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过去两周,诸位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房间里维持着肃穆的寂静,辛西娅坐在上首,眼神流转在每个人的脸上。瓷白面具遮住了表情,仅能从语气听出她态度放松、情绪平和。
可是谁也说不清,周遭的气氛为什么像深海,从四面八方挤来恐怖的压强。
空气紧张而干燥,几乎被这压力塑造出形状,一种让人警铃大作的毛刺感聚拢在他们的眉心……所有人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那上首的声音嘶哑地说:
“可惜的是,据我所知,过去两周之内,在座当中除了奥古斯特小姐,其余人全都尝试过对外透露这场集会——坐回去,杰登,不用急着对我忏悔。”
中年秃顶、大腹便便的杰登·鲍尔曼面色苍白地坐了回去,低下头不敢直视她。
惊惧在每个人眼神中蔓延。只有埃德蒙不明所以。斯内普则摆出一张大脑封闭术运转过度的脸。
辛西娅敲了敲桌子,开始点名:“艾寇·多伊,请允许我问一下,你目前正在想什么?”
斯内普空洞地说:“我的大脑对您形同虚设,先生。”
这是上次辛西娅吓唬他的话,他用一种恭敬的语气甩了回来,言外之意却是:你不是擅长摄神取念吗?何须再问?
仿佛试探,也仿佛回怼。
辛西娅笑了,“不不不,食死徒,你对我有些误解。你的旧主迷恋摄神取念,认为自己翻别人的大脑像翻一本连环画那么容易,可我不是他。我信奉语言的力量大过咒语。多伊先生,相信我,你最好让实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而不是被我从脑子里搜出来。”
斯内普表情更加空洞,仿佛有只摄魂怪贴在他的后脑勺,用吸管滋溜一下吸走了他的脑子。他说:“先生,我在想,您是如何做到掌控我们每个人的动向?”
“是了,是个好问题。”辛西娅说,“但我想,你们对答案已经有所猜测。”
她指尖把玩着一枚银色镂空小球。
两周前,她在每个人的胸口都植入了这么一枚魔银小球。
兰洛克能用附带情绪之力的妖精魔银控制其他生物,辛西娅曾花费很长时间研究这些魔银,她认为,这种魔法物品起作用的原理是“人格覆盖”。
人格,就是一个人情感和思维的集合。只要情绪之力足够庞大,便可借由妖精魔银,附着到生物的躯壳上,覆盖旧的人格,控制这具躯体。
辛西娅没有妖精的锻造工艺,因此她制作的魔银物品,无法像兰洛克那样直接操控对象的行为。她的魔银小球只有一种功能:给宿主附加一个“无法背叛“的命令。
每当宿主生出背叛她的念头,就会随之产生一股强烈的负面情绪,开始极端自责,发疯一样地自残自伤,甚至自杀。
这是一种类似于家养小精灵的“愧死”机制。
相信在过去的两周里,这群人都经历过许多次“尝试说出秘密——胸口一痛——我好想死”的循环。斯内普尤甚。因为这两周他的情绪极不稳定,否则也不至于在课堂上公然对学生施恶咒。
很显然,斯内普曾试图对邓布利多汇报发生在这里的事,但失败了。
当然,他也不会就此屈服。辛西娅推测,他只是又跑过来当“卧底”了,恐怕是打算先摸清楚她的来龙去脉,再想办法对邓布利多汇报。
辛西娅把这称为“愧死诅咒”,她有所保留地对他们解释了一部分。
欣赏够了手下骇然的表情,她才微笑着宣布:“事实上,愧死诅咒并非万能,只要多加练习,就能用大脑封闭术抵御。”
她看似是在向他们解释其中的漏洞,可是座下诸人面面相觑,只感到恐惧加深了。她怎会无缘无故告诉他们这个呢?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说:“不过嘛,人的大脑总会松懈,魔法却时时刻刻都在入侵。一旦出现大脑封闭术防御松动的时刻,诅咒仍会生效,让宿主自杀而亡。”
笑意从她的面具之下透出来,“说这个是为了提醒你们,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千万——千万。”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黑魔王,”她心安理得,“我们这儿是个自由的联盟,拥有长期有效的退出机制——假如有谁不想干了,可以随时解除诅咒,代价仅需一个一忘皆空,无痛无创无副作用。”
花了三秒,他们才意识到她居然是认真的。杰登立刻谄媚地说:“先生,您实在太慷慨了!”灰毒也在脸上堆起巨大的感恩。
年轻人奥利弗·奎因和蕾拉·奥古斯特的眼神里则带了崇拜,以及某种……冲劲儿。就好像他们已经打算好要干一番大事业。
斯内普,不用问,维持着那种淡淡的死感。
只有埃德蒙满脸心有余悸,他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携带愧死诅咒的人。因为辛西娅只打算把这手段用在黑巫师身上。
情绪之力其实是有副作用的,尤其是负面情绪,会让携带它的生物变得暴力残忍。在兰洛克叛乱时期,连沼泽里的泥怪都被到处溢散的负面情绪之力影响,肆意攻击其他动物。
说起来,当初还是帕比首先发现了这种现象。或许那段时间盗猎者猖獗,也是因为受此影响,谁又说得准呢?
