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生的城市里醒来
唇间仍留着你的名字
爱人
我已离你千万里
我也知道
十六岁的花季只开一次
但我仍在意裙裾的洁白
在意那一切被赞美的
被宠爱的与抚慰的情怀
在意那金色的梦幻的网
替我挡住异域的风霜
爱原来是一种酒
饮了就化作思念
而在陌生的城市里
我夜夜举杯
遥向着十六岁的那一年
——席慕蓉《十六岁的花季》
刘亚峰把新买的猫粮倒在碗盆里,一只圆滚滚的橘猫二话不说扑上来大快朵颐,另一只狸花猫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像是在表达感谢,然后挤到胖橘身边细嚼慢咽起来。接着把猫砂里结成块的猫尿铲进塑料袋,准备一会儿和垃圾一起带下楼。
“慢慢吃,慢慢吃……”他揉了揉猫咪毛茸茸的脑袋,空荡荡的房间回响着小动物的咀嚼声。
一抬头,不小心又跟那张照片对视,刘亚峰只觉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按下脑袋,盯着猫咪不敢移动眼神。
“真没出息啊……”他终于下定决心走到餐桌边缘,拿起那张泛黄的照片,“孟平,没想到这么快又过一年,我还是没找到你。也许我得学着走出来,面对今后的漫长人生,你说是不是?”
照片里清秀的少年没有回应,只是保持着青涩的笑意。
刘亚峰长叹一口气,把钥匙塞进口袋,关上窗户防止猫咪掉出去,提着垃圾走出家门。这两只猫从出生起就开始流浪,若非偶然邂逅了同样孑然一人的他,可能早就饿死在马路边。
远在老家的父母已经懒得催他结婚,只求他多与人来往,和邻里保持联系,免得一个人在家发生了意外都没人知道。但他很少担心这种事,毕竟除了过年这段时间,他几乎一年四季都和学生们待在一起。
作为深圳公立高中的骨干教师,即使年纪不小,也不可能完全被相亲市场挤出门外。几年前他在同事的怂恿下参加了校内的牵线活动,本来都已经互相看对眼,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他却失魂落魄地退出,从此看见相亲的网页都会胆战心惊地划走。
他无法想象自己变成父亲,他和每个孩子对视都能想起孟平哀怨的眼眸;他也没法想象自己变成丈夫,他看见每位母亲都会想起那个被病痛折磨得形如枯槁的女人。
“刘老师,还是一束白菊吗?”花店老板跟老主顾打招呼。
“嗯。”
“过完年再去嘛……”老板不知道他的情况,一直以为他凭吊的是自己的家人,不然怎么可能数十年如一日地扫墓。
“该去了,不然年后的杂草很难清理。”
他乘上地铁,摇晃的光影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男孩的面孔。
凌寒,不知怎的,刘亚峰总是把他和孟平联想起来: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一个腼腆温和善解人意,可是他们的眼神却是如此相似,漆黑的水面之下都有着冰山一样的孤独。
第一次见到凌寒是在分班放榜之前,老师们提前知道了分班结果。听其他老师说这个凌寒皮得很,靠抄优等生张东的试卷才勉强分到次重点班。刘亚峰了解之后反而有些窃喜,因为带了太久的重点班,很少能像年轻时那样,把一群问题少年引上正道,让他们察觉物理之美,自发探索宇宙万物的奥秘,这也是刘亚峰热爱教师事业的原因之一。
当时凌寒还不认识他,刘亚峰若无其事地路过凌寒先前的班级,临近寒假,在允许回家之前大多数人都在宿舍打牌,或是在操场打篮球,凌寒一个人在教室里写什么东西。然后他鬼鬼祟祟地溜到班级储藏间,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很多人的柜子。
刘亚峰皱皱眉,如果只是不爱学习倒还可以加把劲,人品有问题的话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正的。
凌寒忙活完,心满意足地合上最后一个柜子,看到有人站在身后,立刻面红耳赤地逃走,全程两人没有对视超过三秒。
刘亚峰叹了口气,已经默认凌寒有小偷小摸的癖好。随手打开一个人的柜子,然而里面除了尚未清理的练习册,还有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小纸条和羽毛球:
老张老张,你知道我是谁,本以为咱们能同班六年,不过这次我没发挥好,也许要掉到普通班去了。其实上次值日没把垃圾倒掉是我忘了,害你写了检讨,对不起!还有之前你不见的羽毛球我也找到了,不知道怎么会在我包里,你要是觉得有点破回头我给你买个新的吧。如果将来没法分到一个班,咱们也还是好兄弟!
