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机械地擦着桌面的污渍。
对面的一对夫妻终于甜甜蜜蜜地商量好要吃什么,然后热情地问道:“小王,你要不要再看看加点什么?”
王五的头正向左边偏完还没向右边转过去,完成一个完整的表示拒绝的动作,菜单已经被递到服务员的手里。
于是,她只能转头和服务员面面相觑,然后尴尬微笑。
“确定是要两碗凉面吗?”负责点单的是个时髦的小姑娘,镶了钻的长指甲隔空点了点三个人头。
“我吃得少,他们家碗还大,咱们三个人吃两碗正好。”
王五:我吃的多,我一个人能吃两碗,把碗都能给您舔个干净。
但她是人家盛情邀请的客,是客得随主便的客,是人家请客的客,别说是饭不够吃了,就是让她在一旁站着看着,她一个微信余额9.11的人,还得谢谢人家给机会下馆子呢。
张姐看向她老公,李海大手一挥,“不够了再点。”
够的,怎么会不够呢,不够肯定是因为多出来一个不知好歹、死皮赖脸的饿死鬼。
笑话,她王五是那种人吗?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王五一落座就开始勤勤恳恳地擦这个有这个光辉历史布满油污的桌子。
哎,看它蒙的这层油,想必它当年也辉煌过。
但是,不是只约好了一起练车吗?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请客吃饭这个地步呢?
【宿主,是不是因为人家要给你压压惊呢?】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在等待一个从岔路口驶入的车先走以后,老头乐正以一个绝对安全的速度平稳行驶。张姐终于放开胆子,不再自己把自己挤到马路边上,而是和马路边边保持一个不大的距离。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银色汽车如同一道闪电,从车的右侧那个不大的距离里划过,再迅速超车驶过前车的左侧,走了一个风骚的S型。
正当只学两三天科一的王五惊叹——这样也行的时候,张姐啊呀啊呀地惊呼出声。
车又停下了。
王五白眼浅翻,无语望向车顶。
之后,张姐的时停时启动弄得王五昏昏欲睡,随着一阵明显强烈的推背感,王五的额头猛地撞向座椅后背,然后后脑又在惯性的作用下撞了回去。
王五晕晕乎乎一手捂前,一手捂后。
听着张姐诶呦诶哟个没完的叫声,瞬间更晕了。
“姐,你没事吧?”
话一出口,阴阳怪气的感觉太过明显。王五喘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张姐,你还好吗?”
张姐看上去不怎么好,实际上不仅人没事,石头也安然无恙。
但车是彻底不动了。
三人下车一看,车直接撞上路边的石头,车头凹下去好大一块。
王五傻站在原地,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抬头看了看太阳,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大白天,路上一个车没有,慢到和自行车一样的速度,就这样还能撞车?
这边王五还在怀疑人生,那边夫妻两已经开始互相安慰。
一个说:错把油门当刹车了。
一个说:人没事就好,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没等王五想好自己该说些什么应应景,王海,她大哥已经决定请客吃饭给她压惊了。
王五:真的吗?她可听不出是不是客套话,别骗她哦。
于是,在王五矜持地推拒下,三人就近来到了景区的网红一条街。
然后在一番精挑细选后,找了一家饭馆点了两碗凉面。
但凡王五兜里有20块钱,她就敢扭头就走,去吃对面的驴肉火烧。
但她没有,所以一坐下就擦桌子是她最后的倔强。
哼,怎么有人请客这么清汤寡水啊,等她发工资了,她一定要请他们吃肉,大吃特吃。
王五偷偷咽了咽口水,努力克制住自从被撞了之后就有自主意识,不断向后厨张望的脑袋。
面终于被端上来了。两碗面被均分到三个碗里,张姐连连问她:
“够不够吃?再给你点吧。”
等挨过这一波宾主尽欢后,王五看着碗里明显比省下两碗多的面条,满意地想:原来张姐说她吃的不多是真的。
她一边往嘴里扒拉面条,一边竖起耳朵听王姐他们说话。这时候李海应该已经出轨了吧,是固定的熟人吗,总不会是为了刺激找到一次性的吧?
“过几天晚上我不回来了啊。”
“你知道的,那个小赵。”
小赵?王五的雷达响个不停。
很明显张姐也知情,莫非是熟人作案,王五脑子瞬间划过无数国内外经典闺蜜绿帽、楼下的老板娘、同事的妻子等世俗文学。
张姐先是愣了一下,在听到小赵的名字后皱了下眉。但是还算平静地问道:“这回能挣多少?”
啊?
