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轰动全城的新闻，是江知喜叫我看的。
她把手机递给我，上面正在播放现场报道，主持人身后漆黑一片，只能看出是被灼烧之后残余的灰烬。
第七州教堂失火。
第七州教堂......是整个城市人流最多的那座？
我对这个地方有点印象，当时我代为商谈的艾德琳.温的广告业务里，有一版是在那座教堂取景的。
这样的地方会出现安全事故？
我接过来重新播放一遍，着火时间是昨天傍晚，由于每周一次的例行维护，教堂并没有对外开放。因此没有旁人受伤。唯一受到波及的是常年住在教堂偏院的牧师，经急诊抢救没能挽回，已经宣布确认死亡。
“昨天傍晚......”
“我记得当时下了很大的雨。”江知喜接上我的话。
“对。是暴雨，还有持续很久的闪电和雷声。”我点头。
思维开始漫无目的地发散。
是不是有什么安全设施没建设到位？导致极端气候引发了火灾？有这种可能。
可时机又有些古怪。
每周只停闭维护一次，就恰好落在这天？虽然天气本身具有不可预测性，但还是显得十分凑巧。
我和江知喜对视，有一搭没一搭地思索着。
先保留非人为的猜测。那如果是人为的......也很奇怪。为什么偏偏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在教堂这种公共场合制造事件的人不是应该尽力扩大影响范围吗？
只盯着那个一直住在里面的人？那为什么采取这么大的动作？明明可以做得更神不知鬼不觉一些。
说不通啊。
江知喜像读懂了我的想法，她问：“你觉得呢？”
“我倾向自然事故。”
“可以理解。”
她把刚冰冻完的红茶和牛奶混合，用金属勺子搅拌。
“你真打算这样做奶茶啊。”
“说到做到。”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我正要把她的手机递回去，却无意瞥见一条弹出来的消息。
赵敏文：钱都结了，好好过啊。
她也看到了。
我踟蹰着是否该询问，江知喜却主动道：“我走之前就和老赵说好了，他很爽快地把工资付完了，还给了那个半年制的提成。”
其实现在才将要过完今年的一半。
赵敏文这个名字又出现在我视野里，总归和其他的人带着点不同的温度，多少也相处了许多年。吐槽他唠叨焦虑是真的，但他也从没愧对总监的职位。
“他还说以后给他整点特产回去呢。”
我笑了，“你把你这独家奶茶带回去，忽悠他说是当地买的，他包信的。”
介入这件事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内。
伊莱亚斯.泽尔和我说K的运营部门要加入调查，一开始我是不信的。
“这和K有什么关系？”
他解释：“K的运营部门和警方是有过几次合作经历的，有些涉及到K业务的事件，我们一般也会派运营方面的人辅助。为了Karat新品的销量着想，我们希望尽快化解这次风波，不管是追查清楚事因还是盖棺定论。”
“......追查?等等，你是说他们已经确定失火并不是——”
我没再说下文，一时间还没从介入正式调查的突发状况中缓过神来。
他把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推给了我。
“安全维护那边现在工作不多，你可以负责这件事。”
这个人的备注名称叫“瓦洛尔”。
我和这位素不相识的同伴约好见面时间。
照常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我半上午去和他见面。得益于神经植入的手术，我在接收能力过程中的头痛明显减少了，而且用时也大幅度缩短，因此不用每天都再浪费几个小时。
坏处则是我频繁想起还没还完的手术款项。
一个面带微笑的实干警员，看起来刚工作一两年时间。少了点沉稳，但对话反应灵敏迅捷。
“我叫瓦洛尔.赫迪斯，你可以叫我瓦洛尔。”
“好的，平时叫我林就好。”
我礼貌地握手回应。
他和我说了一些目前的情况。
“一开始，那边的火势很大，但持续时间不长，”他回忆着，“等救援队到达，大雨已经把火几乎浇灭了。当时教堂对外关闭，所以蔓延范围控制得很好，除了住在教堂二楼的牧师。”
“教堂二楼？”
“是的。第七州教堂构造比较特殊，从前有几位牧师一直驻守在教堂内，日常会主持一些祷告活动。但，他们年纪很大，三年以前便只剩下如今这位还在世了。”
他停下来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初步检查走了常规流程，教堂安全设施都算齐全，我们在监控覆盖的范围内没有找到明显的起火原因。”
我们行进的方向是驻城警局。
“一开始我们猜测是暴雨导致电线起火一类的，后来又发现教堂内部的电器很少，整个建筑基本上没怎么安装电线。”
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安静而隔离的建筑。
“第二次勘查快结束时，我们在一楼和二楼的阶梯死角注意到了一些监控拍不到的东西。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没能发现它的异常。”
他目光落在自己手机上，那上面呈现的是一张照片，一张放大很多倍之后像素有些模糊的照片——一个相对规则的六边形。
六边形的白色碎片？是......