打开另一个柜子,里面还是一张小纸条以及崭新的二十元钞票:
赵羽曼,我是凌寒,谢谢你之前借我钱吃饭,我不是非要拖着不还,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换零钱,今天我中午溜出去在便利店换了,希望你不要生气。如果咱俩没能分到一个班,也还是好朋友吧?
零零散散有十几个柜子塞进了凌寒的“告别短信”,每个人的留言都写着他们与凌寒细碎的故事,无一重复。刘亚峰怔住了,他觉得刚刚擦肩而过的男生跟老师们描述的坏学生形象显然是矛盾的,至少“对什么都不在乎”这种形容不该贴在他身上。
冬日的夕阳有残存的温暖,他从回忆走向墓园,感受万物凋零下隐藏的生机。
“刘老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墓园角落确实站着一位身穿蓝白校服的少年,那是孟平母亲睡着的地方。
“刘老师!”
陌生又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刘亚峰疑惑地端详起少年的脸,一瞬间手中的白菊散落一地。
“刘老师,你不认得我了吗?”
那是日日夜夜都在照片里凝望他的眼睛,穿过漫长的岁月依然能读到孤独、忧伤、祈求与绝望,可面前这位少年的眼里只有重逢的快慰。
“孟平……?”
“对,是我。”
“你……你去哪里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你……”
“老师,我们边走边说吧,时间不多,但足够我们好好聊聊。”
刘亚峰带着满腔震惊陪他走出了墓园,两人走过偶尔驰过小轿车的高架桥,渐渐行至空无一人的宽阔人行道上。如果心情能够稍微平复一点,他应该不难发现一件离奇的事:时隔多年,孟平依然还是高中生的模样,搭上这身旧旧的校服甚至可以直接混进深圳任何一所高中。
然而激动无比的刘亚峰并没有注意,刚想开口问询孟平的事,却被抢先问道:“我走之后,学校的变化大吗?”
“大……也不大。”刘亚峰不知该如何讲述,“学校变成市直属了,来了很多厉害的老师,还建了新的文体楼,之前露天的乒乓球桌搬到二楼去了。”
“真好,老师们呢?”
“大华还在跟我一起带班,秦老师调到了深外,另外三位已经退休,现在应该很悠闲吧。”
“真好,我那届的同学呢?”
“同学们都很想你,你走后全部开始努力,最后大家都过了本科线,还有几位上了211,如果你在的话,他们就能有985的校友了。”
“哈哈,985、211和普通的本科,又有什么区别呢?学历只是虚无缥缈的一纸文书,唯独学到的知识、交到的朋友才是自己的。”孟平释怀道,“我不遗憾没走上高考的道路,可惜的只是没和你们走完剩下的时光。”
“你,后来去了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
刘亚峰意识到孟平很可能不想提及这些年的经历,小声地说:“我一直有来见你妈妈,她看到你平安无事一定会很欣慰。”
“死人是没有意识的,死后即是虚无,但未亡人有义务为在世者搭起通往生存的桥。”孟平突然说出一句无厘头的话,让刘亚峰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又改口了:“老师,再多讲讲这些年发生的事吧。”
刘亚峰打起精神,提起08年奥运的举国欢庆,以及那场悲惨的大地震;从国内第一架载人飞船上天,到深圳建起纵横的地铁……孟平嘴角挂着笑意,时而惊叹,时而感慨,仿佛对这些众所周知的大事件一无所知。
很快天已经彻底黑透,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曾经一同走过无数次的街巷。外地人眼里的深圳总是深南大道上林立的高楼大厦,只有深圳长大的孩子知道,罗湖破旧待搬的矮房子才是这座城市的灵魂。
“老师,我得走了。”
“这样吗?你要回哪去?你……”刘亚峰想问他父亲的情况,才想起孟平当年就和父亲闹掰了。
“我一个人,一直都是。”
“那……加个微信吧,你有什么困难都能来找我,我一个人住,很方便的。”
“他要来了……”孟平突然开始左顾右盼,眼里充满了慌张,“老师你快走,有机会我会再来找你。”
“他是谁?”刘亚峰四下巡视,空荡荡的街道唯有落叶飞舞,“有人在威胁你吗?别怕,现在是法治社会了,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不是,我反抗不了他,这很危险,三言两语说不清……”孟平急得语无伦次,“老师你快走吧,我不该来找你的,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卷入其中。”说罢便转身逃离。
刘亚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孟平,你还要让我在懊悔里度过十几年吗?这次我绝对不会放手了。”
“不……”
下一秒,刘亚峰只觉天旋地转,来到了未知的时空。
他们消失了?
