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插曲，想不明白的话，楚袂穿梭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显得格格不入。
街头术士靠坑蒙、编撰谎言来谋生，其实没必要当真。尽管想明白这点，心里还是有一道过不去的坎，是他自己。
许笺一难得没有多话，默默跟上。
“良辰美景，仙师在思念谁呢？”
“什么？”人来人往的街头，楚袂有些走神，幸亏许笺一暗暗护着才没人和撞上。
对此许笺一也不恼，转头凑到他耳边，用清朗的声音开导：“仙师不用太在意那些话，如果揪着不放，只会错过之后的美好。如果确实在意又一时想不通，不妨将它们放一放，先尽情享受眼前的美好，说不定什么时候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我知道。”楚袂有些难为情，手指在袖中悄悄握拳。有些心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但他还是轻声道，“谢谢。”
他嘴硬说着没事，脸上却心不在焉。许笺一四处张望，干脆将人拉到街边，在对方讶异的眼神下开口：“闭眼。”
闻言，楚袂诧异更深，面前的男人笑意盈盈微微低头。他张了张嘴，没说话，下一秒看见那人偏了偏头，声音低低的催促：“仙师把眼睛闭上。”
许笺一的目光过于真诚，楚袂不去思考此刻身后是人来人往的街巷，好奇心的驱使下，就这么把眼睛闭上了。
下一刻手被人牵起，楚袂刚意识到就想收回，又想到拉着他手的是许笺一，放弃了抵抗。
紧接着手掌被摊开，手心顿时被塞进了什么了东西，清朗的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可以睁开了。”
楚袂睁开眼，发现手心多了一个泥塑娃娃，胖胖的懒蛋涂着粉红色腮红，身体是喜庆的红配绿。
“这是？”他的惊讶还没落下，许笺一又从袖中掏出一枚月团放在他另一只空着的手心，包装精致，小巧可爱。
“昨夜进城，见泥人白白胖胖甚是可爱，便想着买下来送给仙师。”
“那这个呢？”楚袂扬起手中的月团问。
“听摊主说，月团寄相思。从算命摊开始，仙师就心绪不宁，有心事的模样，大概猜到仙师心中是有牵挂的人。”许笺一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深邃，“其实我想说，虽不能一起团聚赏月，但至少你们看的是同一个月亮，沐浴着同一片月光，想必对方和仙师一样，也在认真过节。”
楚袂被逗笑了，清清浅浅的笑了一下，眼底映着街道上灯笼耀眼的微光，轻声问：“何时准备的月团？又是在哪学的这些话？”
不料许笺一静默片刻，取下腰间折扇扇了扇，挑了挑眉，得意道：“不可说，闪人自有妙计。”
“故弄玄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以许笺一为主导，楚袂跟在他身后挤入人群，猜灯谜，投壶等等。许笺一玩得不亦乐乎。
这时，前方的小摊人满为患，正在表演皮影戏。楚袂跟着许笺一过去。
“远古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同时出现，晒得庄稼枯死，民不聊生，一个名叫后羿的英雄，力大无穷......(某度的后羿射日和嫦娥奔月）
后羿思念妻子，便派人到嫦娥喜爱的后花园里，摆上香案，放上嫦娥平时爱吃的蜜食鲜果，遥祭在月宫里的嫦娥。百姓们闻知嫦娥奔月成仙的消息后，纷纷在月下摆设香案，向善良的嫦娥祈求吉祥平安。从此，中秋节拜月的风俗在民间传开了”
随着剪影在幕布上徐徐消失，至此，故事落下帷幕。摊主说着完结感言，在祭月节表演充满想象和期待的神话故事，告诫大家要珍惜身边人。
“感人肺腑，实在有趣。”许笺一意犹未尽，“仙师觉得如何，可还喜欢？”
听完故事，楚袂只觉得心脏突然漏跳一拍。算命老者那些迟迟不能参透的话，此刻，好像明白了一些。
是啊，能够相守相伴的时光，不要浪费。
楚袂闭上眼，深深呼吸后蓦地睁眼，低头浅笑，“挺好的，称得上喜欢。”
恍如在沙漠行走多日迷失方向的旅人，忽然有人出现给你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怎会不开心，又怎么沉得住。
想通的这一刻，楚袂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激动。想念远方的人，即使见到了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懂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就是想，单纯的想。此刻，立刻，马上，想见沈晨晔...