【材料学家】技能阅读。
“火场找到的，难道说是某种合金？”
瓦洛尔有点惊讶地看向我，点头补充：“是的，虽然体积小但还是被找到了，里面有——”
“镁。”
“......是的，铜和镁交杂的产物——这种有意思的六边形并不多见。”
“也就是说，现在可以完全排除非人为事故的可能性了？”毕竟没什么人会闲着没事在木质楼梯上撒镁粉。
他用眼神表示肯定。
“我有几个问题。”我斟酌着说，“第一，布置现场的人是怎么做到的？那天的教堂没有对外开放；第二，为什么制造火灾还选一定不会伤及其他人的时候动手？”第三，他专门挑了楼层衔接处，很明显牧师一定在目标的行列里，为什么要针对一个已经衰老的老人？”
这些都是我先前没找到解法的问题。
瓦洛尔听完没回话，只是沉默了一阵子。
“......目前还没有弄清楚。”
谈话之间，我们已经抵达警局。
他对着我指明了接待咨询室的方向，在前面带路。
我在坐下来之前打开手机，看到江知喜发的一个快乐emoji和一张新鲜出炉的素描，给她回复一小段文字表示画得很好看。
喜:嘿嘿
“我们调取了近半年来的维修报告，在维护的那天中午，有几个装修人员去过教堂。”他把一份纸质档案推给我，“但这次维修是大半个月以前牧师自己预订的。”
自己预订......“去工作的那几个人呢？”
“也检查过了，都是附近维修公司的长期员工，资历上没有问题，而且那天确实都有相应的出勤记录。我们和本人一一聊过，他们都很笃定自己没有做过任何危险性的动作。”
“先保留疑问吧，不能排除说谎的可能。”我翻了一页，一种怪异的假设浮上心头，“抱歉，我在想，这里面会不会存在......自导自演的可能？请原谅，我只是随口一说。”
“你是说牧师......虽然可以尝试还原经历，但这种概率很低。据周边地带的居民说，那些有祷告习惯的人每回到教堂都能见到他，最近一段时间他的表现也十分正常。如果要说他自己做了策划，我们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又断了。
我看着彩色照片上的教堂标志，继续道：“我想知道一些有关教堂的信息。”
第七州教堂，拥有近百年历史的城市建筑，定时维修，外观状态一直都保持得很好，很受当地信仰者的欢迎。
非节假日人流量较少，但有极少一部分人除了关闭时每天都会前去。
这些信息看上去用处不大。
突然，一行字攥住了我的视线：
......以自己的名义成立了一个收容孩童的小型组织，规模在十五人上下，其中的儿童五岁到十四岁不等，常年结伴住在教堂附近的一间公寓里。
这一条我从来没了解过。
我问瓦洛尔，这些孩子以后没有来自牧师的经济支持，要怎么办。
他面色犯难，说：他们都无家可归，有些年龄太小的甚至还没来得及办理正式的身份手续。之前他们都在牧师的照料下生活，有些超过十岁的已经开始做一些帮工的活——但仅仅是那些钱显然不够支撑后续的开销。
“我们想尽快找到愿意领养孩子的家庭。”
我没出言否定。因为他和我一样知道这很难。
有关这位牧师的现存信息不算多，其身世和经历几乎搜索不到。我反复看了几遍资料，唯一让人意外的就是他收养照顾了这些儿童。
那么......他遇袭的缘故是否也和这些孩子们有关呢？
可是我依旧找不到合理的目的。这场人为火灾的“动机”始终是个谜题，不论哪种预案都撑不起来。
“或许应该和孩子们聊一聊，”我说，“以及我们得暂时存留对维护员工的怀疑。”
由于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居处，这十三个儿童仍住在原来的那间较为狭小的房子里，而慈善组织代为支付了未来两个月的费用。
翌日，我和瓦洛尔从警局出发前往此地，路上问起这个慈善组织的来头。
“它的名字叫山迪洛克宫殿......是的，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奇怪，但它的本身确实不是一个宫殿，那只是代理人平时待的地方。”
住在宫殿里的慈善组织？我觉得这个搭配相当奇怪。