乔夕一个箭步闪到他们消失的位置,铺满落叶的街巷残留着炒肉的锅气,无论从哪个方向感应,都没有丝毫生机。
路灯毫无预兆地闪烁起来,乔夕心里像塞满淤泥的水管堵得难受。她向前迈出一步,一股强大的吸力让她难以站稳,很明显这里有个类似“入口”的区域,跟仇恨女士、一镜天的入口差不多,放任其拉扯就会被卷入某人的领域,老班很明显就在里面。
不过乔夕毕竟在半年之内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场战斗,空间类敌人也见识了不少,对他人而言棘手的情况她还是能够轻松应对的。只见她创造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水幻形,并赋予了一部分意识在其中,这样本体就能够留在外面,只留意识随着水人进入敌人的领域,就算遭遇不测也能立刻断开连接。
来了……
乔夕做好心理准备,跳进领域中心,她本以为里面会是什么光怪陆离的世界,或是死寂的荒野,却没想到自己落入一片漆黑的深海,巨大的水压几乎将她压扁。
接连呛了几口水,她意识到:不对啊,我现在是水,怎么可能受到深海的限制?
然而不仅是水压的影响,乔夕惊惧之下发觉自己失去了在水中呼吸的能力,几次挣扎之后肺部难受到要爆炸。
“咕噜……”乔夕四处扑腾试图找到进来时的门,但领域类替身的出入口未必在同一个地方。
她渐渐失去了意识,任由无边无际的海水裹挟身体,坠入不知名的海渊。
“你真的相信他?一个贪得无厌的资本家?”安博里欧提着叉子插起一块私人飞机里备好的精美蛋糕,又怀疑临泽在里面做了手脚。
“事到如今,相信与不相信能有什么区别?”凌寒囫囵吞下黑麦面包,虽然此刻他俩都没什么胃口,但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必须时刻保持充足的体力。
几分钟前,凌寒和安博里欧踏上了临泽的私人客机,嘱托他留在上海照看乔夕父亲,并调查今晚出手的人。临泽疑惑道:“且不说我会不会答应,你不是说过再也不相信我了?”
凌寒丢下最后一句话,踏入机舱:
“我是不信你,但我相信你作为商人的嗅觉,应该能看出谁是这场博弈中最保值的筹码,为我、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摇滚巨作下注吧。”
“所以你之前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安博里欧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凌寒简单提了下少年的梦,以及最后淹没世界的狂潮,安博里欧听罢沉思:“巨树?洪水?这都是神话中常见的意象,北欧神话里宇宙树连接着九界,其树根深入不同的世界,由三口神圣的泉水滋养;凯尔特人崇拜神圣柱树,查理曼大帝曾下令摧毁它以瓦解该种族的信仰;美洲阿兹特克人相信宇宙由五棵神圣的树支撑;印度《薄伽梵歌》提到宇宙树‘阿育王树’是倒长的,其汁液可赐予不老……洪水就更不用说了,咱有诺亚方舟,你们也有大禹治水。”
“嗯。”
“我读过一篇文章,说不同种族的文化之所以广泛选择树来代表‘世界’,是因为人类的祖先来自树上,在我们还是猩猩的时候。而且一棵树本身就有一年四季的轮回往复,象征生命也很合理。至于洪水,这也是人类数万年来始终面临的天灾,我认为那个少年给你的暗示应该在神话与古籍中找找。”
“并非完全是神话故事,有一个很关键的信息,”凌寒托着下巴,“他告诉我,那棵树是存在于现实的。”
“几乎没可能,当今地表的每个角落都被卫星覆盖着,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棵宏伟的树,它只有可能藏在地底,但树怎么会在地底?靠什么进行光合作用?”
“我想,他可能表达的是另一种意思,那棵树确实是现实存在的,然而未必是现在,很可能多年前存在过,但现在没有了。在梦里我凝望那棵树的时候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就是它的‘大’非常反常理,不是单纯的体积大,而是无论我走到地球的哪个角落,哪怕走到另一头,我都能在地平线上眺望到。”
“那就是概念上的‘树’了,比起植物,这似乎更像是……”安博里欧犹豫了一下,“某种替身?”
