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吧,”艾琳却是熟门熟路地拖出来一条破破烂烂的小船,神情自若地对小天狼星说道,“你重你先上。”
小天狼星迟疑了一下,想到艾琳是已经来过这里的人,便还是按她所说,登上了船。不知为何他打心里相信这个美得有些锐利的女孩不会害他。
船平稳地停在湖面上,连丝毫的晃动都没有。
艾琳紧跟着也登了船,船像有生命力一般,等她站稳了身子,便稳稳地向湖中心驶去,速度不快也不慢,划开平静水面时的声音如春蚕吐丝,细碎而绵长,给小天狼星一种温和可靠的错觉。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闪了一下,便如火星一般被迅速扑灭。
在这个阴暗的洞穴里,只有湖水闪烁着诡异的荧绿光芒,像一个魔法王国里的神秘光束一样,在黑暗中跳跃着。小船轻盈地穿行在黑暗里,仿佛是一双画笔在黑暗的画布上划出美丽而迷人的景色。湖中心的小岛安安静静地悬浮在黑暗里,小岛上设置的神坛被迷蒙的微光笼罩,带着不动声色的威严。
伏地魔是这样有仪式感的人吗?小天狼星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这洞穴与他来时的想象极为不同,它当然也阴森而压迫感十足,沉厚而古老的时间将它在世人的记忆里封印,偶一窥探便能被其中蕴含的执念、邪恶与疯狂压制得难以呼吸。可小天狼星隐约感觉到,伏地魔似乎并没有刻意给可能的来客施加什么。他随着伏地魔留下的小船如君王般驶向湖心小岛,顺利自在地像回到了自己的王国。
可伏地魔确实一直都是一个极具仪式感的人,小天狼星想,无论是早年的黑魔标记,还是艾琳刚刚告诉他的伏地魔选择魂器时的标准。
“顺便告诉你一句,”一直沉默站在船头的艾琳这时忽然淡淡地开口了,她的神情依然如此冷淡,轻盈的绿光落在她淡金的发丝上,更为她的美增添了几分神秘,“这艘船只能承载一个人。”
“那我们?”小天狼星被她搞糊涂了。
“是伏地魔的傲慢吧。”艾琳转过身去,晦涩的光从她的眼角滑过去,让小天狼星没办法读出她此刻的情绪。
可是他却奇迹般地读懂了艾琳的话,即使是年少天才的伏地魔,恐怕也没有想过,在他离开后的这些年里,会出现这么多精彩绝艳的少年人吧?
若不敬后生可畏,总有一天会被时代发展的速度抛弃,自见过麦考夫之后,小天狼星便相信了这一点。
那,雷古勒斯又是怎么过去的呢?小天狼星不明白,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弟弟没有拥有过什么朋友——像他的父母一样,固守着贵族的所谓荣光,却连友谊也不知为何物了——更别提带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去如此遥远偏僻的地方。
他越发觉得茫然了起来,似乎16岁以前的家庭在他日后的回忆里已经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湿透的海绵,忆不起,望不见,触不到。
“来吧,我们到了。”又是艾琳出声打破了小天狼星寻不见出路的苦思,她已经发现这一路上小天狼星频繁得有些过分的走神,可她什么也不打算说,她到底只是一柄被打磨得寒光熠熠的冷剑,即使心有怜悯,也极难生出温存了。
他们行至暗沉沉的石盆旁,被暗淡的天光笼罩。
“去看吧。”艾琳用下巴点了点石盆,停住了脚步,没有再和小天狼星一起走上前去的意思。
她目送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走到了石盆前,低头,然后凝在了原地。
时间骤然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是一只年迈的蜗牛爬过的痕迹,黏糊糊的。
艾琳还记得她第一次来到这里,费尽千辛万苦排空了石盆里的水,拿出挂坠盒,看见那张字条时的感受。
那上面写着:
“致黑魔王:
在你读到这之前我早就死了,但我要让你知道,是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我偷走了真正的魂器,并打算尽快销毁它。
我甘愿一死,是希望你遇到命中的对手时,只是血肉之躯的凡人。”
那一瞬间她并没有因为得知白费了力气而羞恼成怒,她只是感觉周身的力气被微微抽离了一样,忽然筋疲力尽地坐在了地上。
她想起刚刚入伙时质问过麦考夫的话:“你这样坚持是为了什么呢?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死去一个黑魔王,还会有新的黑魔王诞生,镜像的诅咒是巫师的宿命,难道你要挑战魔力的原罪吗?”
