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阳又被开除了。
这是他大学毕业三年里待过的第五个公司。
不断攀升的跳槽数字让他从名校毕业的香馍馍成了如今只能混迹在小作坊企业里混饭吃的牛马。
第五个公司还不知道何去何从。
这之后再拿着这份惨不忍睹的履历出去,他怕是想做牛做马都不容易。
程阳靠在垃圾桶旁边的路灯杆子上,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看着手机重复着按亮解锁又锁上的动作。
直到食指和中指间感受到有一丝烫,他才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专门丢烟头的地方,拨通手机上早已点开的电话号码。
这个电话不用去通讯录里找,点开通话记录随便翻一下就有。
存的名字是‘小老太’。
对方电话接的很快。程阳都还有些没回过神,听筒里就传来了苍老但有力的声音。
“今天这么早下班了?”
“没呢,在办公室坐太久,出来溜达会儿。”程阳有些心虚,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跟平常一样轻松自然。
“噢、那是不能一直坐着。”外婆顿了顿,“之前隔壁床那个张婶儿的侄儿也是跟你一样坐办公室的,成天坐着,都腰间盘突出了。”
“他年纪比我还小吧?”
“可不是嘛。”伴随着话音的还有喘粗气的声儿。
“你在干嘛呢?”程阳着急的问。
对面没说话,但程阳能听到走路和放东西的声音。
“就浇点花,没干啥。”
“李姨呢?没帮着你点儿?”
“人家要做饭要打扫卫生的,我这点儿事儿叫人家干嘛,又不是躺床上瘫痪了。”外婆像干坏事儿被人逮住似的,一句话说的又快又凶。
“我就是提醒你别提重物,”程阳放缓了语气,撒娇般的说,“怕你累着了。”
“浇点儿花能有多累啊,”外婆怕耽误程阳上班,说完就准备挂电话,“行了,你上班也别偷懒太久。我挂了啊。”
“欸,等等,我打过来是有事儿跟你说的。”
“什么事儿啊?还专程打个电话回来。”
“我看最近新闻说很多小伙子专门找老年人推销保险保健品什么的,不买就赖家里不走,”程阳揉揉鼻子,略微尴尬地清了清嗓,“那什么……我就是提醒你有陌生人敲门别开,直接报警就行。”
“你这小毛猴把我当三岁小孩儿了?”外婆笑了笑,“我没事儿给陌生人开门儿干什么,成天就知道瞎操心。”
“我这儿还有你李姨在呢,你好好上班就行,不用担心我啊。”
“行,那你有事儿打电话啊,我挂了。”
程阳捏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李姨再打个电话,但转念一想,这要是被小老太听到了肯定能觉出点味儿来。
还是算了吧。
他手腕上还套着一个皱皱巴巴的透明塑料袋儿,里面装着一个水杯、一包抽纸和一根手机充电线。
这些就是他离职时带走的所有东西了。
程阳拎着这些东西再看到旁边高楼耸立的写字楼时对又要开始找工作这事儿感到十分疲惫。
可日子还得继续过。
他走到旁边搭乘每天下班都会坐的公交车回家。
原本上去全靠挤的车这会儿都没坐几个人,能舒适地乘车回去应该算是他被开除的唯一好事了。
“哟,小程今天咋这么早回来了?”门卫室的大爷远远看到他就招呼上了。
“不干了,”程阳抬手晃了晃手腕上的塑料袋,“以后没事儿就出来陪你下棋。”
“那感情好,你这就知道剥削劳动人民的老板,早就该把他开了,”大爷在程阳肩上拍了拍,“你这么能干,找工作肯定不成问题。”
“那必须的。”
程阳笑着跟大爷说完,一转身就冷下了脸。
只要那三个人还能找到他,他就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当那些人大摇大摆地喊着“程阳,出来还钱。”闯进公司的时候,他就注定要跟这份工作说再见了。
没有哪个老板会在自己员工被三个□□甩着膀子找上门后还能不计前嫌留下他的。
估计是他那个生而不养的亲妈在中间作祟,这些人总能在他换工作后再次精准地上门找到他。
每次来都说:“不多,也就万八千的,也就你一两个月的工资。”
如果这些年没有这摊破烂事,对程阳来说万八千的确实不算个问题。
但是没有如果。
在被‘债主’搜刮一番后,他现在手里用来维持找到下一份工作的生活费都还是刚刚在铁公鸡老板那里剐下来的,原本早该发下来的项目提成。
反正都离职了,也没什么情面好讲。
程阳延续着跟要钱三人组对峙时的黑脸才拿回了自己应得的钱。
这都还得多亏他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和脑袋上的寸头,顶着这副形象,平常他稍微一冷着脸就总让人不自觉地退避三舍。
如果再刻意地皱眉瞪人,一般不愿意惹事儿的人都不会再跟他过多纠缠。
程阳仰头躺在自己房间里的椅子上,手臂压在眼睛上,遮着光。
也遮掩着自己无处释放的情绪。
从小被人嘲笑没爹没妈的时候他们没有出现过,现在他不需要这份感情了,他们却阴魂不散。
挺可笑的。
回想起刚刚从公司出来他第一时间给赵淑打的那通电话时程阳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他质问赵淑,为什么在明知道外婆有高血压,心脏里还搭着支架的情况下还能把外婆家的地址给要债的。
冷静下来想想,那赵淑要是能有这觉悟,也不至于干出为了万八千屡次搞丢他工作这种弱智的事。
辞职之前程阳已经连着熬了两个大夜,挺累的。他在椅子上躺了没多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扭着酸痛的身子骨醒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他拿上睡衣去浴室洗了个澡,收拾干净才躺到床上继续睡。