“对,我猜测多年前有人使用过这个替身,从最后恐怖的潮水来看,它甚至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毁灭世界?可谁有这方面的意图?临泽,白瑜,沧渊,吴霜序都不像,唯独佩戴面具的首领……我调查了许久都没能查到他的行踪,他总是用那个跨越空间的漩涡替身出面。”
“先不提这个,张东之前私发了我一些消息,虫箭是被肖雨佳拿走了,她用虫箭激发了自己的替身,然后剥离虫箭命中了张东,因为先前被肖雨佳激发过,所以暂时性地开启了张东的‘镇魂曲’,是替身能力的极致强化。这符合吴霜序说过的,虫箭有非常小的概率可以让普通人变成替身使者,失败者会死;也有同样小概率让替身使者能力强化,代价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张东和肖雨佳的经历给了我一个可怕的提示,如果不断利用普通人进行实验,总会遇上成功的例子,再拿去给替身使者使用,就能把开启镇魂曲的概率提高到百分百!”
“你的意思是,肖雨佳被人利用做了试验品,而幕后黑手真正的目的是借助普通人激发下的虫箭开启某个替身的镇魂曲,乃至于……那棵树?”
“没错,而且提到树,你有没有想到一个人?”
“谁……”安博里欧的脸色变了,“孟平?”
“没错,他的蔓生之种不就是召唤树的替身吗?如果被虫箭激发,说不准就会变成毁天灭地的世界之树,况且我们跟组织的那么多人打过交道,只看见孟平口中有类似禁锢的封印,说明他出于某些缘由不得不被幕后黑手掌控,可能现在非常危险。”
“虫箭是在张东手上吧?如果他能收好,我们再把孟平保护起来,就掌握了眼下的主动权。”
“还有一点我们都忽略了,”凌寒凝望着深沉夜色,“到南京以来,我们一直在被Mix的杀手牵着鼻子走,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Mix本质上只是雇佣兵,不会无缘无故对我们的家人出手,显然是悬赏的人有意这么做,而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让我们分开,然后逐一击破,而且,我还有个不好的预感……”
安博里欧猜到他想说什么:“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乔夕。”
“嗯,很多人不知道,乔夕的替身能力其实是操作水与空气,这两点恰好是植物生长必备的成分,或许乔夕也是他们激发的目标之一?偏偏现在没法联系到乔夕,我好惶恐……”
“那我们先别管孟平了,去找乔夕。”
“不,”凌寒突然坚定起来,“我比任何人都担心乔夕,但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是一个等着别人去救的女孩。乔夕,她说过会勇敢对抗自己的命运,我们也一样……去找孟平!”
“嘟嘟嘟嘟!!!!”凌寒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宛如惊弓之鸟的两人被吓了一跳。
“这是……美国的区号?”凌寒狐疑地按下了接听键。
“凌寒!”电话那头传来临泽恐惧的叫声,他的声带在极端战栗下扭曲变形,发出简直不像人类的声音,“我找到那个人了!我慢放了监控,他竟然是……”
“是谁?”凌寒急得大吼,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另一边却空余死寂。
死一般寂静。
临泽颤抖着低下头,他的喉咙在几乎不到一帧的画面里被彻底贯穿,发不出任何声音。还没来得及举手反击,整个脑袋都被连根拔起,肺里面传过来的废气没有经过气管直接流放到空气里。
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那是谁……
乔夕依稀看到一片广袤的沙漠,五个魁梧的男人行走其中,似乎还有一只小狗跟在旁边,炽日的投射下他们的身影宛如高塔。
他们要去哪里……
中间那个戴着大金链子的人好奇怪,明明看着像个学生,眉眼却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锋芒。他行走于命运的轨道,一路奔跑,仿佛要跑到群星的尽头。
“JOJO!”
是谁,谁在喊这个名字?
“JOJO,这是每位乔斯达都要历经的宿命,别害怕,我们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啊?
乔夕猛然睁眼,尚不能适应漆黑的环境。
虽然视线很暗,但点点幽光还是指引她往远处望去,那些光线逐渐升起,勾勒出一座恢弘的宫殿,很大,很空,宫殿中央只有一黑一白两架钢琴。之前和老班在一起的少年此时坐在白色钢琴上,优雅地弹奏着欢快的曲目。
乔夕感到一丝诧异,耳中得到的反馈是两架钢琴在彼此合奏,她走到黑色钢琴后,意外发现琴键也在上下起伏,就像喝了隐形药水的杰瑞跳跃其间。
“你终于来了……”少年放下钢琴盖,语气仿佛多年后枯墙旧瓦,故人重逢。
“你是谁?你和刘老师是什么关系?”