彼时那个冷静到几近残酷的少年却罕见地温柔,他告诉她:“我不信人生而有罪,如果有,那就让我承担逆天而行的罪责吧。若你愿成为我的矛,我便做你身前的盾。”
少年瞳孔里明亮深邃的绿色彷佛包容了整个世界,温柔却又坚定无比。在他静默的凝视下,艾琳仿佛能够看到远方浩瀚而又神秘的宇宙,以及所有美好与希望的孕育。
我甘愿一死。
这是他们未曾说出口但永远铭记于心的誓言。
她在这张青涩而又决绝的字条上,看见了麦考夫许诺的壮阔黎明。
.
小天狼星盯着那几行字。让父母和家族为之骄傲的弟弟一直以来恪守一个古老贵族继承人应有的品格,刻苦努力,日臻完美。就像他写出的字,哪怕是面对高高在上的伏地魔,也依然俊秀典雅,不卑不亢。
让他惊讶的是,这几句话冷漠疏离,读不出丝毫的崇拜和畏惧,更像是两个实力相当的宿敌,其中一个向另一个下了最后的通牒。他漠然地告诉对方:我愿意用生命的代价换你去死。
这是他不认识的雷古勒斯,即使是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签名,小天狼星也依然很难相信,这句悲怆而决绝的话出自他那个软弱温顺的弟弟。
在他们还年少的时候,布莱克家的这两兄弟便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同。一个对家族的种种规章制度总是敢于孤身站出人群提出抗议的声音,一个总是默默地垂下眼接纳一切,做长辈们眼中合格的继承人。年少的小天狼星不懂弟弟默然无声的原因,将这一切都归在了弟弟的软弱上。
这样的弟弟,也会给当时权倾天下的伏地魔留下一封充满挑衅味道的信吗?
他离家出走的那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改变了那么多呢?
“很惊讶吗?”艾琳在背后遥遥地问道,她的眼睛沉在一片暗色中,显得晦涩不明。
“是,”小天狼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艾琳说道,“我记忆中的他,写不出这样的话。”
艾琳微微仰起头看着小天狼星,毫不意外:“麦考夫曾对我说过,在你的眼中,雷古勒斯是一个软弱的孩子。”
小天狼星感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一时间有种被看穿的憋屈,但他从来是那种坦坦荡荡的人,没思考什么便应声承认了。
艾琳笑了一下,一副如我所料的模样:“可你有没有想过,他顺从那些,是因为他的确认可自己有承担那些的责任呢?”
小天狼星愣了一下,相比责任,他更认可的是正义。
古老的巫师家族,有其开枝散叶的准则,有对子孙的荫蔽,也有对继承人严厉的期望。如若你要享有身为“纯血贵族”的特权与荣光,进入它们在悠久的历史长河中搭建起来的社交圈,就要背负起“贵族”的守则。从此,你的名字前将永远先悬着一个沉重的族徽,而非你自己。
家族是你身份的象征,是你向上走的基石,而绝非你的故乡。
而他们做出了这样截然相反的选择吗?
因为认可,所以顺从。而因为不认可,所以用生命去反抗。
“我……”小天狼星觉得心里像是下着一场梅雨,连片连片的雨像腐烂的树叶一样飘坠,用残忍的方式迫使他明白什么是人生的无常。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不管他承不承认,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所以,回去吧,”艾琳却忽然走上前来,把什么凉冰冰的东西塞在了小天狼星的手中,目光平静而不容置疑,像许许多多意外降临的命运,“在你的父母死后,他便把你列为了他的继承人。”
小天狼星看清了艾琳塞在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枚寒光熠熠的钥匙,上面刻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标志:被两只狗守护着的盾牌。
与命运决裂了近二十年,他最终还要回到那个牢笼里去吗?
小天狼星条件反射地感到别扭和反叛的**。
艾琳却低声说道:“如果你执意,你仍不再是布莱克家族的继承人。但若是成为雷古勒斯的继承人呢?你将继承他的遗志,为了我们伟大的事业。”
风自每一个幽暗的角落旋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瓦解,新生的念头像水流越过正在融化的冰坝一样漫涌进来。
小天狼星最终握住了那柄钥匙,冷意融进他少年时便燃起的热血中,竟似水乳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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