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是,程中玉此刻正在医院走廊里狂奔。手机屏幕还亮着,王阿姨的消息像烧红的烙铁:“小玉!你妈今早没出摊,我去看才发现人倒在地上!已经送市医院了,快来!”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他喘不上气。他妈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靠在菜市场摆补衣摊、卖手工鞋垫供他读完高中的人。
怎么会倒在地上?
是不是又为了赶早市,凌晨就起来收拾摊子?是不是前几天下雨路滑摔着了?是不是省着钱没去看医生,硬扛着…… 程中玉不敢想下去,脚步更快了,走廊里的人被他撞得哎哟直叫,有人骂了句 “没长眼啊”,他却像没听见,眼睛只盯着走廊的指示牌找病房。
程中玉冲进病房时,王阿姨正站在床边抹眼泪,看见他进来,忙拉着他的手:“可算来了,检查单还没送过来,你妈醒了,应该就没事了。”
“王阿姨,谢谢您……” 程中玉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眼眶通红,不住地给王阿姨鞠躬。
王阿姨看着他,眼神却有些复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妈没事就好,我先回去看摊了,有事再叫我。”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程中玉再也撑不住,扑到床边握住母亲的手,眼泪汹涌而出,“妈!你吓死我了……”
他妈笑着抬手揉他的头发,指腹带着常年做针线活的粗糙:“傻小子,哭什么。妈就是起猛了有点晕,躺会儿就好。” 指尖划过他的短发顿了顿,眼睛亮起来,“哎?头发怎么剪短了?”
程中玉吸了吸鼻子,把脸往妈妈手心里蹭了蹭,“前几天朋友帮剪的,说太长了碍事。”
“好看,真好看。” 他妈笑得眼角堆起细纹,指腹摩挲着他的发顶,“这手艺真不赖,显得咱们小玉眼睛更亮了。不过呀,咱们小玉本来就好看,随妈年轻时的模样。”
“那是,随您。” 程中玉破涕为笑,往妈妈身边凑了凑想撒娇,胳膊却被她猛地拽住。
他妈盯着他身上的衬衫,眉头一点点拧起来,“你这衣服…… 哪来的?”
程中玉一愣,低头看了眼身上林远选的衬衫,料子滑得像水。他妈做了半辈子裁缝,好坏料子一眼就能辨出。他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摆手,“这是…… 借朋友的,我的衣服脏了……”
“借的?” 他妈打断他,目光猛地扫过他的脖子,眼神瞬间变了。她伸手撩开程中玉的衣领,触到那道淡粉色的吻痕,手都在抖,“那这是什么?小玉,你老实告诉妈,这红印子是怎么回事?”
程中玉的脸 “腾” 地烧起来,那是昨夜郑砚深留下的,此刻在母亲眼里,定然成了不堪的证据。“妈,就是…… 就是不小心蹭到了……”
“蹭到能蹭在脖子根?” 他妈猛地提高声音,眼圈一下子红了,“前阵子菜市场李婶跟我说,现在有那种…… 那种有钱人,专找年轻小伙子…… 给点钱就……”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抓着程中玉的手越来越紧,“你是不是听了那些话?是不是为了家里的账?”
“妈!您想哪儿去了!” 程中玉急得直摆手,后背的汗顺着脊椎往下淌,“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跟朋友……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能给你穿这么贵的衣服?” 他妈突然掉了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手背上,“我知道家里欠着钱,你急着还。可咱们能慢慢挣啊,你去快餐店打份工,妈摆摊多缝几件衣服,总能还清的。你才十九岁,不能走歪路啊!”
他妈攥住他的手腕,眼泪掉得更凶了:“你那个同学郑砚深啊,前阵子他还让人送了钱来,还说不用咱们急着还。那么好的孩子,他肯帮咱们,你不要…… 不要去碰那些不干净的!”
程中玉猛地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郑砚深还送了钱?他明明跟妈说过赌债已经清了,这人到底想干什么?用这些钱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吗?
“妈,您说什么?他还送钱了?”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妈,我明明跟您说过,咱家的赌债他都帮着还清了,您怎么能再收他的钱?”
他妈被问得眼圈更红,声音带着委屈,“妈也不想收啊…… 可那时候……” 她顿了顿,喉间哽着哽咽,“那阵子总觉得心口发闷,吃不下饭,夜里还老咳,去诊所拿了好几次药,家里的钱早就见底了。那司机说,这是郑先生特意吩咐的,知道家里难,让我先拿着买药。”她抹了把泪,声音低下去:“我推了好几次,他说‘阿姨,您就收下吧,中玉现在不正在给郑先生帮忙吗?这就算是提前支的工钱,让孩子别太苦了’。”
程中玉的喉咙像被堵住,酸意直冲鼻腔。他想起前阵子视频时,妈总说 “挺好的,别惦记”,原来那时她已经病得这么重了。而自己呢?还在为郑砚深一句冷话委屈,为一件衬衫脸红。
她抬眼望着程中玉,眼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委屈,还有被质问的无措:“妈问你,你现在…… 不就是在为他工作吗?既然是工作,拿点工钱不可以吗?”