可惜当时,辛西娅没有在意帕比的发现。打败兰洛克之后,她狂妄自大地吸收了秘库里所有能量,然后……
她将这些记忆赶走,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捻起话头:“我相信以下事实已确凿无疑——我们是一个自愿联合起来,随时可以退出的自由组织。对此,还有谁不清楚或有疑问吗?”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斯内普一眼,在座之中只有他是真正意义上被迫加入的。但斯内普只是坐在那儿,一语不发。
“既然没人有意见,”她挥动魔杖,“现在我们谈谈真正重要的事。”
杖尖抵住太阳穴上,从中抽出一缕银白色物质,与此同时,她面前的长桌上出现了一只冥想盆。
不同于她在霍格沃茨玄廊中所使用的石盆,这一只外表是银质的,看起来更像邓布利多办公室的那只。这是辛西娅临时从玛奇班那里“借”来的——意思是,不会还了。
宽而浅的盆口中,盛着某种近似液体又近似气体的银色物质,汇聚成静如止水的平面。当你看到冥想盆全貌的时候,会惊讶于它的厚度竟只有这么薄——与其说冥想盆是个盆,不如说它是个入口。
辛西娅将记忆放入盆中,用了一个扩大咒,魔法欣然生效,这只冥想盆让自己的体积扩大了十倍还多。
它飞到众人头顶——竟一下子翻了个面!
无数银色烟雾滚滚坠地,仿佛浓墨入池。众人仰起头,不自觉站了起来,再一转身,他们就发现周遭景象豁然变了。
这里看起来像一座废弃的图书馆,久无人烟,许多东西上都挂着蛛网,但面积很大。
他们正站在书柜间的一片空地上,面前有几张旧书桌,以及三个面貌不详的人——被这段记忆做了模糊处理。
只能看得出来,这是三个年轻人。其中最矮的那个靠坐在桌边,正语气激昂地试图解释什么,但他们也听不出这个嗓音是男是女。
“工业——我的想法很明确——最重要的是工业!巫师根本没有任何工业可言,甚至连农业都没有。我真不愿意相信我们居然不生产任何东西,只是心安理得享受着麻瓜的劳动成果。”
此人慷慨陈词道:
“我敢打赌,魔法界一百年后也不可能有工业。风雅牌服装店现在是什么样,一百年后也是什么样,所有人都从蜂蜜公爵购买糖果,但他们一辈子也不可能把这些糖果销出英国,因为他们不用机器生产东西!”
