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郁带着他那俩“战略合作伙伴”从对战区撤下来时，活像三只刚从泳池爬上来的金毛。
三局排位输得堪称艺术，耳机线在脖子上绕了三圈，额前碎发被汗濡湿，却没忘了把空可乐瓶捏扁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先前跟人打赌，说输一局算秦郁赢，输两局就去骚扰网吧老板，输三局就来隔壁网吧大喊收保护费。
秦郁被迫上了贼船。
路过周余声那排时，林浩直接跑了，他脚步顿了顿，盯着那截露在外面的后颈看了两秒，突然笑了，嘴角弯出个挺招人的弧度。
“郁哥，咱真不找地方复盘了？”黄毛小弟揣着包薯片，咔嚓咬了一口。
戴眼镜的推了推镜片：“我觉得刚才那波团战，主要是打野没……”
“复什么盘，”秦郁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声音压得挺低，“看见没，那边有个比咱们还会休息的。”
他没往人跟前凑，先绕到机位后面看了眼。
屏幕卡着不动，主机指示灯亮得有气无力，再看椅上那人，睡得安稳得像揣了个棉花枕头。
秦郁摸了摸鼻子，觉得这场景有点意思，轻手轻脚绕回正面，往旁边的空椅子上一坐，胳膊肘支在扶手上，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膝盖。
他没直接叫醒人，先是对着周余声的侧脸眨了眨眼，又看了看那悬在半空的手，手指蜷着，指节分明，像刚摘完草莓的小孩忘了收起指甲缝里的红。
等了大概半分钟，见人还是没醒，秦郁才倾过身，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带着点憋着笑的调子：“朋友，醒醒。”
周余声没动，眼尾的弧度都没改。
秦郁又往前凑了凑，鼻尖快碰到人家头发了，才慢悠悠补了句：“你这姿势不行啊，脖子明天得废。换个姿势，起，来，重，睡！！”
黄毛：“……”
他郁哥是真不怕被人打。
这话刚落，周余声的眼睫毛突然颤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下一秒，他没睁眼，先往旁边偏了偏头，避开秦郁凑过来的呼吸，动作流畅得像只被打扰的猫往窝里缩了缩。
秦郁干脆把胳膊架在周余声的椅背上，语气更不正经了：“要不我借你个肩膀？我这肩宽，比墙软和。”
周余声终于睁开眼。
不是猛地弹开那种，是眼皮慢慢掀开，像拉窗帘似的，露出底下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
他没立刻说话，就那么看着秦郁，眼神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却又带着点没睡醒的蒙，像台刚开机的电脑，还没加载完表情系统。
秦郁被他看得一愣，随即又笑了，往后撤了撤身子，摊开手：“别误会，我不是来捣乱的。刚看你睡得脖子快拧成麻花了，好心提醒。”
周余声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扫了眼屏幕快死的局，又落回秦郁身上，声音又低又哑，像生锈的合页被推开：“你挡光了。”
秦郁往旁边挪了挪，果然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好投在周余声脸上。
他摸了摸耳朵，刚想说句“抱歉”，就见周余声撑着扶手直接站起身，动作快得像按了快进键。
“哎？”秦郁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周余声已经绕到了椅子后面，弯腰去扯主机后面的线。
大概是睡得太久，他动作有点僵，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桌腿，发出“咚”的一声。
秦郁下意识伸手想扶：“小心点——”
话音未落，周余声突然转头，眼神比刚才冷了八度，像在看什么障碍物：“你踩我线了。”
秦郁低头，果然看见自己的白球鞋正踩着根灰色的网线，线尾还缠在周余声的手指上。
他赶紧抬脚，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心里却犯嘀咕：这线怎么跟蛇似的缠人？
刚挪开脚，周余声已经把线扯了出来，对着光看了看，确认没断，又重新插回去。
等他直起身，屏幕闪出失败的音效，结束界面弹出来，吵得人耳朵疼。
“行了，”周余声转身要坐回椅子，大概是被吵醒的火气没下去，动作带着股子利落的狠劲，“没事了。”
秦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手有点痒。
“保护费……”他伸手想去要，刚抬到一半，就被周余声猛地按住了手腕。
那力道大，像被铁钳夹住。
秦郁愣了，低头看自己被攥住的地方，又抬头看周余声。
对方侧脸绷得很紧，下颌线锋利得像刀片，眼神冷得能冻住空气。
“你干什么？”周余声的声音没起伏，却透着股“再动一下试试”的警告。
黄毛和眼镜弟在旁边看得直瞪眼，却在幸灾乐祸：“完了完了，郁哥要挨揍了。”
秦郁却没生气，反而笑了，试着挣了挣手腕，没挣开，干脆也用了点劲往回拽：“朋友，反应挺快啊。我就是想指给你看，你后颈有根头发——”
话没说完，周余声突然松了手。
秦郁没防备，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撞翻旁边的垃圾桶。
他站稳后刚想说话，就见周余声已经坐回椅子上，戴上耳机，手指往键盘上一放，再没理他。
“啧，”秦郁挑了挑眉，非但没走，反而在旁边林浩之前坐的机位坐下了，“脾气挺大。”
他开机时偷偷往那边瞥，看见周余声又在闭眼睡觉，偶尔不安稳抬眼时，眼尾那点红，大概是揉的，配着专注的眼神，居然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郁哥，咱还打不打了？”黄毛凑过来。
秦郁没回头，盯着屏幕上的登录界面，手指在鼠标上敲了敲：“打，怎么不打。”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开个自定义，练练手速。”
眼镜弟推了推眼镜：“啊？咱不是刚输……”
“少废话，”秦郁点了开始键，眼睛却又往周余声那边瞟了一眼，“我看有人比咱们更需要练练反应。”
周余声像是听见了，突然抬过头，睁眼看过来。
秦郁收回目光，假装研究游戏角色。