“这我不能透露,虽然很想告诉你,但……”少年吐出舌头,上面有个骇人的印记。
乔夕想起来孟平嘴里也有一模一样的封印,疑惑道:“你也是组织的人?不应该啊,你跟我年龄相仿,为什么会被组织盯上?”
“我不属于那个组织,过了今夜我将重回大地的怀抱,在此之前我要把我能说的事全都告诉你。”少年温和地劝道,“乔夕,你快逃吧,他们的目标是你。”
“逃?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逃避,像一只小白鼠被组织随意摆布。直到我懂得了反抗,我才能够保护自己和我珍视的人,才真正拥有了家人和朋友。无论是多强大的敌人,我都不会再逃避,”一句话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就是勇气的伟大!”
“……”男孩沉默了一会,迟疑地开口,“可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死可以结束这一切呢?”
“我的死?”
“是的,因为你是幕后黑手完成计划的必要一环,如果你不愿意远远地躲起来,自戕是最稳妥、最负责的选择,从根本上彻底拯救了这个世界。”
一段影像突兀地插入乔夕脑海,恍惚中她看到被潮水淹没的教学楼、操场、高楼大厦,同学们在呼啸的飓风中哭泣,浑身带血的张东坠入废墟,凌寒绝望地想要抓住她的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摇摇欲坠的地王大厦顶端,蔑视着悲戚的人间。
太真实了……这不是虚构的影像,这是预言!
“如果我死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乔夕慌了,潜意识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我不是早就做好了为他们牺牲的准备吗?如果现在牺牲能挽回这一切,那就,那就……
一阵激昂的钢琴声响起,好像一记重锤让乔夕清醒过来,即使“知识”里存储着多过所有音乐播放器的曲目,乔夕依然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样的曲调,生机如繁花,激昂如飞瀑,愤怒如罗刹,却悲悯如天父,幽怨如寒鸦。
“我拒绝,”被来自黑琴的乐律拯救,乔夕终于醒悟,“也许有一天我被命运的长矛贯穿,但在那之前我绝不会放弃希望。”
黑琴缓和下来,仿佛悬着一颗心的人长吁一口气。
“也好,这才是乔斯达的血脉。”少年重新打开白琴,弹奏起来,“乔夕,既然你和你的先辈做出了一样的选择,我就竭我所能帮你改变命运。”
“在相似的梦境里,凌寒看见的‘树’,你看见了‘琴’,你们两人分别是世界通往生存与毁灭的钥匙,至于如何选择,我不能说。”
“除此之外,你还记得你的‘第三道封印’吗?那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至关重要。”
“最后,有位你的老朋友托我给你捎句话,”少年弹下了最后一个音符,“乔夕,余生一定要幸福啊!”
乔夕打了个趔趄,回到了现实。
“该死的!”她摸了摸裤兜,发现手机不见了,可刚才手机明明被本体带着,不应该迷失在幻境中啊!
“不好!”乔夕猛地扭头,看向凌寒家的方位,客厅的灯还明晃晃地亮着,如果幻境里的时间与外界相同,现在应该已经很晚了,一对中年夫妇理应早早上床休息才对。
她火箭一般窜到凌寒家的窗口,听见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凌寒爸爸在剥一篮四季豆。
“呃……”乔夕有点尴尬,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公啊,剥完快过来,央六今晚有《泰坦尼克号》重映!”
“来啦来啦!”凌寒爸爸端起四季豆即将起身,乔夕紧张到说不出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别人家里。然而凌寒爸爸没有停步,直勾勾地朝她走来,穿过了她的身体。
“什么?”
乔夕大惊,这时凌寒妈妈敷着廉价面膜从房间里走出来:“快点呀,别忘了关客厅灯。”
“收到!”
随着啪嗒一声,客厅陷入沉寂,乔夕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意识到一件事。
手机并没有遗失在幻境里,相反,它应该一直好端端地带在本体身上。
她从幻境里出来之后并没有与本体合一,此时的她依然是替身能力造就的水幻形,所以凌寒父母看不见她。
那么本体在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