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二年,陆贽二十二岁及第进士。终于熬过了放下矜持、靠替权贵写诗赋词度日的生活,官任右金吾卫仓曹参军。
通过科举制度的进士一般要进入文官系统,而他官任军职,实属非常。
原自陆贽的父亲是前朝名将,死于当朝开国前的动荡时期,昔日部下在本朝受到重用。因而在他及第后,于暗中得到庇佑。
入仕的这些年,陆贽的事业可谓一帆风顺。才华和胆识很快被受到赏识。时任左卫中郎将苏定方不久便将“灭国”奇术相授与他。
永徽五年,二十七岁的陆贽右迁至长安知县。同年,再次受到中书令柳爽的青眼相加,婚配与次女柳氏。
所有人都说,陆郎是五十年难遇的奇才。不仅有才,更有好运气,有了柳家靠山,仕途将一片光明。
柳氏自幼体弱多病,却是博古通今、熟读经籍的才女。自与陆贽相见便一眼难忘,倾心相待,二人婚期便定在来年的夏初。
上巳节春游是人间习俗。时逢新科进士正式放榜之日,曲江宴便是天子为新科进士庆祝之宴,也是春日踏青之游宴。在宴席中,王公大臣、与宴者可以一边欣赏曲江边的春光,一边品尝美味佳肴。陆贽身为百官之一,自然落座席间。宴散时,便随女眷身份的柳氏同游曲江岸。
柳氏用帕子掩着口鼻咳了许久,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慨道:“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陆郎,这景色,还真是令人留恋。”
陆贽颔首,独自走到河岸边,望着缓缓水流和随风飘舞的草木,显得有些落寞。
“小阿紫,你是不是想说话?因为不会说,才这般气急败坏,是不是?”
昔日的欢声笑语在耳边响起,陆贽脑海里猛然浮出小狐狸因为被摸肚子而生气的娇憨模样。
那是他见过的最有灵气的小动物,它陪着他熬过了最难坚持的一段时光——屡次落榜、人亡家破、饥饿穷困……别的考生坐牛车稳度的一段路程,他却要靠脚力一步一步翻越。
在风雨交加的寒冷山野间,一只受伤的小狐狸给了他人间最后的一丝温情。他尽所能养好它的伤,再还它一生自由。
踏青游乐时,有人放纸鸢,有人投壶,还有人放鹰逐犬,打一些野味。
就在柳氏牵住陆贽背手的袖筒时,有家仆大声呐喊道:“小姐!我们捕到一只狐狸!!特别可爱,您快来瞧!!”
陆贽冷不丁回过神来,远望见两个家仆一人抓着一对前脚,一人抓着一对后脚,将一只白色的狐狸四脚朝天的抬了过来,直到同时撒手,一把扔在他眼前的草地上。
日从东起,直挂梢头。璀璨的阳光照射在狐狸的皮毛上,折射出刺眼的粉色偏光。
它的四只脚和长满獠牙的嘴都被麻绳紧绑,深陷进毛皮,因为挣扎被磨破皮肤渗出血色。
柳氏弯下腰,正被狐狸的紫色眼睛所吸引时,忽然被它剧烈地挣扎动作吓到,喉咙发出威慑的声响,令旁边围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陆贽……”柳氏有些害怕的朝他身后躲去。
她根本没察觉到身旁人的僵硬——
他认出它就是小阿紫。
“小姐,您不是一直想寻一张上好的狐皮做大氅?这只狐狸毛色洁白,表层泛粉,很衬您的好肤色。”
柳氏确实喜欢的紧,笑言:“我更喜欢它的眼睛,幽紫如珀。还不知道,原来狐狸的眼睛居然会有如此好看的颜色。”
那些仆人越听越兴奋,起劲道:“听闻狐仙血有起死回生之奇效,药用即可病愈。”
连同猎犬都摇着尾巴在狐狸旁边狂吠。
“三月三,轩辕生。万物生发之际,杀生恐会冲煞福缘。”陆贽平静地对身旁几个人劝说,却按耐不住一阵阵厌恶之意从心口翻涌而出。
他蹲下,用手轻抚阿紫的背部,这一副惨状实在触目惊心,惹得他手脚止不住的发冷。
“它确实不同于寻常狐狸。若真是狐仙,那便更要留一线生机,免起祸端。”
见陆贽不经过问就解开那狐狸的绳索,柳氏随略有不悦,依然柔声道:“可是,陆郎……”
不容她讲完,陆贽直言:“狐仙血究竟能否药到病除我们尚且不知。但人血入药确有实效。静娴,我会割血入药,直到根治你的顽疾。”
这一番话果然管用。不仅让所有人都闭了嘴,还听得柳氏喜上眉梢。
解开阿紫嘴部的麻绳时,他感觉到手背被水打湿,低头一看,是它正在流眼泪,清澈透亮的眸子充盈泪水,像小小的湖泊,倒影出他心碎的模样。
眼眶瞬间也被暖流环绕。
阿紫还是那个追在他身后不肯离开的小狐狸,可他早就不是可以随意躺在旷野上开怀大笑直到跌入河流的那个陆贽了。
他只好将泪意忍了回去,温柔地抚摸着盏仪柔软的小脑袋,又用指腹擦了擦它染血的嘴角,温声道:
“小阿紫。去吧,回到你的归处吧。”
陆贽在如履薄冰的人间,再一次还了盏仪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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