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在房间的穿衣镜前折射，宋居安机械地调整着领带的领结。
丝绸面料在他指间滑过，像一条随时会收紧的绞索。镜中的人影西装笔挺，每一寸都符合商业精英晚宴出席的标准，只有他自己能看见领口下泛红的皮肤。
他目光麻木的看向镜子，呆板的从嘴角扯出一个笑。
他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大众的眼前了，甚至有些紧张。
宋居安又咳嗽了两声，声音闷在胸腔里，像被揉皱的纸。他撑着洗手台的边缘直起身，镜面上还残留着未散的热气，模糊地映出他苍白的脸。
他伸手抹了一把，水珠顺着指缝滑下，在瓷白的台面上留下几道蜿蜒的痕迹。
"还没好？"蒋其明的声音从客厅飘来，伴随着烟雾的缥缈。
宋居安的手指在领结上停滞了一秒，喉结滚动："马上。
宋居安把药瓶攥在手里，冰凉的塑料外壳渐渐被捂出温度。他停顿了片刻，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
随后将它塞进了外套口袋。
客厅里，蒋其明双腿交叠坐在真皮沙发上，灰蓝色西装衬得他像头慵懒的豹子。雪茄在他指间燃烧，烟雾在顶灯下织成一张透明的网。他眯着眼打量走出来的宋居安，目光扫过对方锃亮的牛津鞋："领带夹呢？"
“没找到，不带了。”
"戴上。"蒋其明从茶几上推来一个丝绒盒子，"新的。今晚见的是亚洲商会从香港来的港资代表，是商会主席主办的，细节决定成败。"
“好看”
“我自己来就行”
“我来，别动”
蒋其明贴心的将领带夹别在宋居安的西装上。
“走吧”
去往宴会厅的电梯里，宋居安透过镜面墙壁看见两人的倒影。
电梯下坠的失重感突然变得具体，像有只手攥住了他的胃。
"紧张？"蒋其明按下他的后颈，那里已经渗出薄汗。
"有点闷。"宋居安扯松领带，金属领带夹硌在锁骨上。他数着楼层指示灯，红色数字每跳一下都像在倒计时。
宴会厅的门童同时推开两扇鎏金大门，声浪混着冷气扑面而来。水晶吊灯将香槟塔照成流动的琥珀，女宾们的钻石在笑声中闪烁。
宋居安闻到白兰地、鱼子酱和皮革座椅混合的气息，这味道让他想起第一次被带来这种场合时吐在洗手间的窘迫。
那时他还是个新人，被灌酒灌到吐。
“有我在，没事”
蒋其明贴心的拦了拦他的肩膀。
宋居安扯出一个笑，“嗯”
"蒋总！"宏发建材的王总举着酒杯截住他们，"听说你们拿了滨海新区的项目？后生可畏啊！"
蒋其明的手适时搭上宋居安的背："王叔别捧杀他，运气好而已。"他递来一杯斟满的酒杯，玻璃杯沿反射出宋居安瞬间苍白的脸。
“来，干了”
王总：“这位是？”
蒋其明：“我爱人”
“噢噢，那之前那个”
蒋其明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那人也及时住嘴，看着两人。
宋居安的胃里翻江倒海，酒精灼烧着他的喉咙。他勉强对王总扯出一个笑容，接过那杯琥珀色的液体，指尖在杯壁上微微发抖。
"蒋总好福气啊，爱人这么懂事。"王总眯着眼睛，目光在宋居安脸上逡巡，像在打量一件商品。
蒋其明的手在他腰间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淤青。"王叔过奖了，居安确实很听话。"他凑近宋居安耳边，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都能听见，"喝完这轮，我们就回家。"
酒精滑入喉咙时像吞下一道火线。宋居安数到第三杯时，味蕾已经麻木，只尝得到胃酸返上来的苦涩。
第七轮敬酒时，宋居安的视野开始泛白边。他盯着宴会厅角落的棕榈盆栽，叶片在空调风中轻微颤动，像溺水者求救的手。
蒋其明正用流利的粤语与港商交谈，不时发出夸张的大笑。宋居安听出他故意将"融资"说成"融鸡"，港商们果然被这种刻意的口音逗乐了。
宋居安闭了闭眼，仰头一饮而尽。烈酒滑过食道，像吞下一把火。掌声和笑声在耳边炸开，他感到一阵眩晕。
"失陪一下。"他勉强维持着微笑，推开椅子站起来，双腿像灌了铅。
洗手间的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宋居安跌跌撞撞地冲进隔间，跪在马桶前剧烈地呕吐起来，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胃酸灼烧着喉咙，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水池旁，他颤抖着从西装内袋摸出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
"你还好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居安猛地回头，药片从掌心滑落。隔间门口站着一个人，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的眼神锐利的看着他，却在看到宋居安苍白的脸色时闪过一丝异样。
宋居安回头看他，好清秀的一张脸，是漂亮中带着一丝清秀的好看，他喘息着看向那人。
"抱歉，吓到你了。"男人弯腰捡起滚落的药片，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宋居安的手腕，"靳泽轩。"
宋居安接过药片，喉结滚动了一下："宋居安。"
"我知道。"靳泽轩靠在门框上，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蒋其明的'爱人'，对吧？"
那个微妙的停顿让宋居安后背一凉。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打发烫的脸颊："靳先生认识蒋总？"
"不算认识。"靳泽轩轻笑一声，"纪宴辞倒是和他很'熟'——竞争对手的那种熟。"