“?%@,”个子最高的那个年轻人含混说了一句什么,大概是在叫这个矮子的名字,高个子笑着说,“但我们的目标又不是做商人。而且,巫师就是不用机器。”
“哦——梅林在上——现在是1891年,你们不懂机器的意义。”那矮个子用手捂住了额头,“你们知道魔法世界给我的感觉是什么吗?这里是一潭死水,我们所有人都在泥潭里渐渐沉底,现在尚能挣扎,最后就只会温吞地毁灭。”
“可是麻瓜呢?他们最初或许只是一条孱弱的溪流,却一直在不懈地寻找大海。总有一天他们会找到的,到那一天,你们就等着看吧——”
“等着看什么呢?”高个子不服气地回怼了一句。
“塞巴斯蒂安!”矮个子说,“你想象一下有一天,两个霍格沃茨的二年级学生冒冒失失地开了一架飞车——夜骐马车去上学,却不小心被麻瓜看到了。这种事不常发生,但相信我它会发生的。”
“然后呢,麻瓜用一种很小的机器记录下了这一幕,分享给亲朋好友。欧洲另一端的无数人,几乎是瞬间就看到了他记录的画面,纷纷为此惊呼。然后这段影像就像金色飞贼一样,突然插上翅膀到处乱飞。突然无处不在。突然之间,你在哪儿都能看到它。”
另外两人困惑地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管,就……仅仅是想象这一幕。”
“麻瓜又没有冥想盆,如何记录他们看到的事?还能在一瞬间传遍全世界?”
“他们总会有办法的,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工业。”矮个子疲惫地说,“而到了那一天,可笑的魔法部还在使用记忆清除员来执行《国际保密法》,他们能清除十个人的记忆,十万人呢?一亿人呢?”
“到了那一天,巫师世界依然在上演如此荒谬的情况:把所有钱都交给一个屡次三番背叛自己的种族保管。因为魔法界没有工业,没有金融,没有人理解钱的意义。”
“到了那一天,麻瓜社会每一秒都会出现一百个新发明,而巫师仍然不生产、不革新。麻瓜发明什么,他们就偷来什么,顺便还要嘲笑两声。我真的很难指望巫师去明白,自己的社会为什么屡屡陷入动乱分歧——”
“为什么?”高个子敏锐地问,“所以你已经想明白这个问题了,为什么我们屡屡陷入分歧动乱?”
矮个子沉默了半天,似乎是抿了抿嘴,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想——我认为——姑且如此假设——根本原因就是巫师不事生产。”
“假如一个社会既不生产、也不掠夺,就没有向上的力量,总体上不会越变越好,只会困囿在一潭死水里。这个社会的资源总量不会变多,快乐不会变多,幸福也不会变多,可它的人民却越来越多,当然就会产生更多分歧与仇恨。”
“最可怕的是——绝对会发生这种事:有一部分巫师隐约察觉了我们的困境,却不打算寻求生产,而是开始掠夺,向麻瓜社会掠夺。他们以纯血论,或巫粹论为旗号,终极目标都是向麻瓜开刀。”
“可是巫师故步自封太久了,真到和麻瓜刀剑相向的那一天,你们能赢吗?当然,魔法是很神奇,具有操控人心的力量,但别忘了——魔法界不是铁板一块!这里有许多亲麻瓜人士,随着时间的推移或——百年之后必然发生的——纯血论者的垮台,麻种巫师会越来越多。他们的所有亲朋好友都在麻瓜界,他们是麻瓜阵营的人!”
“哦,我终于听懂了。”这时,高个子气呼呼地说,“你开始怀疑巫共会的共和纲领了,是吧,你也开始摇摇欲坠,打算朝那群纯血疯子投降了吗——”
“塞巴斯蒂安,”对方轻声说,“我在我们的纲领中加入了这一条:平等,开放,包容,进步。为什么你不懂,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懂?巫共会最重要的纲领不是共和,而是开放和进步。”
终于,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第三个人总算开口了,“你们俩消停消停。”
“?%@,”他叫了一遍矮个子的名字,“我总结一下你的意思。”
“第一,麻瓜社会在不断进步,总有一天会打破《国际保密法》,发现我们的存在。”
“第二,魔法界的存在曝光之后,假如巫师与麻瓜陷入对立,我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三,巫师世界面临资源总量不会增加的困境,但我们不该通过掠夺寻求解决,而应该通过生产。”
“第四,巫共会现在走上了一条歪路,过于强调共和,反而陷入了纷争。我们需要寻求转变?”
“奥米尼斯,”矮个子松了一口气,“你简直是我的天使。而综上所述,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工业。”
记忆之外,所有旁观者互相对视,清晰捕捉到了彼此眼神中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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