是她想错了吗,难道是不是传统的小三文学而是最近火的外室倒贴钱、三人岁月静好和平共处?
王五头有些大。她瞅瞅张姐、再瞅瞅李海,觉得自己可能就是想多了。这个小赵没准是个男的呢,两个男的半夜不回家挣笔外快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可能是看王五在场,夫妻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去关心王五的近况。
王五:不要,我还没听完。
之后的几天,也许是受到撞车的影响,张姐没有提过再学车。而王五临走的一句:有空的话,叫着我,已经是她主动地极致了。
现在王五有了更紧迫、更值得关注的事情。
系统: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自古至今,钱和命哪个更重要是永恒的议题。就算世界末日明天来临,今天晚上总得吃饭吧,而吃饭需要钱。
对于王五来说,如果有维持基本生命体征的钱的话,那必然是命重要。如果没有的话,那必然钱重要。
不巧,现在正是钱比命重要的时候。
王五已经紧盯了短信一个小时,每月的救济粮到账的信息终于蹦了出来。
她欢呼而起,打算先去下个馆子,然后再来个超市大采购。
这些天过得实在是闻者落泪见着伤心,苦得连王五自己想起都是要做噩梦的程度了。
系统见王五已经满脑子都是吃吃吃,只能把这个月还有15天用最大音量循环播报三遍,然后见证了王五是怎么该省省该花花的。
买菜只买应季的,但凡吃一顿超过三块的都不考虑。鸡蛋是要吃的,除此之外任何荤腥都不考虑的。油盐醋是要买的,别的调料是都不考虑的。即使每顿饭应该以吃饱为目的,但几十块的火锅底料却是眼都不眨一下的。
拿到窝囊费的第一顿饭,王五留给了垃圾食品——汉堡包。
这是她每个月独属的仪式感。
【我小时候开心的时候都在吃汉堡。
考试第一、生日、出来玩……】
王五端坐在明亮的厅内,空气弥漫着一种让人口水疯狂分泌同时无端感到幸福的味道。
她双手像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捧着那个汉堡包,满心满眼都是它,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狂热的、迷恋的氛围中。
在周围人由不解的观察更进一步转变成小声蛐蛐前,王五终于结束了她的回忆,小心而虔诚地打开外头那层包装纸。
wtf 她愕然发现比上个月整整小了一圈。
…
如果她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汉堡包,你并不无辜。
“这个怎么这么小啊,这儿是假货吧。
二婶,我不要这个,我不要这个!”
哪位勇士说出了她的心声,王五猛地抬起头,向她的知音发射支持信号。
勇士年级不太大,看上去应该刚上小学。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失敬失敬。
他坐的位置离王五有些远,这个时间又恰巧人不算多,刚才勇士那一嗓子堪称石破天惊,该听的不该听的全听见了。
王五眼见一个擦完嘴的路人又稳稳当当坐下,开始不断搅动吸管让可乐里的冰块加速融化。
勇士的家长正在和他沟通,但结果并不乐观,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大人的声音越来越急、勇士的声音越来越大。
到现在为止,没有人制止,也没有人站出来说——你打扰到我了,所有人都在等另一个人。
店员终于闪亮登场。
好像是看到电影女主角似的,所有人目光自动追随,等她说出那一句台词:
“很多顾客都这么说,但是我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了,规格是没有变过呢。”
“哪里小了呢,这么多年都是这个规格好吧。”
王五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所以,这个意思是我们的问题吗?
勇士像是被震住了,家长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脸来。
啊,这不是张姐吗?
张姐也看到了我,眼睛都亮了一下,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你看这个姐姐不是也在吃吗,它就是这么大的。是你记错了,你问姐姐是不是这样?”
勇士望过来的眼睛黑白分明,还带着隐隐的泪光。他被一圈大人包围着,他们的影子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有些胆怯,但还是比刚才只小了一点的声音问:
“姐姐,是这样的吗?”
王五僵住了。
那一刻,她脑子闪过很多张模糊的脸,很多句记不清楚的话。但在张姐、店员的催促的目光下,在伸着脖子的路人混杂着期待凝重的眼神里。
王五点了点头。
孩子,大人就是这么虚伪的。而家长是大人里面最虚伪的,且虚伪得尤其可恶。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三百六十度在地上大旋转朝所有人开炮,而不是听他们的鬼话。
临走之前两人闲聊了几句,勇士原来是李海的外甥,张姐的婆婆来这住几个月,顺便一起带过来的。
王五不小心和勇士对上眼,慌了一下,强装淡定侧过头,随口问道:“姐夫,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
“他今天晚上有事。”
晚上?原来说的是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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