“妈那时候是真急着用钱,” 他妈又说,声音软得像棉花,“诊所的医生说我得好好调理,可是那些药贵得很,妈…… 妈也是没办法。” 她攥住程中玉的手,掌心粗糙却滚烫,“你别担心,等你以后好好帮他做事,好好努力,将来挣大钱了,加倍还给他就是了。咱们不欠他的。”
程中玉望着母亲眼里的期盼,那里面有对他的信任,有对 “好好工作” 的憧憬,还有对未来的一点点微光。他知道那 “工作” 是什么,知道郑砚深的钱里藏着怎样的钩子,可这些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说不出口。
“嗯。” 他应了一声,喉结滚了滚,把那些到了嘴边的真相硬生生咽回去。与其让妈知道真相后崩溃,不如就让她活在 “儿子在给好人打工” 的梦里。
“你先别跟妈打岔!” 他妈抹掉眼泪,语气突然执拗起来,“你脖子上那印子,身上这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逼着你?是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程中玉正绞尽脑汁想找说辞,病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
他背对着门口,他妈却一眼瞥见来人,猛地直起身子,输液管被扯得晃了晃。她顾不上手背上的疼,声音都在发颤,“郑先生!您怎么来了!”
郑砚深站在门口,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得像春日融雪,“听说阿姨不舒服,过来看看。”
“快坐快坐!” 他妈挣扎着就要下床,被郑砚深快步上前按住肩膀,掌心的力度不轻不重,刚好稳住她的动作。她这才注意到那果篮里的进口水果,红的草莓紫的葡萄,都是她只在超市冷柜里见过的东西。心里的感激翻涌上来,眼泪瞬间决堤。
“郑先生,我……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她紧紧攥着郑砚深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我们家小玉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才能遇上您这样的贵人!帮我们还债,还惦记着我这老婆子……”
话没说完,她突然往床边挪了挪,竟要往地上跪。郑砚深眼疾手快捞住她的胳膊,语气沉了些:“阿姨您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
“我求您了郑先生!” 他妈哭得喘不过气,花白的头发贴在汗湿的额角,“您一定要好好带我们小玉,别让他走歪路!他老实,容易被人骗…… 要是有那种不三不四的大款欺负他,求您一定护着他!”
她死死盯着郑砚深的眼睛,像是要把这恳求刻进对方心里:“我知道我这张老脸不值钱,可我豁出去了!只要您能保小玉平平安安,让我给您做牛做马都行啊!”
郑砚深垂眸看着她泛红的眼,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悲悯,“阿姨您放心,中玉是我朋友,我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他妈这才松了口气,拉过程中玉的手塞进郑砚深掌心,泪眼婆娑地笑:“有郑先生这句话,妈就放心了。”
程中玉的手触到郑砚深掌心的温度,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收紧。他看着母亲眼里全然的信任,再看看郑砚深那双含笑的眼。这双眼睛昨夜还带着酒气和占有欲,此刻却装得像尊菩萨。手指蜷缩着想要抽回,却被母亲死死按住,那力道里藏着沉甸甸的托付。
“阿姨,我跟中玉说几句话。” 郑砚深拍了拍程母的手背,语气依旧温和,拉着程中玉往外走时,拇指在他手腕内侧用力掐了下,像在警告。
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里,郑砚深把一张纸拍在程中玉胸口。诊断报告上 “尿毒症” 三个字像三只嗜血的眼睛,刺得他眼晕。
程中玉的手指抖得厉害,哆哆嗦嗦地拿起那张纸,生怕是自己看错了。他抬头时,正撞见郑砚深脸上的笑,像个优雅的猎人,漫不经心地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你妈这病,” 郑砚深俯身靠近,呼吸喷在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烟味和讥讽,“透析一次五百,一周至少三次。换肾呢,配对得看运气,手术费加后续排异药,至少五十万。程中玉,你说,该怎么办?”
程中玉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五十万…… 他连五千块都拿不出来。他想起母亲刚才的眼泪,想起她攥着郑砚深的手时的期盼,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我…… 我去打工……” 他声音发颤,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去工地搬砖,去送外卖,我能挣钱……”
郑砚深嗤笑一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打工?你一个月能挣多少?够你妈一次透析还是一片药?” 他的拇指摩挲着程中玉颤抖的唇瓣,语气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还是说,你想去找别的‘大款’?就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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