“它的主体是一个有系统的代理机构。当然，也有一个负责总管的领事人。他们一般叫他宫殿主人——即使他基本上没什么权力。”
“听上去很像被架空了。”
“差不多。这次事情的紧迫性缓解还真少不了他们的帮助。”瓦洛尔说话时习惯性地歪了一下头，“说起来他们也不能真的算慈善，准确点应该是和官方合作的资金调配机构，平常协助一些大型企业组织的交流会面。”
这里和官方有合作关系的人不少啊。
“他们有时会开办一些聚会——当然了，和派对不一样，只是为了商业事务而已。有兴趣的话你也可以看看，到时候你没准会代表K去参与。”
这栋楼没有配电梯，我们便走楼梯到四楼拐角，到那扇挂着“402”牌子的门前。
瓦洛尔敲了门，但等了约莫一分钟才听到靠近的脚步声。
面前门被打开的瞬间，一道闪烁的寒光骤然划过。速度相当快，我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格斗术】技能阅读。
后撤，抬手抵挡对方的手腕关节，另一只手配合发力夺下那人手里的刀。
不是？哪来的见面礼啊？
我右手把刀甩到地上，才打量起这个孩子。看着差不多十三四岁，身形偏瘦，但个头不矮。
转头，我刚想用目光质问瓦洛尔，却看到他也一脸迷茫地回视。
......
我咳了一声想活跃一下气氛，转而开始自我介绍，只说想了解一下他们对未来有什么规划，不会磨蹭太久。
那个站在最前面的男孩神色一直很压抑，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考虑我们的来意是否有威胁，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一条路，让我们走进房间。
对于客厅里的十一个孩子来说，402十分狭窄，破损掉皮的墙壁，一张明显用了多年已经生锈的铁桌子。没有椅子，只摆了一张比我和江知喜过去那间公寓里还旧的沙发。
我坐到沙发前面的地上，给唯一一个还坐在沙发上但表情紧张不安的小女孩递了一颗糖。
“嗨，别紧张，要不要坐下来聊聊天？”
他们似乎不是第一次迎来成年人的拜访，一番无言的目光交流之后，“客厅”里只留下了开门的男孩和我面前的女孩，其他人收到为首男孩的意见，暂时离开了这片空间。
正在纠结怎么打开话题，瓦洛尔比我先开口了。
“Hello，谢谢你们。我是瓦洛尔.赫迪斯。今天，我们都......”
我听着他的介绍，适时补充两句，顺便表明我们此行不代表警局，只以个人身份来了解他们的生活现状。
对面的两人都在犹豫，而我也在此期间悄悄观察。男孩表现沉稳，刚刚的安排已经证明他是这群孩子里最有话语权的；女孩虽然没什么回应外人的经验，但她的眼睛一直在注意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从而评判我们的心思。
而先说话的竟然是女孩。
“安娜，我的名字。”
“杰克。”
我说：“你好，安娜、杰克，早上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她看上去安静、淡然而细心。虽是不同的样貌，她却让我陡然想起那个和她名字相同的“安娜”。
鹤山，草地，秋千。
就在那个时刻，某些更加遥远的回忆像经历了沉淀一般卷土重来，我奇迹般地反应过来，那个曾经找不到出处的名字在哪里见过了。
“安娜”一直挂念的人，是S75航班上的最后一个乘务员。
有些数字上的出入是有原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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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失火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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