“哦，这样啊”
“你还好吗”
“没事，谢谢”
宋居安拿过药瓶，将一粒药片吞了进去，这才缓了过来。
“谢谢”
“不用谢，喝不下的酒，不用强逼着自己，我带你去休息室吧”
“嗯，好”
宋居安晕乎乎的跟在那人身后，靳泽轩时不时的瞥向他，“这人就是陆子昕喜欢的人，有些普通，但是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却很是勾人。”
走廊里，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恍惚了一下，“陆子昕？不对，他可不会出现在这里，说不定现在正在医院里出诊，我最近怎么老是想着他，看来是药吃多了的后遗症”
休息室里。
靳泽轩递给他一杯热水，热水在玻璃杯壁凝结出水珠，宋居安的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
“谢谢”
那人冲他笑了笑。
他望着晃动的波纹，听见靳泽轩解开袖扣的细微声响。
"你跟了蒋其明多久？"靳泽轩突然开口，声音像把薄刃划过水面。
“没多久，上次蒋总带着的人可不是你”
“哦，是吗”
他声音有些抖，却在极力的克制着 。
宋居安抬起眼，发现对方正定制自己，像是没有恶意，却也让人有些反感。
"靳先生对谁都这么好奇么？"他放下杯子，水渍在茶几上晕开一小片阴影。
窗外传来隐约的圆舞曲，休息室的隔音门突然被推开。
纪宴辞的银灰色西装像把出鞘的剑，视线在扫过宋居安时微妙地停顿了0.3秒，随即伸手将靳泽轩拽进沙发。
真皮面料发出暧昧的挤压声，他咬住靳泽轩递来的烟，火光在两人呼吸间明灭。
“我还有事，先走了”
宴会厅突然爆发掌声，商会代表正在台上展示新的港口贸易数据。宋居安站在立柱阴影里，亚洲商会派来代表进行致词，那个活在蒋其明口中的商会继承人并未出现。
他原本以为可以看看那个连蒋其明都有些佩服，甚至是有些畏惧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宋先生。"侍应生递来外套时低声提醒，"蒋总在找您。"
“好，知道了”
黑色迈巴赫的后座上，两人相顾无言，宋居安撇着脸，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街道。
车窗外的霓虹在宋居安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他望着那些模糊的光点，感觉自己的心也像这夜色一样混沌不清。蒋其明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却暖不进心里。
“你脸色不好，喝醉了吗”
蒋其明看着他。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嗯”
"老板，到了。"司机的声音从前座传来。
宋居安这才回过神，发现车已经停在了城西高层的公寓楼下。他轻轻抽出手，率先下车绕到另一侧，扶住了有些摇晃的蒋其明。
"我自己能走。"蒋其明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地靠向宋居安。他身上散发着红酒和古龙水混合的气息，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西装外套的扣子不知何时解开了。
电梯里，蒋其明将头靠在宋居安肩上，呼吸间带着微醺的热度。"今天那个项目终于签下来了，"他含糊地说，"多亏了你引荐的王总。"
宋居安"嗯"了一声，眼睛盯着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几年前，他会为蒋其明这样的亲近而心跳加速，现在却只剩机械性的回应。
进门后，蒋其明直接倒在了沙发上。宋居安熟练地帮他脱下外套和鞋子，又从厨房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
"去床上睡吧。"宋居安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蒋其明半闭着眼睛笑了笑："你总是这么照顾我。"他伸手想碰宋居安的脸，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
主卧的灯光被调至最暗，宋居安看着蒋其明很快陷入沉睡，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他站在床边，突然觉得这个同床共枕几年的男人陌生得像路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宋居安几乎是急切地掏出它，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陆医生"的消息：
「下周三是复查日，别忘了预约CT。药还够吗？」
简短的文字，公事公办的语气，却让宋居安的心脏猛地收缩。他点开对话框，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两周前，同样是关于复查的提醒。再往上翻，全是类似的医疗建议，没有一句私人对话。
宋居安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要不要回复些什么。最终，他只是简单地回了个「好的，谢谢」，然后将手机扔在了床头柜上。
他有些烦躁，他有些不知道自己对于陆子昕是什么样的感情，是朋友还是有好感的朋友，可陆子昕那样温柔高干的优秀人才，怎么可能看上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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