但还没找到江遇，他只能压下这份冲动。
事无大小，答应了就要言而有信。
这时楚袂突然瞥到熟人，走上前去。
“老伯，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昨晚问话的小公子。”老伯笑呵呵道，“两位公子可去过春丽楼了？”
“春丽楼？那是什么地方？”
楚袂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撇开视线，转移话题道，“老伯的糖人画的栩栩如生，你要吗？我付钱。”
他难得主动，许笺一又怎会拒绝。
“刚听完嫦娥与后羿的故事，劳烦老伯画两只兔子。”说完，许笺一砖头冲他开玩笑道：“仙师这么大方，待会可没银子付账。”
听他取笑自己，楚袂侧过身有样学样，“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山人自由妙计。”
“呵呵。“许笺一愣住，反应过来后诧异道：“仙师学坏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楚袂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简短回答。
他难得这般活泼，说的时候口无遮拦没觉得不妥，说完才后知后觉不好意思。街边明亮灯笼下白皙的脸泛着淡淡的红光，嘴角携着一抹笑，看向别处。
他不爱说话，少见的揶揄人，只留下一个侧脸。许笺一表面关注老伯手中勾勒的糖画，内心却沉迷身边人的小傲娇。
“或许，这才是楚袂真实的样子。”许笺一心中这样想。
楚袂得意的移开视线，想知道街市还有什么有趣的，不经意扭头，倏得心跳加速，怔在原地。
前方熙攘的人群中，一道修长的背影正穿过街道。那挺直的脊背，熟悉的举动，楚袂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人像是有所感应，侧身一笑，却是对身边的人。
“师兄。”他望眼欲穿，轻声的呢喃自己都几乎听不到。
脑海中突然闪过算命先生说的：“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
灯火稀疏，人烟稀少冷清的地方......确定对方身份的刹那，时间停止，入目无他人，不正是灯火阑珊。
激动，难以言表的开心。还没想好待会要说什么，身体先比理智作出反应。
“诶诶，干什么，没长眼？”
险些撞到人，楚袂猛地回神，再看时那道身影已经被人群淹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手心沁出细汗，“抱歉。”
就在楚袂不知如何给身旁的人解释时。许笺一拿着刚完成的兔子，感知到人群中有一道视线，扭头，眼神倏得沉了下去。
“仙师，我看到江遇了。”
“什么？”
“就在前方。”许笺一指着远处，那是和楚袂心之所想截然相反的方向，他继续说，“仙师先四处逛逛，我去去就回。”
“等等。”楚袂抓着许笺一的衣袖，这太巧了，“你一个人...”
“放心，就在前面那条街。”许笺一见他犹豫，取下腰间折扇，笑着说：“仙师放心，拿着这把折扇，晚些客栈见。”
许笺一已经挤入人群，楚袂抿了抿唇，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歉意的将仅剩的铜板放在糖人摊上后，朝着记忆中那道背影消失的方向奔去。
自此，人潮汹涌的街市，两人朝着反方向各自奔走。
穿过杂耍摊，绕过舞狮队，楚袂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心跳声大得改过了所有喧嚣。
终于，在一个灯笼铺子前，再次看到熟悉的背影。
因为顾芳兮和沈朝若想要购买奇形怪状的灯笼，一群清风派弟子的欢声笑语中，沈晨晔拿起摊上精巧可爱的兔子花灯看了看，却有些遗憾的将花灯放下，侧身和周锦帆说着什么。
暖黄的灯光映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楚袂印象中的轮廓。他喉咙突然发紧，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此时，沈晨晔似有所感，抬头朝他的方向望去，只一眼，沈晨晔的目光就锁住了距离五步外的蓝衫少年。
此刻，喧哗吵闹的街头，两人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师兄。”楚袂终于喊出声，声音淹没在四周的锣鼓声中。
沈晨晔瞳孔微扩，嘴唇轻启，朝少年伸出手，“阿楚，过来。”
口吻轻柔，尾音勾着的笑意中夹带了一丝轻颤，是本人都不会发现的程度。
听到熟悉低沉的声音，楚袂的心狂乱的跳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男人等太久。
那只手的触感，温热、干燥，有一层薄薄的茧，以前握过。就在楚袂的指腹哥哥触到一抹温暖时，有人从沈晨晔身后走出，“嘿嘿嘿楚袂，好久不见。”
顾芳兮推开挡道的男人，热情的就要拥上去。
那抹冰凉一触即离，沈晨晔眸光闪烁，蜷了蜷手指。
楚袂同样愣了愣，垂眸，默默收回空落落的手，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抿了抿唇后礼貌道：“顾师姐。”
“哟，这不是楚袂师弟吗，这些日子去哪逍遥快活了？”沈朝若看见人就忍不住讥讽。
恰巧其他人也围了上了，楚袂便懒得回答，“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顾芳兮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大过节的，这么客气干嘛。”
“问你呢，消失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我...”楚袂正不知如何解释，一阵烟花突然在夜空炸开，照亮每个人的脸。