这一觉程阳睡的不太踏实,直到早上他忘记取消的上班闹钟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还是睡着了的。
睁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程阳有些茫然,一下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不是对突然失业这事儿不适应,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原本高速行驶着的汽车突然踩了一个急刹那样,不可避免地会被惯性甩一个趔趄。
他现在就是在趔趄之中,还没荡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这一荡,又荡的他有些恍惚。
昨天的闹剧像幻灯片一样在脑子里断断续续地抽帧播放。不连贯,也没有重点。
就是不断地在提醒程阳他经历了什么。
他可以适应失业,可以适应找工作。
但这种被全公司同事围观指点的情形不管经历几次都还是很难适应。
程阳翻身侧躺着,拿过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打开招聘软件开始浏览。
不过并不是为了找工作,他只是想要终结脑子里不断跳出来的幻灯片而已。
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的时候他肚子‘咕叽’地响了一声。
程阳瞟了一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11点了。
他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上一次进食还是昨天中午的事儿,难怪总觉得有些饿。
起床收拾好自己后程阳下楼去吃了碗面条,回来时被门卫大爷拦住陪着他下了一下午的棋,下到后面他脑袋都有些发涨。
今天晚上他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
于是回家换了身衣服,打算出去晃悠一圈,顺便解决晚饭。
现在不出门的话,再过会儿他就能闻到从四处飘进来的饭菜香。此时的这种状态,他并不太想闻到这种能把“家”具象化的气味。
程阳平时不想做饭时常去的餐馆都集中在家附近5分钟的步行范围内,能在快速填饱肚子的情况下还能有点儿味觉体验就算非常不错了。
今天他的出行主要目的是散心,所以他抛弃了附近这些常去的店。
程阳住的这个小区怡馨苑算是在老城和新城的交界线上,这里去上班的新城很方便,房屋租金还便宜。
虽然离也算不得太远,不过去老城的车不方便,而且他的生活圈子不在老城范围内,平常也很少有机会需要专程去往老城。
所以老城对程阳来说,算是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能不让他联想起屡次被开除的地方。
老城这边比起新城显得暗了许多,还很静怡。车道和人行道之间种着高大的梧桐树。
街边的房子都不高,最多可能也就有个五六楼,跟高楼耸立的新城区比起来像是两个世界。
程阳抬头看了看路牌,街安区。
以前听办公室里的同事聊八卦时好像说过这里曾经出过命案,到现在都还没抓到人。治安也没人管,街上经常有人打打杀杀的。
可程阳自己站在这儿却觉得有种被包裹着的安全感。
周围除了基础设施陈旧一点儿,跟八卦中透出来的脏乱差形象一点儿也不沾边。
来都来了,程阳打算就在这儿找个人多的店随便吃一口。
在老城这样的地方,人多的店,肯定不会难吃。
整个街安区应该就算是老城里最繁华的街区了,人行道旁边都是各种各样的商铺。
透出着一股子有人味儿的繁华。
顺着主街往前走了没几步,程阳看到主街旁边有一条明明没有路灯却很明亮的巷子。
巷子很短,里面左边是一家店铺,右边是围墙。整条巷子都是被店铺玻璃窗里透出来的暖黄色灯光照亮的,站在路口看过去,那儿就像个异世界的入口。
程阳抬头看到了店铺上方悬挂着的招牌。
【姗姗来迟】
字是用霓虹灯拼起来的,在灯箱上有规律的闪着。看起来有点儿复古,又有点儿赛博朋克的味道。
只是看招牌的话程阳猜不出这家店是卖什么的。
好奇涌上心头。
他走进巷子往这家叫姗姗来迟的店铺走过去。
站到玻璃窗外面时,能看到店里有一整面墙的酒柜和长长的吧台。
吧台后面站着的一男一女应该是他们的店员,窗边有一位穿着旗袍喝红酒的客人,她悠然自若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常客。
程阳觉得店里暖黄色的灯光加上各种木质的桌椅柜架给人一种充满老故事的寂寥感。
整个店铺看起来能有个三四间铺面的大小,算挺大的,不过只在靠近巷子里面的位置留了一扇标准尺寸的拱形门。
想要进店需要先路过他们的窗户,多走一段。
酒吧?还是小酒馆?
还是酒馆吧,酒吧这两字儿跟这个地方比起来,显得太俗气。
都已经和窗边的客人打了照面,程阳犹豫片刻还是继续走到了酒馆门口,推门进去之前他看到旁边贴着一张A4纸,上面写着【招聘:招聘男性服务员一名,月薪6000】
现在服务员的工资都这么高?
说实话,在看到这份招聘启事之前,程阳没想过自己以后会去做一份服务员这种靠体力赚钱的工作。
或者说他自己找工作的时候就没有意识到还可以去找一份没有五险一金,不需要在写字楼里按时打卡上下班的工作。
来啦来啦朋友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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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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