么的参加与否对他来说都不太重要，但是在家待着的话一定会被爸爸妈妈说的。
苍真没有回班级，而是找了个能看到灰蒙蒙天空的屋檐站着。
赤司征十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苍真没有跟他说话，仿佛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你去见黑子了吗？”
“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算他不来也不会影响什么的，我今天来是为了见你的。”
苍真转头看向赤司征十郎，微微蹙眉，完全不清楚他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他的好奇心自己已经满足了，他想让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也已经做了，他现在是脱离篮球部之外的无关人士，他不应该来找自己的。
“你和我们是一样的人。”
赤司征十郎看着苍真一脸的“你在侮辱我吗？”的表情，没有任何情绪。
“别用那副表情看着我啊，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跟那些凡人混在一起的你是多么的格格不入，你和我们是一样的，这一点我笃定。”
雨声混着赤司征十郎的声音传到苍真的耳朵里，不真切的如同一场不知名梦境中的呓语。
“我们的理念是不同的，但我并不认为我是错的，胜利能够决定一切，强者的地位，名气，资源……”
“总有一天，也许是明天，后天，下个月，或者十年后，你会开花的，等到那一天你就会明白……”
“你的存在会打破普通人们努力维持的平衡，你终将成为我们。”
赤司笑着，离开之前抬手整理了苍真胸前不甚整齐的胸花，将一张名片塞到了他的手中，然后脚步声缓缓隐入耳边的雨声之中。
苍真低垂着眼，如瀑布从高处跌落一般的雨声蒙住了他的声音，只能隐约看到他微微翕动的嘴唇，除了远处顿了顿脚步的赤司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绿间站在走廊的拐角远远看着，他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努力让自己不被改变，胜利也好，友谊也好，篮球也好，他都会尽人事听天命的。
“真太郎，该走了。”赤司看到了站在拐角等待着自己的绿间，余光落在他的身上，那种深邃冰冷的视线又出现了……
“嗯。”
绿间缓缓跟上去，在离开之前最后看了一眼苍真的方向，他看不懂那个人。
“为什么在意他？”绿间问。
“因为他和我们一样都是被才能选中的人，只是在帝光……”
赤司的脸上带着某种遗憾的神色，但双眼深处却只有冷漠。
“他是没办法绽放的。”
越是稀有的花朵，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就越苛刻，即便被称作“奇迹的世代”的他们能够在这片土壤中开花，但对于佐代来说，这里并不适合他。
绿间的眼中带着某种沉思，他渐渐明白了赤司的意思，只不过这对于佐代来说是不是有些残忍呢……
就像是开花的青峰一样，在普通人之中只会失去斗志，等佐代绽放的时候，他所选择的地方还能容纳他吗？
那是预测的未来，也是赤司感兴趣的未来，他想看看佐代的开花，想看看他的绽放是给自己带来希望，还是……
毁灭。
但在毁灭之前，他希望佐代能来洛山，所以给他留了洛山监督的名片。
“要走了？”
“嗯，已经收拾好了，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放假有时间我会我回来住的。”
“那到时候我们去找栗田教练打排球。”
“好。”
今天休假，福永招平牵着自己的妹妹来给佐代苍真送别，福永家的父母也来了。
招子妹妹拉着苍真的裤腿送给了他自己最喜欢的发卡，虽然小小的招子还不知道苍真是不用发卡的。
“谢谢，我会好好保管的。”
收下招子的发卡，苍真又跟招平聊了会天，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才动起身。
“记得发邮箱。”
“嗯。”
宫城县属于日本的东北地区，从关东到东北，开车的话需要挺长一段时间的，爸爸和妈妈轮班开着车，苍真坐在后排看着窗外的风景。
足球和篮球都是在东京留下的记忆，现在要去宫城了，他大概不会选择它们了。
苍真的手边放着他的运动挎包，里面装着护膝、毛巾，止痛喷雾和一颗排球。
那就去打排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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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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