“我们正要去城外放花灯。”沈晨晔打断他们的询问，目光灼灼地看着楚袂，“一起吗？”
“去吧去吧，同放花灯还能祈愿。”顾芳兮补充。
楚袂眼前闪过许笺一说的“客栈见”，犹豫了一瞬，但沈晨晔眼中带待着他无法拒绝的期待。
“好。”
但是顾芳兮几人手中大包小包，很繁琐。便建议先回客栈放下，染红城外集合。众人同意。
楚袂没什么东西，客栈也不跟他们在一起。
“阿楚跟我一起。”沈晨晔建议，“稍后一同去城外。”
“为什么，他在这里等着就好了。”沈朝若不满意，凭什么这人刚出现有特别照顾。
“什么为什么，师兄照顾师弟不是应该的？不然你也在这里等着我帮你把东西带回客栈？”股芳兮美眸怒瞪，别提有多威严，“你这小丫头脾气还上来了是吧。”
她呛声后，沈朝若欲言又止，咬着唇。虽然两人年纪相仿，毕竟顾芳兮是师姐。秀美的面庞顿时爬满委屈，撅着嘴走了。
沧霖见状，“大师兄，我先跟上去看看。诸位告辞。”
顾芳兮俏皮的眨眨眼，摊手，“朝若这人我了解，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会就没事。”
沈晨晔无奈扶额，两个女孩子也不好多说。
“就是这了。”
楚袂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沈晨晔来到客栈。
重逢的喜悦慢慢降温，他有些局促，也不知所措。害怕师兄问起为何离开，不知如何解释。
不告而别，师兄一定气坏了......乖乖坐在桌边，双手放在膝上，楚袂不自觉的捏紧衣角，主动打破沉默，“师兄...和大家怎么会在枫林城？”
“我们吗？”沈晨晔听到声音放行手中正在整理的物品，来到桌边给局促的人倒了杯茶，“临近中秋，需要确保各地平安过节。我们恰巧在附近，巡逻完后，便相聚在此。”
说到这，沈晨晔顿了顿，声音平静再次开口，“谁曾想，会在这碰到你。”
房间内，楚袂两眼飘忽，心虚的不看沈晨晔。
沈晨晔注视着面前的人，只觉得他的举止可爱又好笑，但对他的行为，又有些...
好在人平安的出现在眼前，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他平静的伸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捏了下楚袂光滑的面颊。
楚袂心中一紧，长睫轻轻颤了下，因为愧疚，并没有躲避。
一个月的思念，具象成了一个简单短暂的动作。
肉肉的，手感很好，这段时间应该过得挺滋润，受冻不清楚，肯定没有挨饿。
“瘦了。”有一种瘦，是长辈觉得你瘦。
“才...才没有，我只是胖的不明显。”明亮的烛火中，沈晨晔脸庞棱角分明，眉头微蹙，楚袂咬了咬唇小声反驳，抬眸时却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你知道这一个月我...我们有多担心吗？”沈晨晔努力维持着严厉的语气，但声线已经有些发颤。
楚袂视线落到地板上摇曳的影子，辩解道：“我知道错了，本来就打算...今日回去。”
沈晨晔很想说，回来就好。可人就在眼前，又忍不住逗弄，于是继续装作严厉的语气，“哦，是吗？真假？今日回山，那怎么还在这？”
该死，说错了，应该说明日！楚袂眼神左右摇摆，谎言被拆穿，他只能摸摸鼻子，试探道：“要不，回清风山后，师兄罚我关紧闭？”
楚袂以为主动承认错误就能得到谅解。沈晨晔却摇了摇头，突然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这股熟悉的动作让他愣住了。儿时犯错连累师兄受罚，自责时，沈晨晔就会轻轻弹他脑门，说：“好了，我们扯平了。”
楚袂捂住额头，不太敢相信，“师兄...你不生气了？”
“谁说我不生气了？”沈晨晔叹了叹气，解释，“不是在怪你不辞而别，只是不想你这样杳无音讯忽然就像销声匿迹一样，很容易让人担心。”
至少，让我知道你去哪里。沈晨晔没说，他不想楚袂再离开......
楚袂也深深意识到错误，脸上一热，“对不起，让师兄担心了。”
他的道歉真心实意，“因为我答应了别人帮他找人，不能言而无信，所以不管有没有遇到师兄，明日真的会回去。”
楚袂突然挺直腰杆，抬眸和沈晨晔四目相对，“而且，师兄教导大家，做人要说到做到！”
沈晨晔见他理直气壮，握拳挡住嘴角的笑意。明明是小骗子，却用那样清澈的眼神期待别人相信，这只兔子狡猾极了！
“嗯？阿楚还会主动帮助陌生人？”
“是真的，现在已经找到了。”楚袂眼里倒映着明亮的烛光，“就在去找你们的前一刻，他看到他要找的人，我们才分开的。”
楚袂诚挚的简述和许笺一的相遇和这几日的见闻，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拿出许笺一留下的折扇。
沈晨晔接过来，感受到扇子的不普通，暗暗琢磨。反倒是楚袂有些急。
沈晨晔见此再也忍不住，将扇子还给他，“没有不信你。其实什么理由没回清风山都不重要，你心性单纯，看东西比较表面，师兄只是担心你在外会面受到欺负。”
“我看东西比较表面？”楚袂疑惑。
“是啊。”沈晨晔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狡黠轻笑，“你对待事物看的不够远，所以担心上当受骗。”
不够远...暗指什么不言而喻。
楚袂突然站起身，拔高了语调，幽怨道：“师兄你取笑我！”
“呵呵，没满十八多吃点还能长。”沈晨晔大笑出声，笑意直达眼底......
楚袂：你嫌我矮！
沈晨晔：怎么会！抱抱！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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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中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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