这人耳朵挺灵，脾气挺爆，就是不知道打游戏有没有打架一半厉害。
自定义房间的进度条刚爬到一半，秦郁的目光又黏在斜对桌那人身上了。
校服，黑裤子，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正趴在键盘上补觉，侧脸压出淡淡的红痕，连眼尾都泛着点被揉出来的粉。
“郁哥，刺客还是法师？”黄毛戳他胳膊。
秦郁没回头，脚尖在地面碾了碾，让椅子腿发出“吱呀”的刮擦声。
斜对桌那人的肩膀颤了颤，像只被惊动的猫，却没抬头。
有意思。
秦郁勾了勾嘴角。
“听说了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到斜对桌，“这片最近有新规矩，来网吧得交场地费。”
眼镜弟推眼镜：“啊？老板没说啊。”
“我们就是来收保护费的，赌约你忘了？”秦郁敲着鼠标，视线没离开那人，“昨天前街有个小子不懂事，被人把耳机线都扯断了。”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那人后颈的发尾轻轻抖了下，“据说长得还挺斯文，结果怂得跟什么似的。”
趴在桌上的人终于动了。他慢慢直起身，揉了揉眼睛，眼尾那点红被揉得更显眼，像落了点桃花粉。
他往秦郁这边扫了眼，没说话，只是把桌上的矿泉水瓶往里面挪了挪，像是在划清界限。
秦郁反倒来了兴致。他操控着英雄往河道走，路过野区时故意把技能音效调到最大，“轰隆”一声炸响，惊得隔壁桌女生“啊”了一声。
斜对桌那人果然又转过来，眉头皱着，眼神里带点刚睡醒的迷蒙，还有点藏不住的不耐烦：“麻烦关小点声。”
声音清清爽爽的，像冰汽水开盖的脆响。
秦郁笑了，非但没调小，反而让英雄在原地反复放技能：“网吧不就图个热闹？嫌吵啊？”
他拖长调子，故意往那人面前凑了凑，“或者……你是怕吵到某些人？比如来收场地费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周余声往对方那边看，那人正操控着游戏角色往墙上撞，“哐当”“哐当”的音效没完没了。
见他终于搭话，秦郁停下手里的动作，笑得更明显了：“不干什么，就是提醒你，规矩得懂。”
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长音，“比如，见了我得交场地费。”
“多少？”周余声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敷衍。
秦郁愣了下，倒没料到他会接话。他本想逗逗这人，看他炸毛的样子，此刻倒卡了壳，随口胡诌：“五十。”
“我要是不交呢？”他抬眼看向对方，故意拖长调子，“你也扯我耳机线？”
对方明显没想到他会反问，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不交？那我只好……”
他故意往前凑了凑，两人距离缩到半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糖味，“亲自跟你‘聊聊’了。”
周余声盯着秦郁凑近的脸，对方眼尾挑着点促狭的笑，呼吸里混着水果硬糖的甜气，像把没开刃的刀，看着凶，实则黏糊糊的。
他往后撤了半步，椅子腿跟地面摩擦出更尖的响，像在切割空气。
“聊什么？”周余声扯了扯衣领，“聊你兜里的糖是什么牌子？”
秦郁愣了，下意识摸了摸裤袋，那里确实揣着把橘子味的硬糖。
早上被小侄女塞的。
他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网吧的嘈杂里滚了滚，弯腰从兜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往周余声面前递：“猜对了，要尝尝？”
糖纸的响声很脆，橘色的糖球在他指尖转了转。
周余声没接，视线越过他肩膀看向窗外，阳光把对面的树影投在墙上，晃得人眼晕。
“我不交钱，也不吃糖。”他说，声音平得像块板。
“那不行。”秦郁把糖丢进自己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不交钱就得陪我玩，规则是我定的。”
他突然伸手，把周余声按在椅子上，掌心贴着对方后颈，烫得像团火，“就玩那个——看谁先眨眼。”
周余声的睫毛颤了颤。这人的动作太突然，带着股没头没脑的疯劲，像街机厅里投错币的游戏，乱码似的跳出来。
他想挣开，却发现秦郁的力气大得离谱，指腹碾过他后颈的发尾，带着点故意的磨蹭。
“幼稚。”周余声说，却真的没眨眼。
秦郁笑得更欢了：“输了的人，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比如……跟我去巷口那家面馆，你请。”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
黄毛举着鼠标的手悬在半空，眼镜弟推眼镜的动作卡成了慢镜头。
谁也没见过秦郁这样，前一秒还像要收保护费的混混，下一秒就玩起小学生的把戏，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糖。
周余声的睫毛终于垂了下来，觉得荒谬。
他偏过头，秦郁掌心的温度还烙在后颈，带着点黏糊的甜气，像块化不掉的糖。
“我输了。”他说，声音没起伏。
秦郁嘴里的糖差点咽下去：“这么快？”
“嗯。”周余声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往肩上搭，“要求是什么？”
“请我吃面啊。”秦郁追上去，像块甩不掉的糖纸，“巷口那家，加双份煎蛋。”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颗糖塞到周余声兜里，“先赊账，吃完再算保护费。”
周余声没回头，手在兜里捏了捏那颗糖，硬邦邦的，裹着层糖霜。
他走出网吧时，秦郁的声音还在身后追：“哎，你叫什么啊？你知道吗，我是秦始皇养的郁金香！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周余声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你说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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