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仪在太白山化成人形的时候,在河边被自己丑哭了。
因为修为不够,她只能勉强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样子,以至于她刚满五十周年就呕心沥血憋出的人形,不到两秒消失殆尽,瞬间打回狐狸的原形。
盏仪趴在溪边难过了好久。
潺潺水流被暖阳照得波光粼粼,清澈透底的水面漂浮着一瓣瓣杏花。
她饮下清凉甜美的溪水,忽然想起曾经陆贽在上游洗笔,她在下游喝墨水的窘境。
那时盏仪正咂嘴觉得河水味道奇怪,转眼便瞧见陆贽卧坐在岸边一面读书一面涮笔。
她四条腿灵巧地蹬跳过去,气冲冲地张嘴咬他手臂,待他回过神来,扭头看清她的模样,顿时失声笑起来。
盏仪从未见过陆贽这样放松闲散的一面——他补丁的外衫在河水中洗净挂在树枝上晾晒,只着里衣,一身素白卧在青草地上,整个人比阳光还要和煦夺目。
彼时他眼似弯月,剑眉也被揉成温和的弧度,容颜清朗俊逸,朝她笑得甚是招摇。
陆贽抱起体型轻便的小狐狸摸了摸柔顺的毛,然后四目相对,摇着毛茸茸的她爱怜道:“好啊!哈哈哈哈!嘴都被染成黑的了……”
“小家伙,快瞧瞧!你多么招人疼。”
说完陆贽就搂着她趴在河岸边洗嘴巴,洗得她猛灌好几口涮笔水,逗得他笑个不停,然后她就咬着他的衣领,连人一同拽进小河里,趁乱咬坏他的毛笔……
嗝——
盏仪一个嗝,把回忆中陆贽的虚影给打没了。
她望着溪水水面倒影的自己,恨自己不能化成窈窕女子;又庆幸那时在陆贽面前的她只是狐狸,不会像他一样红耳朵红脸,他看不到她的慌张和局促。
时光如梭,距离养好伤被陆贽放生那天,已经过去四年。
分别那天,陆贽喂她吃了长安的腊汁肉。没想到口味挑剔的小狐狸难得爱吃人的食物,他又掏出最后的碎银,朝掌柜要了两斤腊汁肉,手捧着喂她吃了个够。
盏仪知道,陆贽待她很好。
她从不吃扔来的食物,厌恶人类像喂狗那样喂食。陆贽就次次用树叶或手掌喂给她吃,待她吃完了,再用手指腹帮她擦拭沾了油的嘴角——明明她自己也会做好这些事。
面对陆贽的事无巨细,盏仪的态度从羞恼逐渐转至见惯不怪。可当她真正习以为常后,他却要放她自由了。
临别时,陆贽蹲在山林小路上和盏仪讲了很久的话。又是教她不要随意相信人类,咬人不要像咬他一样有气无力;又是教她怎么抓鱼,去哪里捉虫饵最好……好像知道她能听懂人话的事实。
“小阿紫。一旦进了长安,我便不再能好好照顾你。”
“你是只漂亮的狐狸,所有人都会喜爱你。却不是一件好事。”
盏仪仰头望陆贽,眼神满是纯净。只见他温柔地抚摸她油亮的白粉皮毛,脸上露出一丝不舍:“人间繁华,却百般束缚。”
“绿杨芳草春风岸,高卧横眠得自由。好姑娘,去吧,山林和绿野才是你的归处。”
从那时起,盏仪就发誓再也不相信人类了。
可人类……的腊汁肉是真好吃啊。
泰山娘娘,究竟还要多久,她还要多久……
才能再、再吃上人间的腊汁肉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